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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写作

 石榴花文艺 2022-01-08

为了心中的橄榄树
文/王根生

从教三十多年来,我几乎一直未停止过写作。尽管曾有一段时间不写东西,但也不是真的不写东西,因为我的日记在默默流淌着,我的人生的小溪在日记中慢慢地、悄悄地延伸着。所以严格意义上讲,我自工作以来,除过有三年时间没有写日记外,几乎天天都在写。

只是在人生一次大挫折后,一气之下烧了很多日记。当我看到那些日记在我亲手点燃的滚烫的火苗中发出红色、淡蓝色的光焰时,我觉得它是世上最美妙的颜色,它将随我而逝。我曾认为我的日记会在烈火中得到永生,我后来长达三年不写日记。那几年,我像一个随时要退房的店客,就是没有确定具体时间哪一天要退掉尘世这个大客栈。当我的灵魂经历了几年荒唐的神游之后才发现,我毁的是我的一个阶段的生命,是我人生的一大断层!后来巨大的负疚感,让我又拿起笔来,记录我的卑微、平凡而又琐碎的日子。

我写作,绝不是想成什么家,什么哪级纸媒发表、公众号发表,是专业文章还是诗文评论等,已经无法强化我对名声的梦想了。这个梦想多年前就已经灰飞烟灭了,破灭后落下一地的尘灰,连我自己都不想回眸。

*1*

我写作,是职业要求。我是一名语文教师,我教学生写作,自己也要写。不管写得好与坏,但至少要写,这样才能体味学生写作中间的苦乐,才能真正引导学生写作,也可以和学生交流写作经验,共同进步。这不就是我们所谈的教学相长吗?记得我刚毕业,被分配到一所乡下高中教语文课,我教的第一届学生中,有一位个子矮矮的、长得黑黑的、一笑甜甜的小姑娘,叫赵玉婷,文笔特别好。她时不时把自己的文章拿来让我看。我非常惊讶,一个十六七的学生,文笔这么好,而我却写不出来。我很羞愧,自己好歹吃过几年中文系的饭,所谓的科班生,竟然不如学生?于是我开始写作,我知道,只要自己努力,就算我赶不上她,也总能缩短距离。这件事让我拿起了笔。后来这个惯性推动了我,让我为了教好书而写作。

*2*

也许,对别人来说,写作可能是一种证明,证明自己有写作的才华,证明自己不凡;而我的写作,确实为了掩盖我荒芜的人生。因为我觉得我好像一直在穿越旷远而孤寂的悲惨世界。我的人生需要亮光。尽管有些道学家告诉我们,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或者平平淡淡才是真,我觉得那都是麻醉剂,是精神鸦片。你试着一个人走与别人价值观不同的路子,你不寂寞才怪呢?除非你是庄子、是孔子、是马克思这样的圣人。你平平淡淡,人家红红火火,你不自惭形秽才怪。生而为人,凭什么人家就那么阳光灿烂,而你就风雨如磐。你总得搞出点名堂来,至少为自己的道路点燃一盏小桔灯,有一点微光安慰自己孤独的灵魂。所以,我是为了人生有点亮色,才写作的。

因此,如果您看到我这里点燃的一点鬼火一样的油灯,您别嫌弃。我也要亮光,也要照明。那是我活着的支撑啊!您可以不看,但请您别笑话;即使您觉得不顺眼,你别在我面前说来说去,给我一点作茧自缚的尊严,让我活在自己心中的伊甸园海市蜃楼乌托邦香格里拉里就行了。这些跳动的火光,您不屑一顾,顶多算是一点火烬,因为您已经华光满堂了。但对我来说,那点鬼火,已经闪耀在我的灵魂之中,融入我的骨髓,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当然,我尽量不打扰你们,我知道自己卑微,我羡慕你们多姿多彩的霓虹灯,我羡慕你们高朋满座,我羡慕你们生命风光,但我也有我的生命之光。我的生命之光,在文章中闪亮。

*3*

为了说话,我要写作。我尽管是语文教师,我在课堂上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让我常常忘记下课,总觉得自己的臭话说不完。可我在生活中,却是个不善言谈、说不了话的人。常常和一桌子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一块吃饭,人家说说笑笑语言丰富,或开一些优雅得体而又考验对方机敏的玩笑,或反唇相讥绵里藏针,不伤和气,尽显交际语言的风采。而我一句也不会,只能尴尬地陪笑,偶尔撮两口菜。或者有人发现我还没说话,就吆我说几句,我可能说不出恰当的话,闹得当场尴尬。所以一般朋友请吃饭,我都会问都有谁。如果有一些脑子转速很高的人、慷慨得志的人或者有几位没见过面的人,我都会推掉。不是因为清高,而是因为我怕自己在那个场合开不了玩笑、应付不了场面而尴尬。我只能说,因为习惯写东西,我的口头表达在退化,而我的表达,大部分让位给了我的文字,尽管我的文字如我一样卑微丑陋。

物不平则鸣。我是人,我也该发声,否则我就会成为哑巴。我的文字就是我在说话。我在用我的文字,表达着我口头上想表达的内容。当然,晒出来的文字,是该在公众面前说的话。也有不该在公众面前说的话,那是每个人的秘密。那些秘密深藏在我的日记里,或者连日记的门都进不去,而是转载到我灵魂深处的某个角落,那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曾经的秘密,也可能失去了保密期,或许我会让朋友看;有些或许一辈子不会让任何人看,即使我的家人。

我的文字既然是公众场合的一种说话,我就必须注意语言卫生,尽量不能给别人不舒服的感觉。当然尽管你说话再小心,也有不经意让一些人不舒服的时候,那我只能真心实意道一声抱歉,我真没有伤害别人的心。有话可以不说,但不说假话,是我写文章的原则。我人笨,我的话自然就笨。这就是人常说的文如其人。所以各位评价我的文章,可能说好听点是很朴实;说不好听点,叫贫穷,叫贫乏,也叫幼稚。这也难怪,因为我本身就是贫穷、幼稚的小人物,所看的天、所走的地,也就那么大。

人有七情六欲,就是要抒情、要倾诉、要宣泄的。即使讨饭的祥林嫂,也老给人絮絮叨叨说着“我真傻,真的……”这样一大串子人听久了就觉得腻味的话。我的文字就是我的情感表达。我本善良,自己身处社会底层,但还依然坚信“位卑未敢忘忧国”,依然悲悯苍生。吃着家里的苞谷糁子,却拥有着浓郁的家国情怀;自己本身拮据,却还觉得别人可怜。所以我的文字也坚守我所认为的正义,悲伤着人间的悲伤;我的文字,有怒不可遏的鞭挞,也有江州司马的泪湿青衫。但有时候,我的话就说过头了,于是内疚老半天。我也知道,文人因嘴儿招祸。我不是文人,我更要害怕因嘴贱而惹祸。我也曾因嘴贱而惹得别人很生气,这真是该掌嘴。但我凭良心说,我本无恶意。我想,这个世界需要赞歌,我就真心实意地呐喊;有时候,呐喊的声音很大,我也就不凑这个热闹、不蹭这个热度,人家也不缺我这个胆怯而微弱的声音。有时候,社会需要净化,于是我会拿起扫帚扫自家门前雪,也好心好意扫邻居瓦上霜、扫一扫门前的大街,但可能不经意间,把人家惊动了,或者扬起的尘土沾染了路人,惹得人家不高兴。但不管怎样,我也想为净化社会出点力。

*4*

我写作,是为了证明我在这个世界上来过。人都是要死的,而我想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我不奢望流芳百世,可也不想遗臭万年,我只想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证明自己来过。于是,我的文字──不管是我的日记还是我的一些诗文,就这么延续起来,它像我自传体的长篇小说,从各个角度方方面面塑造我立体的人生。像一根精神手杖,我的精神靠着它的支撑,踽踽独行在我的人生路上。我走了,我的文字证明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我曾经来过。这就够了。

*5*

写作,带给人的快感,不是谁都能想象的。我在写作中找到了属于我的世外桃源。我的灵魂在这个园地里自由徜徉:或老夫聊发少年狂,吼两嗓子;或躺在我的草地上,自由呼吸我的世界中的香甜的空气;或者与灵魂对话,向笔端倾诉;或垂泪,或大笑,或深思,或疾呼。我的世界里,也有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有高山幽谷、绿草碧水。我在我的世界里,这是我的幸福的空中楼阁。我在这里找到了另一个我,另一个版本和我一模一样的我。

写作离不开阅读,没有阅读,写作只是盲目的呻吟,是祥林嫂的哀叹,是孔乙己的多乎哉不多也。在我的灵魂世界里,有很多大师和很美的作品伴随在我的身边,我读着这些大师的作品,我高兴着他们的高兴,悲伤着他们的悲伤。我在广袤的大地上,和赛珍珠一起,为先民们祈福;我在大观园里,和曹雪芹一起啜饮他的千芳一窟;我在清清的顿河岸边,听到肖洛霍夫凝视着骑着白马远去的格列高利发出的叹息;我在唐山大地震的废墟上,那个长大了的小拖拉机手一脸阳光地向我走来……大师的作品延伸着我的视野,让我在吃苞谷糁的时候,也能吃出宫廷御粥的味道,让我活的有滋有味。在写作的世界里,你能获得人难以理解的舒服,你还有什么累的呢?

忽然想到了橄榄树这个词。圣经上说,上帝因世人行恶,降洪水灭世。四十天后,洪水退落,诺亚放出鸽子去探测洪水是否已退去。鸽子口衔一枝橄榄叶子飞回,表示洪水已退去,人类和自然又重新获得生机。从此,橄榄树就具有了博爱和平的象征。而我的写作原因,就是我灵魂中的橄榄树。所以,为了我心中的橄榄树,我不会放下我的笔……

不说了,要上网课了。

202215日晨于家中


(作者简介:王根生,西安市临潼区语文高级教师,西安市教学能手。长期从事高中语文教学。曾在《光明日报》《中国报告文学》《四季歌文学季刊》《连环画报》《陕西日报》《西安日报》等发表数十篇教育教学随笔、散文、文学评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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