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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毛 : 诗歌: 火车到站(3首) | 诗人专栏 | 诗生活网

 置身于宁静 2022-01-10

◎阿毛




火车到站


在火车上,正如你看到的
身体不过是物,
而头发是半个灵魂。
被暗夜的风抚摸了无数次,
还不够水流那么舒畅。
千头万绪,已经理不清了。
还没等童话里的小公主长大,
森林里的树就变得拥挤,
就阻止了私奔的步履。
雪满世界地飘啊,
安娜身上的披巾
和身下的铁轨说:
“爱比死冷。”

“不能再往前了。
下一站能到哪里呢?”
托尔斯泰上个世纪
就下了火车,
就病了,就逝去了。
我小说中的女主人公
总爱坐火车,
却害怕火车到站。
因为她担心火车一到站,
就走到头了。
“你没有青春,
没有爱,连亲情都不要,
你能走多远?”我写道:
“你甚至不像安娜——
她有美貌和绝望。”

“岁月都经不起颠簸,
人老了,当然只能背对镜子生活。”
你看——
“他们很无聊,我们很焦虑。”
我还没有读完这首诗,
火车就到站了。火车到站了,
剩余的爱已经没有力气向前了。
“人来人往的,最后都像被砍的树——
一部分成为栋梁;
一部分成为棍棒;
一部分变成纸或灰;
还有一小部分,
侥幸成了身体的棺木。
可现在还没有天封地锁,
你可以回家,或者找个地方取暖。”

2004.10.27



“我心绪不宁”


有些秋天的阳光照在
我的速写本上。
我要画下的不是阴影,是一根烟头
烧了一缕断发。
还有那个清洁工
她每次打扫我的窗前都要说:
“多好啊!
你有那么多的时间。
不做别的,只发呆。
你看我,这么多年了,
还要这样——
打扫。洗衣。做饭。
还要关心他们的精神。”

我能说什么呢?
风把一片落叶吹到我手上。
风让它如此不安——
“他们都浩浩荡荡地在前面,
我一个人在后面,什么都看不见。
还有什么前途呢?
只能跟着风飘呀飘。”
这些话要说给落叶的女儿听吗?
她们如此自信:
“我们丰腴甜美,花枝招展。
世界当然是我们的。”
可是风让白天不安,让夜晚也不安:
“那么多的青春,那么多的呼喊,
从喉管开始弥漫。
然后渐渐变弱,渐渐飘远。”

我不要别的,
只向人生索要诗句。
风吹,叶落啊,
我心绪不宁。
所以,我东扫扫,西扫扫,
是想把思想的叶片扫到一起。
“可我单薄苦涩,岌岌不安。
担心那个一声不响的人
无情地
刮起颶风。”
它让白天不安,让夜晚也不安。
那个人不是别人——
死亡让人如此不安。

2004.11.2



水中的波纹


落叶留不住一滴水,
留不住它自己。
尘土、咳嗽,还有叹息
都在这儿。我的手在这儿:
慵倦,沉缓,抚摸流水。
水啊,都流走了,
波纹在变,像皱纹。
你的脸庞,眼睛,头发,耳朵
不会不变。
水都流走了,打水的竹篮
早没用了。
上坡路走过了,
情人没了,亲人也走丢了。
现在是下坡路了——
不由自主地向下,
如此绝望地向下。
水都涌过来了。
亲亲的水啊,
清清的水都变浊了。
水啊,它从来不挽留,
只是绝情地带走。

那些波纹,水中的:
婉转的,轻柔的,
跳着舞的,映着光的。
“事物一映入眼帘,
仅为了依次被冲走。”
我们被裹挟,甚至不在川上。
一个异国的青年;
一对酒后争吵的夫妻;
一双打字的手;
一张祈望的脸;
一个白衣的女子;
……
一只苹果红了,
无数张脸老了。
一只飞虫把一场湖边的欢宴
变成丧礼。
那位精通厨艺的老人
已经不能关心
时间的水流把他带向哪里?

仅是一瞬间,
一瞬间水中的波纹,
一瞬间只能看见他的一个眼神,
一瞬间只能看到他的半张脸。
“啊,终点站?十分钟后
是吗?你们谈得兴致盎然。”
“但时间结束一切,
不是吗?”
最后一班火车把一对
终于私奔成功的情侣带走。
“你看窗外,漆黑一片
我们却在里面。”
可我不能避免地看到
剧院的演出结束——
“他说,黑夜,
她说,黑夜,
他们说,黑夜。”

我看见,那么多年华在十分钟老去。
我看见:一滴水见到大海,
一些水中的波纹见到大海。
而水说:“你见过大海,
大海就是这个样子。
大海不过这个样子。”
我知道,
我知道,花开花落,
知道眼泪,知道微笑,
知道文字的方向。
可我还是要问:
“波纹在水里,
年华在哪呢?
谁能留住一滴水,
留住他自己?”

2004.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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