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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放翁:白帝城读《入蜀记》,下牢溪谒《陆游泉》

 孬张 2022-01-09

西陵峡归州城下:九龙奔江

800多年之后,我在梳理三峡文化的历史书页时,与大诗人陆放翁邂逅。如同李白、杜甫、白居易、欧阳修等文豪一样,陆游的名字是镶嵌在三峡的群峰上的,谁也无法抹去。

三峡西陵峡口的三游洞下牢溪,陆游曾经在此煮茶。那里的一弘泉眼,缀上了陆游的大名。三峡瞿塘峡与巫峡之间有个陆游洞,我们亦可寻觅到诗人当年的足迹。

陆游画像

陆游(1125-1210),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南宋爱国诗人。他自幼好学不倦,“年十二能诗文”,他还学剑,钻研兵书。1153年,才华横溢的陆游省试获第一名,却因复试中名列秦桧孙子之前,又因“喜论恢复”论文令秦桧忌恨而终被除名。直到秦桧死后三年(1158),陆游才出任福州宁德县主簿。后在隆兴府通判任上又以“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的罪名,被罢黜回乡达五年之久,直到46岁时,才出任夔州(今奉节所在地)通判。

也就是这次赴任,使陆游与三峡结缘,也使中国有了一部了不起的经典游记。

《入蜀记》:古代长篇游记之最

乾道五年十二月,陆游得报差通判夔州。因久病不堪远行,乃于次年(1170年)闰五月十八日由家乡山阴动身,经今之浙、苏、皖、赣、鄂、渝六省市,历时160天,十月廿七日抵夔州(今重庆奉节)。

一路行来,凡山川风物,古今名胜,传闻逸事,地形战迹,诗人无不记叙周祥一一鼎鼎大名的《入蜀记》就这样诞生。中国游记古时多为短篇,《入蜀记》由入蜀途中日记串连组成,洋洋洒洒近四万言,无疑是陆游之前古代篇幅最长的作品了。

舟行三峡

《入蜀记》文字简洁,文笔清隽,描写生动,技法精湛,笔底含情,文学性、审美性、形象性、情感性俱强。此次取长江舟行,故自然风光以大江壮景为多,此处仅选三峡区间文字。他写神女峰,不仅实笔状其如美人之纤丽,功夫之深更在佐以故事,妙添虚笔,令人产生联想,于是无声的画面竟荡漾美妙的丝竹管弦,宛如天乐,使读者备得审美享受:

“峰峦上入霄汉,山脚直插江中。议者谓太华衡庐皆无此奇。然十二峰者不可悉见。所见者八九峰,惟神女峰最为纤丽奇峭,宜为仙真所托。祝史云:每八月十五夜月明时,有丝竹之音往来峰顶,山猿皆鸣,达旦方渐止。”所写动物各具特色,如皖江巨鱼:“巨鱼十数,色苍白,大如黄犊,出没水中;每出,水辄激起,沸成白浪,真壮观也。”

神女峰

又如绝壁怪道:“将午,过三山矶。矶上新作龙祠。有道人半醉立藓崖绝峭处,下观行舟,望之使人寒心,亦奇士也。”或如人物速写:“运河水泛滥,高于近村地至数尺。两岸皆车出积水,妇女儿童竭作,亦或用牛。妇女足踏水车,手犹绩麻不置。”“妇女汲水,皆背负一全木盎,……大抵峡中负物率着背,又多妇人,不独水也。有妇人负酒卖,亦如负水状,呼买之,长跪以献。”

《入蜀记》的特色是将日常旅行生活、自然人文景观、世情风俗、军事政治、诗文掌故、文史考辨、旅游审美、沿革兴废错综成篇,评古论今,夹叙夹议,卓见迭出。

通判陆游与诗人放翁

陆游到任,主管办学、主考、兼管农事。通判毕竟不是州长或县太爷,陆游在此任上之作为,史藉笔墨无多,今人搜集拼凑的一些遗存以资纪念,说他“办事公允,体恤民情”,体现着一种缅怀罢了。

若叫我说,与李白杜甫等大诗人一样,通判陆游留给三峡的不是业绩而是诗心。矢志报国,扫清胡尘,恢复神州,是震响在陆游三峡诗歌中一以贯之的主题。在《夔州府东屯高斋记》一文中,陆游说他读杜诗到“小臣议论绝,老病客殊方”一句,感同身受,不禁痛哭流涕。他认为杜诗辞意之悲,超过了荆卿之歌,阮嗣宗之哭。

在杜甫流寓近三年的夔州,陆游仰望先贤,在文学创作中,更加虔诚地以杜为师。在《夜读兵书》一诗中,陆游执着地吟唱道:

平生万里心,执戈王前躯。

战死士所有,耻复守妻驽。

甚至在梦中,他都在与人议论迁都,遂成诗一首:

梦里都忘困晚途,纵横草疏论迁都。

不知尽挽银河水,洗得平生习气无?

夔州乃边荒小邑,地瘠民贫。清贫潦倒,报国无门,陆游在立春日写下的《木兰花》一诗中愤懑地写道:

三年流落巴山道,破尽青杉尘满帽。

身如西禳渡头云,愁抵瞿塘关上草。

春盘春酒年年好,试戴银幡判醉倒。

今朝一岁大家添,不是人间偏我老。

一次陆游放舟入峡,差点触礁遇险,归来写成小诗二首,自嘲且又谐趣,可见诗人庄肃之外那平易诙谐的一面,倍见出诗人的赤子之心:

溪流乱石如牛毛,雨过狂涛势转豪。

寄语河工莫作戏,从来忠信任风涛。

暮江初涨浪翻狂,一叶轻舟泛渺茫。

我愧人非跛男子,安能与世作津梁。

三峡是屈原故里,陆游引屈原为异代知音,寄以深沉的怀念和悲悯。在《屈原庙》一诗中,他痛切地写道:“委命仇谁事可知,章华荆棘国人悲。恨公无寿如金石,不见秦婴系颈时。”指斥朝中的投降派必定会再演出一幕秦王子婴自缚降汉的故事。他写《楚城》诗曰:

江上荒城猿鸟悲,隔江便是屈原祠。

一千五百年间事,只有滩声似旧时。

归州:陆游时代之宋玉宅遗址

世事万变,而千古同情,伤屈原,亦是自伤。陆游于作诗三昧,体味殊深,他有名言“工夫在诗外”,又说过:“法不孤生自古同,痴人乃欲镂虚空。君诗妙处吾能识,都在山程水驿中”。于陆游的三峡诗文中,我们当可领略其文采风流。

陆游在寓夔三年以后,受四川安抚使王炎的邀请,赴幕府所在地抗金前线兴元府(汉中),开始了他焦灼渴慕的“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军旅生活。

放翁:嗜茶者的三峡茶韵

茶,“兴于唐盛于宋”。这也是三峡地区茶文化演进的真实写照。宋代曾在峡中为官或游览过三峡的骚人墨客,莫不有赞誉峡茶之吟唱,其中最钟情者,当属南宋大诗人陆游。

陆游的《入蜀记》,对峡中山水胜迹、民俗风情、草木物产等都有生动真实的描述,是继《水经注》后反映三峡的名著。他在三峡区间还写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寄托了他对峡山、峡水、峡茶的深情眷恋,与三峡结下了珍贵的茶缘。

巫峡:陆游洞

他在《入蜀记》中记叙了峡中民间茶市的繁荣:“晚次黄牛庙,山复高峻,村人来卖茶菜者甚众。”

他写的三峡诗也不乏咏茶之作,如《荆州歌》:“峡人住多楚人少,土垱争食茱萸茶”;《三峡歌》:“锦乡楼前看卖花,麝香山下摘新茶”。

据《舆地纪胜》和《太平环宇记》载:锦乡楼在涪陵;麝香山在秭归县东南110里,因山多麝而得名。还有《效蜀人煎茶戏作长句》,说明他颇得巴蜀民间煎茶之道。

陆游洞:放翁塑像

在西陵峡口的三游洞,陆游曾亲自取岩下山泉水煎茶细细品味,并即兴作《三游洞前岩下潭水甚奇,取以煎茶》诗云:

古经芒鞋滑不妨,潭边聊得据胡床。

岩空倒看峰峦影,涧远中含药草香。

汲取满瓶牛乳白,分流触石佩声长。

囊中日铸传天下,不是名泉不合尝。

后人遂称此泉为“陆游泉”。唐宋时代的峡茶名传天下,引得许多文人雅士慕名而来,留下了茶文化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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