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键时刻，有人讲条件怎么办？永嘉五年，即公元311年6月，匈奴汉主刘聪以多民族混合的三路大军攻克洛阳，活捉了晋朝皇帝晋怀帝，史称历史上著名的“永嘉之乱”。  刘聪大军于六月攻下洛阳之后，便开始打起了长安的主意。此时，镇守长安的是东海王司马越的四弟，南阳王司马模。 以司马模在司马宗室的血缘和地位，他没有资格享受王的爵位，他的职业生涯最高峰只能是公爵，因此他很早就获得了平昌公的爵位，如果世上太平，他会守着平昌公的爵位终老，可是偏偏闹出八王之乱，把个西晋政坛搅得乱七八糟，他的长兄司马越又是能折腾的人。司马越一折腾，不仅让司马模获得了南阳王的王爵，更把富饶险要的关中之地交给了司马模。 司马模成了都督秦雍梁益四州军事的最高军事长官，本人也成了西晋的太尉。 洛阳沦陷之前，身在长安的司马模心中就很清楚，一旦洛阳被攻破，自己将会成为刘聪的下一个目标，这不仅是因为他的长安距离洛阳很近，更和刘聪的都城平阳相去不远，而且相对平阳来说，长安有潼关天险，因此比平阳地理更加优越，所以刘聪不会放过他。可是，司马模虽然清楚刘聪的战略，可是他却没有任何行动，他认为自己无力对刘聪采取行动，除了派出一支军队支援洛阳，其他的就只能听天由命，整天求上天保佑让刘聪不要西向。  司马模怕什么来什么。刘聪解决洛阳之后，兵锋直指长安。 司马模自派了一支军队参加第一次洛阳之战被歼后，便龟缩在自己的防地不敢动弹，当汉军在中原地区横冲直闯之时，他即没有整军备战，也没有再派军队支援前线，更不敢乘汉军后方空虚，派精兵奇袭平阳。 待到刘聪收拾完洛阳，司马模才想到要做些什么，便在刘聪的必经之路蒲坂设下防线，尽管这道防线不足以抵挡汉军，但至少可以延缓汉军进攻，为自己的撤退争取时间，因此此道防线的设立十分必要。 但司马模的作战计划虽然不错，却又因为其个人的能力使得这个计划执行起来起到了恰恰相反的作用。 这么重要的防线，自然是需要自己充分信任而且才干出众的将领担任防线的司令官。 司马模的人选是牙门将赵染，一个五品牙门将拥有的兵力和可调动资源非常有限，只有能力发起一些局部战役，完全不能对刘聪大军采取战略行动，因此以这样的姿态对刘聪大军，只能是飞蛾扑火。  赵染便请求司马模给自己以四品冯翊太守的任命，这样，他可以动用整个冯翊郡的资源来抵挡刘聪大军，胜算无疑要大很多。 在一般人那里，赵染的请求无论如何都会得到批准，而且还会动用其他资源为他的冯翊保卫战服务，此刻天大的事莫过于与汉军的作战。 此时，司马模让人弄不懂的糊涂劲又上来了，居然不答应，既要赵染为自己效力又不肯给官做也罢了，但此人伸手要官而不成，梁子已经结下，在非常时期，应该尽快解除此人兵权，另委带兵之将，即使再上岗也得重新经过岗前培训，尤其加强思想教育，树立先进性的人生观，并考验合格才可重新上岗。 如果不认可赵染的能力和人品，如此重要的防线根本就不能交给赵染，既然交给赵染，就说明对他的认可，却又否决他的请求；而既然不答应赵染的要求，就应该果断将他撤换，而司马模不仅没有将赵染撤换，还硬让他上前线带兵。 只能说明，要么司马模头脑中的逻辑混乱，要么司马模方寸已乱。  其实不是司马模的错，司马模本人胜任不了这个位置的工作，可是他被司马越强行塞在这个位置上，这让他很痛苦。 司马越原来就没想到对付外敌，他只想用自己的兄弟亲信占据关键位置，搞自己的家天下，没想到出现了一个强大的外敌，这让他顾此失彼。 二、昔日的下级投入对手阵营，会成为最致命的敌人拿牙门将赵染来说，此人不是君子，却是个有能力的人，此人心中没有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信条，而是想在乱世凭着自己的能力获取荣华富贵，如果遇上如曹操等雄才大略之人尚可发挥作用，但在司马模手下，此人万难出头。 司马模驱赶着赵染带着愤恨上前线，结果可想而知，赵染降汉，没有在司马模处得到重用的赵染却被刘聪视为珍宝，封为平西将军，他的部队没有成为抵御刘聪的屏障，反而成为刘聪攻晋的跳板和急先锋。  八月，刘聪以平西将军赵染和安西将军刘雅为先锋，率两万兵马南下攻长安；自己的儿子河内王刘粲和始安王刘曜率主力随后跟进。 对降将赵染和自己人刘雅的任务分工，刘聪显然是经过考虑的，赵染担任城市攻坚任务，而刘雅则担任各大城市的接收任务。 和抗战中日本人用伪军打头阵一样。 赵染对司马模的军力布置了如指掌，此番刚跳槽到新主子处，还正在试用期，自然格外卖力，很快便率军攻破潼关，并长驱直入占领长安门户下邽。 这时，担负增援长安任务的晋军精锐凉州军团在军团长北宫纯的率领下投敌。 凉州军乃是强人凉州刺史张轨调教出来的一支晋帝国的精锐之师，自张轨到凉州上任以来，这支军队便在河西地区东讨西杀，一路凯旋，两次与鲜卑的大会战，第一次以斩首鲜卑万余首级而告胜利；第二次则全歼河西地区的鲜卑若罗拔能部落，俘虏上下十万余人，若罗拔能本人被杀，河西地区的鲜卑之乱基本肃清，凉州军从此威震河西。  晋国上下也对凉州军寄予很高的希望，民间将凉州军比作凶猛的鹞鹰，有歌谣称“凉州大马，横行天下。凉州鸱苕，寇贼消；鸱苕翩翩，怖杀人。”在人民的心中，凉州军乃是晋国一支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的铁军。 而张轨派往长安执行增援任务的北宫纯也算得晋军能战之将，他率领的凉州军团，曾大败王弥于洛阳城下，使之不得不向北逃窜；后又大败刘聪大军于黄河以东。这样的骁将，在洛阳城下能奋勇杀敌，而今在长安城，在赵染面前却不发一枪便投降，与司马模的为人逃脱不了干系，一方面是晋帝国气数已尽，另一方面也可见北宫纯对赵染的认可，在军人心中，最尊敬的是强于自己的对手。 但司马模却不认可赵染的能力，其结果便是汉军主力未到，刺眼的平西将军大旗已飘扬在长安城下。 司马模见赵染带兵来到，不知其内心有何感想，估计是恨不得将赵染吞下肚去的，忙命手下将领淳于定迎敌，在他看来，镇守长安最后一道防线的淳于定的能力一定是强于赵染的，此番出马便要取赵染首级。  可惜世事无情，自己看得起的淳于定却根本不是自己看不起的赵染的对手，落得一战而败。 三、非其人而处其位，其祸必速此时长安城内“士众离叛，仓库虚竭”司马模不敢再打，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活命，为了活命，他不惜屈辱地向赵染表示无条件停战，他希望自己的行为能被汉军定性为起义而不是投降，这样可以他的不抵抗为条件换取一条性命。 攻下长安并擒获战区司令长官，对于赵染来说无疑大功一件，提前转正已经不成问题，但此人却再次表现出了其人在政治上的能力，他并没有将司马模留在军中自己去向刘聪表功，更没有将此人送给随后赶来接受的刘雅，而是立刻将此人送给后方的刘聪之子河内王刘粲。 怎奈刘渊爷孙三人乃是一代不如一代，刘粲既无雄才也无大略，他看不到一个战区司令官的投降对该战区意味着什么，在交战双方士兵的心里会产生什么影响，他还无法理解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高深理论，见司马模不选择自杀而居然选择投降，便认为这种行为不是好汉所为，便心中厌恶，立刻将司马模斩杀。  消息传到平阳，刘聪虽然大怒却也对这个儿子无可奈何。 长安战区司令长官司马模的被杀，没有熄灭这个战区抗汉的火焰，相反却越燃越旺。冯翊太守索綝，乃是著名草书书法家，号称“敦煌五龙”之一的索靖的第五子，本着“与其俱死，宁为伍子胥。”信念，兵败后带着一批人向西北投安定临泾（今甘肃镇原附近）贾疋，共同推举安定太守贾疋为平西将军，而贾疋则更具有侠士风范，此人乃是魏国太尉贾诩的曾孙，史载“器望甚伟，见之者莫不悦附。”其人格魅力尤为军人所敬仰，据说他手下的军人，个个有后来日本武士道般的精神，可以随时为他赴死。 但按体制内的观点，此时的贾疋却是非法拥有安定。 贾疋此人，本来凭借自己的能力已经做到了中央政府正式任命的安定太守，但此人却看不惯上司，幽州刺史丁绰的贪污腐化和横征暴敛，两人关系实在搞不好，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既然下属不服管，丁绰便要换掉贾疋，省长撤换市长，这本是丁绰在正常行使自己的权力，而贾市长却对丁省长的任免令根本不理睬，丁省长也知道这个贾市长不好惹，便上报给负责西北军政的一把手司马模，司马模亲自做贾市长的工作也不行，便对贾疋进行武力驱赶，贾疋好汉不吃眼前亏，丢掉安定后，往北向胡人借兵又夺回安定，并且杀掉新任安定太守。  贾疋的行为，无异于一个有文化的土匪，若在和平时期的官场，类似贾疋这样人的最后下场只能是被绑刑场。 但大乱之下，有能力者便能脱颖而出。 司马模此时无力镇压，他清楚自己最主要的敌人是匈奴汉国，也不想在贾疋这里消耗军力。 《宰相刘罗锅》里有段歌词：“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咱老百姓。”贾疋的行为违背晋帝国，却在“秤砣们”的心中留下了美好印象，他成了人人敬仰的英雄，此番司马模投降，冯翊太守索綝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投奔此人。 索綝没有看错，贾疋果然是英雄，立刻点起二万胡汉联军，号称五万往长安杀来。 英雄的人格魅力在于，他的行动，能起到一呼百应的效果。 雍州刺史曲特、新平（今甘肃彬县）太守竺恢见贾疋起兵，也会同扶风太守梁综帅号称十万大军响应。  仅雍州地区一地，晋帝国还能聚集如此众多的正规军，可见晋帝国军队的庞大，但其中央政府实在太弱。如果这个帝国不是任人唯亲，而是任人唯贤，坐在长官位置上的不是司马模之流而是贾疋等一般人，帝国的命运当不会有此下场，但历史却充满讽刺，在以后的一千多年岁月里，一直在不断重复这个大家都知道却无法抵挡的黑色幽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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