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消失的大唐长安外郭城门

睿泽静明 2022-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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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长安，众多中国人心中的梦想之城，自古以来，尤其是中国的文人，都有着长安情结。在他们的笔下，长安可以是“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也可以是“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还可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长安这座城，在国人的心中是根深蒂固的第一城，它已经成为一个永久的符号。“长安归故里，故里有长安”，作为一个地道关中人，这两句平平无奇的诗歌，却激起了我对长安无比的神往之情，难以割舍。

沧海桑田，昔日繁华的世界第一都市唐长安城，在经历了1400余年的风雨之后，除了地上仅存的几处的遗迹外，基本上复压在现代西安城市之下。今天只能在城市建设的空隙和夹缝中去寻找它的踪迹。

唐长安城规模之宏大，在古代的城池中无出其右者，它的面积是汉长安城的2.54倍，明清北京城的1.45倍，是同时期的拜占庭帝国都城君士坦丁堡的7.29倍，是公元800年所建的巴格达城的2.87倍，更是罗马城的6.39倍。

唐长安城是在继承隋大兴城的基础上，由宫城、皇城和外郭城组成。宫城位于全城北部中心，皇城在宫城之南，外郭城则以宫城、皇城为中心，向东西南三面展开。

古代的城市建设，一般都遵循城郭之制。所谓的城郭之制即“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内之为城，外之为郭”的城市建设制度。从春秋一直到明清，除秦始皇的咸阳外，其他各朝的都城都有城郭之制。

唐长安城城墙也是外郭城墙，外郭城（长安城）开十二座城门，南墙正中为明德门，东西分别为启夏门和安化门；东墙正中为春明门，南北分别为延兴门和通化门；西墙正中为金光门，南北分别为延平门和开远门；而北墙的中段和东段分别与宫城北墙和大明宫南墙重合，西段中为景耀门，东西分别为芳林门和光化门。

唐长安城的形状是东西略长，南北略窄的长方形。根据考古实测，从东墙的春明门到西墙的金光门之间，东西宽为9721米(包括两城墙厚度)。从南墙的明德门到北墙的玄武门偏东处之间，南北长为8651米(包括两城墙厚度)。面积约84平方千米。

唐长安城的城墙周长约35.5公里。城墙全用夯土版筑，仅在城门处内外表面砌砖壁。墙宽一般在12米左右，有的仅存3-5米。据史料记载，外郭城墙高一丈八尺（约5米多），城墙外侧有与城墙平行的城壕。

由于隋立国时间短，直到隋亡时，长安的外郭城墙也没有完全建成。唐朝建立后，改大兴城为长安城，并于唐高宗永徽五年（公元654年）、玄宗开元十八年（公元730年）对外郭城墙多次修建才使其逐步完整。

唐朝末年，朱全忠挟持唐昭宗迁都洛阳，并拆毁长安城。驻守长安的佑国军节度使韩建以长安城地广人稀、不利于防守为由，放弃了长安外郭城，仅以皇城为基础缩建新城。至此，有着325年辉煌历史的长安城烟消云散，处于新城郊野的外郭城墙以及城门因被毁弃而彻底沦为废墟。

唐长安外郭城门遗址，除北面的芳林门（隋称华林门）、景曜门、光化门和西边的开远门已被现代建筑物所压或破坏外，其他各门址已探查清楚，并对明德门、延平门、延兴门、春明门进行了考古调查和发掘。城门形制除明德门是5个门道外，其余各门都是3个门道。

唐长安城外郭城墙遗址最连贯成型的便是西城墙，大概位置是北起今任家口村北（即陇海铁路北200米）西安构件厂家属院内，南至今木塔寨村以西280米处。自北向南分别开有开远门、金光门、延平门3座城门，全长8470米。

开远门可能是唐时长安城最繁忙的城门。今天大庆路上的丝绸之路浮雕群，寓意着这里是隋唐丝绸之路的起点。作为进出长安城的主要通道，开远门就是连接丝绸之路和城内的通衢上的节点。

唐时以长安为起点的丝绸之路，商人们用驼队载着中国的瓷器、丝绸等物产从开远门出发西行，经河西走廊，出敦煌再西行，通往中亚、西亚和欧洲。

而西方的商人也通过丝绸之路带着他们的香料、珠宝、药物等运往长安，这些货物主要集中在离开远门不远的西市售卖。

由于开远门接近宫城和皇城，开远门向东，依次与皇城安福门、延喜门，郭城通化门相对，并与宫城前横街处于一条直线。开远门内的东西大街，叫做安福门街，是联通开远门与皇城安福门的大街。

开远门外还建有夕月坛和白帝坛。夕月坛在开远门外一里半道北白帝坛在开远门外道南。每逢秋分会在夕月坛祭月，而每年立秋时会在白帝坛祭白帝。

开远门下有3门道，唐永徽五年（公元654年）门洞上建城楼。开远门还有一个名称便是土门，开远门故址在西安西郊的原大土门村，想必历史上开远门还留存下一座土门，最后在此形成村落后取村名为大土门村。

据老一辈的大土门村民回忆，解放初时，该村的中心还有高出地面的夯土台遗迹，这便是开远门的遗迹。位置大概在今天大庆路与西二环十字西南，土门坊中段街东。然而今天的开远门故址早掩埋在众多高楼之下，无迹可寻。

开远门遗址应该压在这高楼之下

唐长安城外郭城的正西门位于开远门以南，因五行之中正西为金，所以长安外郭城正西门取名为金光门。

唐时西出长安的主要道路有两条，一条是从开远门西出咸阳北上，另一条是出金光门入骆谷南下。

金光门属于三门洞城门，唐永徽五年（公元654年）十一月，在门洞上建城楼。与金光门正对的是外郭城东面的春明门，两门之间的大街是金光门-春明门大街，这条大街从皇城的南墙外通过，并与隋唐长安城内最繁华的朱雀门大街相交，作为隋唐长安郭城的主干道大街之一，街宽达100米以上，交通十分繁忙。

金光门外不仅设有祭祀雨神的雨师坛，还是隋唐时期都城处罚犯人的刑戮场地。唐时，商人裴明礼在金光门外种植果树发财致富，堪称唐代屌丝逆袭的励志故事。大唐才女上官婉儿便居住在金光门内。

金光门遗址在原西安西郊的李家庄西北约130米处，建国后仍有高约3米、直径约10米的夯土墩遗迹残留在地面。据李家庄村民回忆，当时在村南（今沣惠南路北段）有一个土台子，台子并不高，他们当时并知道这个土台子的作用，更不知道这就是隋唐长安城金光门的遗址。

李家庄已于2011年拆迁，村庄的原址上已经变成了牡丹苑公园以及几个大型楼盘，曾经残留的唐城墙夯土台遗址也早就不见踪迹。只能大概推断出金光门遗址处位于西安市沣镐路与沣惠路相交的十字。

在今天的西安高新区内，有两条南北并行的丰惠路和唐延路，两路之间的绿地就是唐长安城外郭城西墙南段的遗址，如今修建成了唐城墙遗址公园。这段城墙中最重要的一处遗址，就是延平门遗址。遗址公园内对墙基整体标记、延平门城门洞复原、里坊位置参照等进行了相对比较全面的展示。

延平门为唐长安城外廓城西墙最南边的城门，为三门道城门。延平门遗址和明德门遗址是唐长安外郭城十二座城门中仅有的加以开发保护的城门遗址。

唐长安外郭城南墙大概位置是西起西墙南端（木塔寨村南280米处），向东延伸8150米（明代王尚书坟园内）向北直折510米，再向东1360米，在新开门村北120米（即唐时芙蓉园东北围墙）同东墙相接。由西向东分别开有安化门、明德门和启夏门三座城门，全长10020米。

安化门北对长安外郭城北面的芳林门，安化门-芳林门大街，是隋唐长安城内的主要干道。安化门外建有赤帝坛和黄帝坛，每年的立夏之日要在赤帝祭祀，而每年的夏季土王日则在黄帝坛祭祀。唐玄宗天宝十年（公元751年），安化门外的黄帝坛被迁建到了长安皇城内西南。

唐时有两条水渠从安化门西侧流入长安城内，一条是引自潏水的清明渠，另一条是引自洨水的永安渠，这两条渠水自南向北从安化门西穿城而过，因而安化门临渠处景色秀美，引人入胜。

随着唐末长安外郭城的逐渐荒废，安化门所在地也形成了村落。然而安化门并没有在岁月的侵蚀中消失，三座门洞伴随着夯土台基保存了下来。

位于西安南郊电子正街和丈八东路的北山门口村和南山门口村，就因安化门在此而得名。因位于该村的安化门遗址有三个门洞，该村最早应该称三门村，由于陕西方言“三”和“山”不分，久而久之就演变为山门村。

解放初期，唐长安外郭南墙基本处于荒野，安化门遗迹也保存较好，夯土堆仍很明显地留存于北山门口村东220米处。后来随着城市扩张发展，安化门遗址被现代建筑所包围。

今天的安化门遗址应在西安东仪路162号的西安博文学校内，这里曾是西安科技卫生学校，当初科技卫校扩建时把安化门遗址扩进了校园内。据校方人员讲，学校没在安化门遗址上建楼，夯土堆就在学校的讲台（主席台）下。

2021年3月1日，北山门口村和南山门口村拆迁工作正式启动，西安电子正街片区即将彻底告别城中村时代。期待消失已久的安化门遗址能重见天日。

安化门向东1435.5米便是堪称“隋唐第一门”的明德门，它是隋唐长安外郭正南门。作为隋唐长安的国门，它与皇城的朱雀门、大明宫的丹凤门一样，享有都城建置的最高等级“天子五门道”。也是长安外郭城门中唯一的五门道城门。

明德门最早称为太阳门，建于隋开皇二年（公元582年），后改名明德门，唐永徽五年重建，是隋唐京师长安城的正南门，与长安城内的皇城正南门朱雀门、宫城正南门承天门构成长安城南北中轴线。明德门和朱雀门之间由朱雀大街相连接，长达五公里余，宽达155米，是当时长安城的南北主干道，把长安城分为东西两部分。唐末，明德门被朱全忠焚毁。

根据今天的考古发现，明德门有五个门道，东西两端二门为车马出入通行，其次二门是行人出入，而最当中的门道是专供皇帝通行的御道。

明德门遗址位于西安南郊的杨家村，于1996年被作为“隋大兴唐长安城遗址”的重要组成部分，列为全国第四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唐长安城外郭城门中保护最完好的城门遗址。

2018年6月18日，唐长安城明德门遗址保护工程在西安正式启动。今天西安南郊明德二路南边的明德东、西社区广场，便是这一段的城墙遗址公园。明德二路与朱雀南路的丁字路口以东便是曾经的杨家村，明德广场就建设在这里，明德门遗址便在其中。不久的将来，这里将成为继大雁塔、小雁塔、大明宫遗址之后，西安又一展示唐长安城遗址的重要地标。

从明德门遗址向东约1550米处便是唐长安外郭南墙的第三座城门启夏门，门下有3个门洞，门上建有城楼。启夏门北对着长安外郭城北墙的兴安门，两门之间的大街和今天的翠华路基本重合。

启夏门外有许多郊祀的祭坛，除了隋唐天坛圆丘就在启夏门外，还有祈雨的雩坛、寿星坛、太一坛、百神坛、灵星坛。所以当时郊祀的官员常从此门进进出出。

启夏门外圜丘遗址

启夏门遗址位于今天陕西师范大学东门附近，上世纪五十年代，还保留有非常明显的夯土台。由于这一区域开发得较早，启夏门遗址早已被城市的发展所淹没。

陕西师范大学雁塔校区东门

按照启夏门位于明德门东大概1550米处来计算，启夏门遗址应该位于陕师大教师干部教育学院大楼东侧的翠华路上，这里也正在师大东门旁边，距启夏苑宾馆不远。

唐长安城外郭城东墙大概位置南起长安城外郭南墙东端，中段与今金华路平行，北至胡家庙西北200米处（即东距金花北路280米、南距长缨西路385米处），由南向北分别开有延兴门、春明门、通化门三座城门，全长7970米。

唐长安外郭东墙内比其他位置的外墙多修了一道墙，两墙中间称为夹城，这是当年唐玄宗为了方便从兴庆宫直接抵达北边的大明宫和南边的芙蓉园而专门修建，夹城作为皇家的专用御道，百姓禁行。

夹城最南边建了一座新门，便是新开门。史料中对这座门有所记载，但考古发掘并未找到此门的地基。可见此门应该没有其他城门那样高大奢华。今天复原的新开门有点过于夸张。

延兴门是唐长安外郭东墙偏南的一座城门。唐时这里是长安地势最高的地方，乐游原、青龙寺都在这一片。

隋文帝在营造大兴城时，将新都基地上的无主坟墓悉数迁葬于延兴门附近。为了超度这些被迁葬的亡灵，特意在延兴门西侧建立了一座寺院，并取名灵感寺，唐时寺院更名青龙寺。唐时延兴门附近诸坊，因地处偏远，仍为京城人的墓葬之地。

青龙寺

延兴门遗址已无地面遗迹可寻，其位置大概在西安东郊铁炉庙村南，2020年铁炉庙村已经拆迁，期待延兴门遗址能够面世。

春明门是唐长安外郭东墙的正门，最初的春明门是三门洞，因靠近兴庆宫，在兴庆宫两次扩建中，将春明门向南迁移，致使春明门的门洞由三个减少为一个。唐玄宗修建的夹城的南北起点就在春明门。春明门采用了一种类似“立交桥”的叠形结构。皇帝从城门两侧的石铺磴道上下城楼，走南北向，百姓们则钻门洞穿城而过，走东西向，可谓各行其道，互不干涉。

春明门想象图

春明门外还设有四座祭坛，分别是日坛、帝社坛、青帝坛和九宫贵神坛。每年春分祭祀日坛；每年正月在帝社坛祭祀“先农”，即神农氏，后来唐玄宗嫌春明门外的帝社坛广场太狭窄，于是把帝社坛挪到了更为开阔的浐河东岸；每年立春时分祭祀青帝坛；九宫贵神坛祭祀的是掌管水旱的神祗。因为水旱四季都有，所以皇帝或宰相会时常来此祭祀，祈祷丰收太平。

春明门见证了唐王朝的繁华，也目睹了它的衰落。今天的春明门遗址早已无迹可寻。上世纪五十年代考古人员对春明门遗址进行过勘探，春明门遗址大概在今天西交大商场街北头咸宁路北沿偏东处（及理工大南门外偏东处）。

春明门以北1900米处便是通化门，原本是长安城众多外郭城门中不起眼的一座，唐高宗永徽五年（公元654年）大修全城城门时，通化门上也建起了城楼。随着大明宫逐渐取代太极宫的政治中心地位，靠近大明宫的通化门地位变得重要起来。

唐时从长安到洛阳只有南北两条官道，通化门就是南路的起点。当时不仅百姓们在通化门外的长乐坡送别亲友，就连皇帝也特别钟情于在这里饯别东去大臣，以示对他们的倚重之情。离通化门七里左右的地方有一个驿站，这就是著名的长乐驿。

虽然长安的都城岁月已经故去，但是当年的通化门处仍延续了千年前车轮滚滚，一派异常繁忙的景象。通化门遗址早已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城市建设中被破坏，遗址应在今长乐西路陕西省电力建设总公司之南，长乐西路以南约100米，东距金花北路180米处。

通化门遗址大概位置

唐长安外郭东北城角同西北城角相连即为长安外郭北墙，在距今天西安自强路以北约100米处与自强路大致平行，全长9570米。

因长安外郭北墙的中段和东段被宫城所占，所以北墙三座城门开在了宫城以西的位置上。长安外郭北墙有三门，自东向西分别是芳林门、景曜门和光化门。这三座城门即是长安城外郭北墙的城门，也是长安城北部禁苑的南三门，这里平时有卫兵把守，普通百姓不能出入。

这一区域随着明初城墙的扩建以及近代陇海铁路的占用变得支离破碎，加上西安多年以来的城市建设，唐长安城基址被破坏得非常严重，已无法复原，北墙的三座城门也找不到相关遗迹。

根据史料只能判断出一个大概的位置，景曜门大致位于今西安西郊丰禾路东部，丰禾小区西侧，其遗址现可能被大丰路路面所叠压；光化门的位置大概在今天的丰禾路一带。而芳林门的具体位置已无从考据了。

光化门遗址应在这仓库的地下

唐长安城遗址的消亡，固然有一定的历史原因，比如明初城墙扩建造成的破坏等，但是主要原因还是今天西安城市建设的无序规划和扩张，西安城外的郊野之地短短数年成为了新的市区，进而对处于郊野的长安城遗址进行蚕食、破坏和毁灭。

地方政府和文管部门纠结于长安城遗址范围过大，在文物保护和城市发展之间犹豫不决，找不到一个平衡点，造成缺乏对遗址的有效保护。国家前三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并没有包括外郭城12座城门在内的隋唐长安城遗址。直到第四批长安城遗址才被列入全国重点文保单位，这次并不是地方政府重视申报，而是国家文物局因其重要性而直接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