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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墟市:千年不变的光景

 齐一摄现美 2022-01-11

【先声】:湘西墟市大家谈

      神往的湘西墟市是山里人的“迷欢场”,山外人的“鼓惑地”,其不仅是商品交易中心,更是亲情交往中心、信息搭台中心、文化汇聚中心,是山民见世面的“大戏台”、捎口信的“接转台”,听风声的“情报站”,是演绎人脉文化、人文文化、年节文化、民俗文化和商业文化的大舞台,是展现湘西经典、特点和亮点文化的总码头。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历史学家,林永匡教授    2022/1/5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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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回赶场  摄影:孙建华

      有人说,宅男宅女进超市,真男真女赶集市。回归自然生态,还是赶场有味道,多趣,热闹。

      集市,自古以来就是物资交流的场所,文化展示的平台,人情交融的乐土。湘西苗人土家人多称赶集为赶边边场。场上,人头攒动,山货云集,山歌飞扬,成年人换换货物,会会亲朋,年轻人逛逛闹市,找找好友,那真是山里人一个富裕的所在,一个快活的所在,也是外地客人感受异地生活乐趣的所在。伙计们,赶场去呦!

——国家林草局中国林业产业联合会名山分会副会长黄大维2022/1/5于桂林

      集市,古名墟场,是生活在地僻山野之间的人们在久长的生活中自发而来的产物。墟场是经济的,是货物流通的密集场。而众所周知,各色货物是人赖以生存的资源,有资源的地方就有人,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为此,西贤亚里士多德有言:“人天生就是政治性的动物。”墟场,即是公共场,此时谁家有不平,谁家需论理,墟场中自有望众德高的乡贤,长老。经验唯上的乡土社会,不待官府出面,自然有所平息裁决。事平了,结解了,自然又生出多少番人情的往来与推脱,因此墟场又是政治的,社会的。回过头看,因经济的目的出现了墟场,墟场的存在又让社会和政治得到伸展,进而更深地浸入日常,定义生活,影响人们的行动,思维,语言,于是文化产生了。历史学家许倬云有言:“人是最短的,比人稍长一点的是政治,比政治稍长的是经济,比经济更长的是社会,比社会还长的是文化,比文化还长的是自然。”墟场,就是在自然的大背景下,承载、串联、沟通、汇集了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的一个大熔炉。它的形态固然随着时间的变改而演动,但它作为一种存在,已然成为了一种隐喻,对它的注视、回望、思索,就是对生活本身的注视、回望、思索。墟场随着人的消亡而消亡。

——创辉达设计  唐嘉诚  2022/1/5于长沙

图片背篓是山里婆婆的LV  摄影:唐植欣

      湘西的乡村集市,又称墟市、墟场、边边场,是定期聚集进行商品交易与人员活动的乡村场所。湘西乡村的集市,一般是三五天一场,形成约定俗成的定期交易活动。每到赶集日,周边十里八村的乡民们提着,挑着,背着各式农副产品、手工艺品,牵着马牛羊来到集市,换回他们所需要的生活和生产物质。每至场期,集市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牲畜鸣叫,儿童嬉闹,姑娘小伙成群;摆地摊的,打铁的,炸爆米花的,玩把戏的,叫卖老鼠子药的,卖狗皮膏药的,理发的,炸粑粑的……热闹非凡。乡村里的老人,赶集几乎是他们唯一的集体活动。而乡村的边角位置,除了牛市,就是盛大的“世纪佳缘”,翠翠与大佬、二佬的爱情故事常在这里从吹木叶、对歌、踩脚开始的。乡村集市,是“物、人、牲畜”的大型交易勾兑场所,是“民俗、信息、曲艺”的动态演绎发酵大缸,是湘西社会群体生活不或缺的第一阵地,若是没了集市,就不叫湘西,充其量只能叫野地。记得宋祖英唱《小背篓》,“头一回赶场逛了山里的大世界”,由此可见,赶集对山民来说该是多大的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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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猪娘一窝下了18个崽~”  摄影:唐植欣

      说到赶集,从湘西走出去的大文豪沈从文老先生在其《市集》的开篇写道:“照例的三八市集,还是照例的有好多好多乡下人,小田主,买鸡到城里去卖的小贩子,花幞头大耳环丰姿隽逸的苗姑娘,以及一些穿灰色号褂子口上说是来察场讨人烦腻的副爷们,与穿高筒子老牛皮靴的团总,各从附近的乡村来做买卖。他们的草鞋底半路上带了无数黄泥浆到集上来,又从场上大坪坝内带了不少的灰色浊泥归去。去去来来,人也数不清多少。”

      翻开《吉首市志》,解放前,全县境内有大兴寨、乾州、马颈坳、河溪、社塘坡、洽比、坪朗等八大墟场。民国初年,大坝坪场因赶集人少,交易额小而自行关闭。50年代中期,洽比、坪朗墟场被废弃,后因购销需要,增设矮寨、丹青两城场。场期的兴盛,也是社会繁荣的表现。即便抗战时期,偏野的湘西边场亦未曾歇息。这里列举两个具有代表性的墟场,让大家管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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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得起大山的湘西妇女  摄影:唐植欣

大兴寨场

      大兴寨场位于吉首市西25公里峒河上游,属矮寨镇辖区,为吉首、凤凰、花垣三县、市接壤地带,旧时以小木船(筒筒船)为交通工具抵吉首。60年代中期,大龙洞公路路经此地,交通方便,场期为农历每月五、十日。明洪武年间(1368~1398),朝廷撤夜郎郡,设崇山区,在境内设高岩巡检司,并建城场。清康熙四十九年(1710),设桃枝汛,榜壤扎(苗语,意为客家村,即大兴寨)驻把总一员,虚场迁营盘附近,苗民携农副产品和家中不常用之物上市出售,城场后迁入大兴寨中,清末复原址。民国初年,汉族商人陆续迁来,商贾渐增至21家,收购桐油、土碱、土硝、皮张、五倍子等,销售棉花、棉纱、布正等日用百货,每场上市5000~6000人,多则万余人。因地处三县交界,附近苗族农民多在城场出售大米、黄豆,该场遂成为县内最大粮食市场。所里和乾州商人从此地贩运粮食到城区出售。依风俗,春节前夕多出售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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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货,跑山鞋  摄影:唐植欣

乾州场

      此场位于乾州街道办事处北郊,起于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清代,乾州为厅署所在地,逐渐繁荣,城场发展为厅内最大城场。场期原为农历每月三、八日,因与相邻的凤凰厅竿子坪场同期,于贸易有碍,遂改为四、九日。墟场原设土城内,乾嘉苗民起义后,迁至东门外。1958年“大跃进”中墟场被关闭,但农民仍按场期自发在上河街、正街、北门、下河街、箭道子等处进行农副产品交易,形成场址自然迁移。1980年,为避免交通堵塞,城场址迁至乾州大桥吉凤公路右侧,并征地建成农贸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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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玩艺儿  摄影:唐植欣

      乾州场历来分行业设摊点,划定家禽蛋品区、猪牛交易区、肉食水产蔬菜区成衣布匹区、铁木竹器区、粮油区、陶瓷区、百货区、熟食区以及棉、麻、丝、烟草、杂货等固定交易场所。抗日战争期间,乾州场发展成为湘西著名综合性大墟场,大宗出境商品以桐油、蓝麻、皮张以及陈皮、金银花、大茴等为主,民族特需用品有银器、丝线、花边、剪纸、印花布等。因墟场辐射面广,上市人数一般万人左右,最多达三四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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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三拣四  摄影:唐植欣

      解放后,墟场保持繁荣。1968年,县革委会学习东北“哈尔套经验”,择乾州墟场作“社会主义大集”试点,规定农副产品只能交售给供销社收购站,社员间不得自由交易,赶场人数锐减,民间交易散于郊野暗行。半月后,停止试验。80年代,有关部门在场区建银行营业所、供销社营业大楼、税务所、工商所等。1988年,场内有屠案40余张、场棚56间、货棚130余个,各行业划分交易区,上市货物有粮食、油脂、肉食水产、禽蛋、蔬菜、食杂果品、日用百货、南杂货、竹木制品、柴炭、耕牛、猪、羊、中小农具及其他土特产品,共数百个品种,年成交额1054.5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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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钱   摄影:唐植欣

      从两处墟市的兴衰来看,人口决定了墟市的繁荣与衰败,国家发生大型战事亦不影响集市的如期开场,但凡政府、官僚想当然推行一些强制措施反而导致市场凋敝,墟市的自发性、自制性与自觉性是不可被破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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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背篓  摄影:唐植欣

      正如《乡土中国》,费孝通将中国社会的基层定义为乡土性的,是熟人社会。乡土社会的这种人口流动性缓慢的特点使乡村生活很富于“地方性”特点,聚村而居,终老是乡。所以,乡土社会是个熟人之间的社会,这才有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由。乡村有自己的礼俗,这是社会之根源,正因为由熟人建立起来的乡土性,就有了约定俗成的礼行和规矩,人人心知肚明,他们不关心官府与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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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斤斤计较”    摄影:唐植欣

      “乡土社会在地方性的限制下成了生于斯,死于斯的社会”。人们在熟悉的环境中长大,代代相传的社会习俗指导着他们的行为。在这种社会里语言足够传递世代的经验,“全部文化可以在亲子之间传授无缺”。血缘是身份社会的基础,地缘是契约社会的基础。所以乡土社会是无为政治,是长老统治。

      沈从文《市集》中有说到场捐的问题:“集中是没有什么统系制度。虽然在先前开场时,总也有几个地方上的乡约伯伯,团总,守汛的把总老爷,口头立了一个规约,卖物的照着生意大小缴纳千分之几——或至万分之几,但也有百分之几——的场捐,或经纪佣钱,棚捐,不过,假若你这生意并不大,又不须经纪人,则不须受场上的的拘束,可以自由贸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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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看见山里的大世界

      因此,我们不难发现,乡村墟市即是一种群体约定俗成的综合性交易与社会活动。商贾与官府若是遵循该发生原理及其运行规律,则可引导墟市的发展,反之就如吉首县革委会将乾州墟场作“社会主义大集”来倒行逆施,最后落得个关门歇业,村民宁愿到野市中去交易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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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场去   摄影:唐植欣

      尽管时代进入21世纪,但湘西的墟市依然维系着浓浓的乡土味,或许湘西村民的房子、道路、衣着早已融入现代,但湘西的墟市依然或多或少地保留着人们对故往湘西的印记,若是要寻找那个记忆中失去的湘西,赶集去!到火炉灶边买个米粑粑,到案板上试试铁匠铺才打制出来的弯刀,去二嫂子的摊子品尝香喷喷的甜酒,去三爷的酒馆打二两米酒,去麻五爹的肉案边听他如何耍刀卖嘴的……一切都是那么天意,爽心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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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场去  摄影:唐植欣

      但自打进入文旅时代,“表演式、套路卖、装潢态”的光怪陆离伪集市如雨后春笋,它们多打着百年老街的旗号,实则玩着房地产的行当,打起情怀的招牌,售卖流水线的产品,甚至玩着群体欺骗的灰色勾当。当湘西的墟市,不再有山货、土货、手工货,不再有真实、纯朴、野香,那赶集就跟逛百货商场无异了。

      当下,多地景区门可罗雀,但不要忘了,墟场才是真正聚集人气的地方,墟场一样能够成为旅游目的地。张家界樟树营乡村集市就是新潮市集的大胆尝试,晴日最多时一场超5000人,即便进入常态后,周末也还有每日千把人的容量,这真是令人欣喜。

      当然,不是所有的乡村街道都能成为墟市,但能成为墟市的地方一定能成为所有人的欢喜。而设置好具有“美意、生意和快意”的墟市以满足多样人群的向往,还真得好好学习一下费孝通《乡土中国》、沈从文《市集》中的一些章节,真正成为本地人、外地人、生意人都喜欢的场所,这样才能成为另一道的旅游目的地和“诗与远方”。

      且将沈从文写乡民赶集回家后的场景以结束本文:

      “归去的人们,也间或有骑着家中打筛的雌马,马项颈下挂着一串小铜铃叮叮当当跑着的,但这是少数;大多数还是赖着两只脚在泥浆里翻来翻去。他们总笑嘻嘻的担着箩筐或背一个大竹背笼,满装上青菜,萝卜,牛肺,牛肝,牛肉,盐,豆腐,猪肠子一类东西。手上提的小竹筒不消说是酒与油。有的拿草绳套着小猪小羊的颈项牵起忙跑;有的肩膊上挂了一个毛蓝布绣有白四季花或“福”字“万”字的褡裢,赶着他新买的牛(褡裢内当然已空);有的却是口袋满装着钱心中满装着欢喜,——这之间各样人都有。”

      各样人都有,各样货不缺,湘西墟市,杀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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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大姐绣花   摄影:张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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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陵乘船赶集  摄影:钟群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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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爷  摄影:s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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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祖英小时候”  摄影:老s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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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家阿婆  摄影:李诗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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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鸡  摄影:孙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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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式口子  摄影:孙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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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一对    摄影:孙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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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布  摄影:孙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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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客  摄影:孙建

【后记】:另一个角度下的“国”和“家”

      看了寨主的这篇意趣横生充满烟火气的文章,心生感慨和同感,也想“涂点鸦”。

      任何墟、场、集、市都是老百姓心中的鲜活的生活感受,是他们最生动的存在感,只有这些场景,能让他们充分体会什么叫人味儿和家庭生活:因为所有的参与者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从顾客到老板贩夫走卒。在中国,家是和亲人和家庭成员和菜市场集市分不开的。那些不起眼小摊小贩苍蝇馆子也是很多人家的生计基础和生活来源,集市养活着很多没有“资本”的老百姓,也是一条不宽不窄的就业渠道呢。

       说来有趣,十年前去贵州瓮安,参观红军“猴场会议”旧址,才搞明白什么叫“猴场”,原来是“猴日”的集市。贵州还有很多地方有“猪场”、“牛场”、“狗场”、“蛇场”、“虎场”这些用十二生肖命名的集市或者地名,是用生肖代表日期的意思,跟北方的“三六九”和“一四七”赶集是一个意思,只是听起来有点奇怪也更有意思更有地方文化特色。我想要是把全国的特色集市都罗列出来,估计要出一本厚厚的书,而这本书的作者就是古往今来的老百姓的脚丫子、叫卖声和传承不息的乡土记忆和缕缕乡愁吧。我也相信,古往今来的那些风雅风骚文人墨客也应该在那里留下足迹的,只要是人,谁都不会免俗。

      瓮安的当地人还神秘地告诉我,这里曾经是假币的集散地,好家伙够吓人的。谁知道呢,那么多散落在神州大地上的墟场集市会在岁月的长河中隐含多少鲜为人知的喜乐恩怨呢?

      绵延千年的集市风俗和文化,给中国人的生活提供了供给,也给他们的心灵带来了莫大的慰藉。我们希望这种市场形态能在够承受时光的洗礼,日久弥新,生机勃勃,陪伴着国人走向未来。当然了也建议管理者能够尊重这种形态的内外规矩,帮助它爱护它继承它,它属于历史、现实和未来,也属于我们所有人。

      文中提到了政府的参与和笔者意见,我倒是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是唐朝时政府主办的事。

      唐朝天宝年间,唐玄宗亲临广运潭的望春楼,检阅漕运船队,长安百姓闻讯纷纷拥来,进行商品交易,观者人山人海。为纪念这次活动,唐玄宗将望春楼下之水潭命名为“广运潭”。这次以展示各地特产为主的全国性水运物资博览会,展示了唐代商贸的发达和水运的畅通,创世界博览会之发端,是世界上有文字记载的第一次博览盛会。我想这次盛唐盛会应该是我们广交会的老祖宗吧?

      百姓办自己家的事,集市办得红火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幸福感满满。政府办国家的事情,广交会、欧洲班列、WTO、RECP国际贸易让中国成为贸易大国、强国和主导者之一。在“双循环”并举的环境政策下,两者可以做得各有千秋、相得益彰,让他们一起走进心中,走向世界,走向未来!

                 中国安全产业协会副秘书长 卢建新

2022/1/5于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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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的箩筐,一箩筐的场  摄影:孙建

云阳寨联络:101366036@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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