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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和孩子们一起写班级日记。 每人一天，轮到谁，就随便写什么东西上去。大大的厚本子传来传去，到谁手里就把前面每一页都翻一遍，很快本子就变得毛毛的，还有点儿软。可是孩子们爱若珍宝。 每次轮到我，我会写一位同学。寥寥几笔，素描似的，也许是一个表情，也许是一组动作，也许是小小的进步，也许是零星的惊喜。 我写这大本子的时候，总是有好多小脑袋凑上来看，孩子们的呼吸拂动我的头发，细心的女生就温柔地帮我重新理好。 他把我每个好恶都记在心上了，立刻驱赶着同伴：“屠老师最不喜欢她写东西的时候别人在背后看！走开啦，走开啦！”（那时候还没有遇到另一个班，“屠屠”的昵称还不流行。） 她就退后一步说：“我保证不看！”她把自己的辫绳儿扯下来，披散着头发，给我辫起辫子来。（那时候我的头发又多又长，毛毛糙糙的，我自己也不会编辫子。）一届又一届的女孩子都喜欢抚弄我的头发，却没有哪条麻花辫能结得精致漂亮——孩子们唯恐弄疼了我，手总是太松了。 刚一写完本子就被抢走了，我就笑眯眯看着他们闹，心里盘算着下一次该写到谁。 直到毕业，终究没有把全班同学写完；那个本子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我花招百出地鼓励/诱惑/逗引每一届学生写“同学小像”，鼓励孩子们用眼睛和心灵看身边的人。 这是孩子们最喜欢的题材之一，可是，没有任何一届学生能把全班的每一个同学都写过一遍。 现在已经毕业去读高一的文创班，也是一样。尽管有好几个孩子曾发下宏愿，想要达成这个目标。 在某个活动当中，渼琦赢得了给我命题的权力，她要求我写下全班五十位同学——每人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我答应了，最终却没能完成。 去年十一月底，学府中学的老朋友问我记不记得“强毅”，她说：“他是我儿子高中班主任的师兄，你是他的启蒙老师。” 我有点儿蒙，在脑子里检索了一遍学生名单，很确定：没有教过这个孩子啊，我教过的孩子我还不记得嘛。 直到新线索蹦出来：“他在陕师大附中。” 啊！那是我大三实习时战斗过的地方耶！刚刚二十岁的我，在这群孩子当中，度过了何等美妙的时光啊！因为他们，我甚至认真地考虑过毕业后留在西安的。 那时，我以为自己会天长地久地记得，我以为每一张可爱的面庞都会永久镌刻在我心深处。 然而，现在我只记得一个名字了——因为那班孩子里有一个男生，他的名字和朵朵爸爸一模一样。 “强毅”+“陕师大附中”，两个已知条件摆在一起，我终于记起了这个名字。可是，好惭愧，真的只有残余的模糊印象了。 这样的遗失，数不胜数，真让人惋惜啊…… 说好的“每一个”都放在心里呢？ 每一个——每一个人、每一处风景、每一天、每一页笔记、每一次考试、每一回奔跑、每一餐饭食…… ——感觉什么事但凡与“每一个”关联起来时，就接近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是不是正因如此，“一个都不放弃，一直都不放弃”才作为一条标语，张贴在校园里，提醒着每一位老师？ 在时间的急流里，对“每一个”“每一刻”的长久记得，终究是种强求。而作为老师，在相逢相处的这一刻，对“每一个”孩子都竭尽心力，却是须臾不可忘的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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