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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张武作品《鱼嘴故事60放牛娃》

 阅读岁月 2022-01-11

       鱼嘴故事60

放牛娃

牛(野牛除外),也是人们最亲近的家畜动物之一,是不会说话的劳动工具。虽然,牛是不会说人话,但是,牛会以它们牛的语言,与人交流。

不是吗?你看牛郎织女故事中的老牛,就曾两次给牛郎说话。当然,那是神话,那是美丽的传说,那是善心善为的回报。

现实生活中,只要你和牛成为了好朋友,你就会感觉到它似乎会说话,它也通人性,也会与你交流沟通的。

你看,它的眼神、它的喷嚏、它的嗯嗯声、它的前蹄动作、它的长尾摆动……都会表达某种心情、某种意思的。

在没有机械化的农耕时代,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们,几乎家家都喂养有耕牛。再后来,不少地方,甚至还把用作耕地的拖拉机,竟然美称为铁牛呢!

我们当地农村,耕牛分为两种。一种叫水牛,一种叫黄牛。那时,没有奶牛,也没见过奶牛,更谈不上喝牛奶了。

而且,当地几乎没有自家繁殖小牛的传统。究其原因,主要还是繁殖小牛的成本较高,影响农忙季节的生产,所以大多数人的牛,都是在牛市场上,经过牛偏二中间商买的。

有的则是亲自到铁山坪的旱土、张关、统景,甚至到巴县木洞风门(丰盛)、北碚沥壁峡山上去买。

水牛块头大,力气大,怕天热,爱饮水,爱泡澡,夏天一泡就是几小时。小小的铧石桥堰塘里,多则被三、四头牛,挤得满满的,掀起几尺高的浪花花。

水牛旱田、水田都能拉犁耙田,特别是泥脚深的烂泥田,齐背的水,它都无所畏惧。也有的砖瓦厂,靠它踩泥巴。也有的碾米槽,用它拉石磙碾米。还有的修堤坎,用它拉磙压路筑坝。

而黄牛呢,它擅长驮运、拉磨,犁耙旱田旱地,也能走浅水硬沙田。对深水田和烂泥田无能为力,它喝水少不泡澡。

黄牛较之水牛个子偏小,毛色多为黄色、黑色、黄黑相间色,比起水牛来要漂亮得多,不像水牛那样皮毛单一。

在水牛中,很难见到白化了的白水牛,所以,关于白水牛的故事,就成了美妙的传说。

传说,李老君的妈妈,怀他时,极其艰难地怀了80年。老母亲十分忐忑、恐惧、惊慌,心想:别人都是十月怀胎,我怎么怀上几十年?

是个怪物呢或是神仙?但她坚信怀上的是自己的宝贝,是妈妈心头上的“肉”,再苦再累再要命,也要把他生下来。

她挺着肚子慢慢地移动,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抚摸遮挡几步远的肚子,轻轻地悄悄地喊:儿啊,儿啊,你还要在宫殿里玩几天几时几分几秒?老妈陪你80年了,你想送老妈去南天门吗!

儿子似乎听到了妈妈的苦苦恳求,气喘吁吁的微弱心跳。于是,手脚轻轻地朝妈妈的肚皮点了几下,小包包在妈妈的肚皮上移动着。

晚上,妈妈梦见儿子喊话:妈呀,你看见白水牛来家,你就叫我一声,我就走出宫殿。

入梦,妈妈梦见白水牛叩门点头,十分惊诧,十分高兴,暗暗祷告神灵保佑。

待梦醒时分,妈妈却听见路边白马的驮铃铛响起,于是就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儿啊,你快出来看呀,一只高大健壮漂亮的白水牛,正朝我们家走来。

儿子欣喜若狂,顺着汹涌滚滚的红水,跑出宫殿。

猛回头,发现老妈妈骗了自己,她又人事不省,早已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之中。

儿子见状,急忙腾云驾雾,直奔昆仑仙山,寻找灵芝仙草。他前世听说,灵芝仙草能救命,能把死人救活。

可待他,历经千难万险取回灵芝仙草,给妈妈止血时,妈妈早已跨鹤西天。一个刚出生的大孝老儿,为极其少见的白水牛,无意间涂抹上了道道闪光的油彩。

乡村农家,放牛,主要是小孩、妇女、老人们的事。然而于我,对牛却有些胆怯,特别是看见水牛,那红红的大大的鼓鼓的一双眼睛和一对弯弯的尖尖的锋利的犄角,更是躲躲闪闪地敬而远之。即使喂牛草时,也总是隔山投去。

后来听老人们讲:在牛的眼睛里,人就是一座山,你才能够镇住它。哪怕是小孩、老人或病号,镇住了它,它才十分听话、十分害怕。如果在它的眼里,你不是一座山,那它就要挑逗你,甚至用犄角猛斗你。

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你不伤害和过分为难它,它总是乖乖地听你的话,任随你牵着走。

就这样逐渐去掉心里排斥,慢慢地改变了我对牛的畏惧感、恐怖感,从而增强了亲近感、亲密感。

特别是跟大人一道去,铜锣峡的铁山坪或是明月山的三层坡捞柴时,听见林间散养放牧的牛群铃铛声声,也不再用提心吊胆丢魂兮兮的了,而是放慢脚步欣赏它们的漫不经心悠然自得的动感和清脆悦耳的牛铃声。

大概六、七岁时,我才加入了放牛娃的群体,比起汪放牛、牯放牛、玉放牛他们,工龄自然而然地少了好多年。

汪放牛与我同年,但要比我小几个月。他父母过世较早,跟着哥哥嫂嫂过日子。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无妈的孩子像根草。

没有父母的保驾护航,还是心肝宝贝的他,五岁就开始放牛了,而且还是两头牛,一头水牛,一头黄牛。 

邻居们不叫他学名,而喊他汪放牛,他也脆生生地喂喂应答。他不但把牛放得好、喂得好、照顾好,还把牛的寝室居所,打扫得干干净净,让牛舒适、安居、宜居。

邻居的长辈们总是拿他做榜样,“你看别人汪放牛,多勤快,多能干,起早摸黑地做事,像个大人一样!”

那时的牛,没有粮食吃,多以青草、干草喂之。春夏秋比较好过,有嫩绿的草叶、作物的藤茎。放牛时,路边、坟坡的绿草,它会美美地饱餐一顿,管上一半天。

可到了冬天,木叶飘落,百草枯萎,牛草青黄不接,靠干黄谷稻草接替,日子就过得十分艰难了。

看着汪放牛冒着风雪光着脚板,脚后跟皲裂横口流血,我的心,也像受伤流血了。

但汪放牛却习以为常,不以为然,他总是微笑着说:没得啥子,快了,冬天快要过去,春天就要到来,暖和了,在堰塘里泡泡,把“老锅巴”发胀洗掉,就没事了。

好乐观主义啊,才几岁的孩子呀!要是爸爸妈妈健在,他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待遇的!

汪放牛虽然辛苦,但他对放牛却有了专业技能。他的两头牛,放的精道,可以不用人牵,自己去到坟坡草坪,吃得草饱肚胀后,还能自己回到家。

你莫看汪放牛个子矮小,他割草速度还胜过同龄人。同样的草草,同样的时间,他总要比别人多割几把。那刷刷的掏镰声声,你就知道他灵敏有力的双手和掏镰的锋利。

汪放牛还有他的绝活,那就是吹牛哨和骑牛背。在牛背上,他还能做几个动作,逗得小朋友前呼后仰,捧腹拍手称快。

他的口哨吹得很响亮,又独具特色,长声、短声相间,像发电报一样。久而久之,人牛互动,对牛吹琴。牛条件反射,也听习惯了他的哨音,他也省了好多力气。

那天,汪放牛很兴奋,跑来邀我去牌坊坝坟坪,看他表演牛背绝技,想得到我的夸奖。我也想看看欣赏他的表演。

在农村,文化生活比较贫乏,小孩子们互相学习、游戏、创编自己的玩乐,给自己的童年生活丰富多彩。于是,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

汪放牛吹着他的口哨,拿起自制弓箭,骑在水牛背上,让黄牛跟随其后。

他的弓箭很简单,一根直径一厘米长一米的水竹做弓,高粱苗杆作箭,构树皮当弦,可以射出几米远。

到了目的地,仍在牛背上的他,对着目标,站射、卧射、动射,嘿!

还真是弹无虚发,百发百中无虚弦。我惊得目瞪口呆,几次伸出了大拇指。

接着他还表演了,骑牛走上坡下坡。看是简单的上下坡,确是骑牛的绝技活。因为水牛背宽光滑又无鬃毛可抓,更无鞍垫防滑,加之相对于牛来说,人的手脚特别是小孩的手脚,就显得特别的短,特别的小。

但是,汪放牛赤手赤脚,一个大字似的匍匐在牛背上,他的手掌脚掌就像壁虎的吸盘一样,紧紧地吸附在牛背上,憨得像睡觉一样特舒服。

走下坡时,他还会倒卧牛背,甚至两脚可蹬住牛的犄角,稳若泰山。

汪放牛绝技表演的消息不胫而走,牯放牛和玉放牛也敢来凑热闹。

牯放牛大我们几岁,从小在屠户环境中长大,受父亲影响,性格刚烈暴躁,力大无穷。他常说:自己做事天不怕地不怕,老虎屁股摸几下。

据说他父亲临终时,总咽不了那口气,弥留之际,回光返照,他清醒了一会,说自己杀猪太多,那些猪冤魂找上门来要杀他。于是,叫儿子几个快去拿他的杀猪刀、接血盆,不要忘了在盆里加水放盐。待几个儿子准备好后,几声痰吼,便断了气。

牯放牛是他的绰号,他那只牛是烈性大牯牛(公牛俗称牯牛),而且是没有骟过的种牯牛,眼睛红红的、大大的、圆圆的、鼓鼓的,鼓得像牛卵子一样,两只对称的犄角,不但大而且张得很开,看着就心惊肉跳。

大家都说:这么凶的牛,只有更凶的人才能管住他。他也因长期放大牯牛,而得名牯放牛美名。

牯放牛侧身坐在牯牛背上,牯牛跳步快走,很是兴奋。牯放牛看了汪放牛的表演,不屑一顾地说:你那个雕虫小技,真乃小菜一碟。

说着说着,翻身倒立,拍牛快跑,完全像马戏团的一样,接着又是前弓翻后弓翻。在我们惊讶之余,他滚背下牛,与牛腰身正面垂直,突然运足气功,双手掌朝牯牛肋骨处猛一推,同时发出山崩地裂地大吼一声:倒!

啊,庞大肥硕的大牯牛,不知所以就应声倒下了。它万万没想到牯放牛,会突然袭击不喊预备。

其实,牛马等横行的四脚步行动物,它们直行的力量大,横行的力量小,特别是在没提防的情况下,是很容易被推倒的。

玉放牛看了两个哥哥的表演,心悦诚服得五体投地。但她也不服输,坐在牛背上亮出金嗓子,放开歌喉唱响木洞山歌。“太阳出来啰喂,红满天啰朗啰……”、“黄竹扁担闪悠悠……”、“下田薅秧吗伙计……”一声高过一声地,回荡在牌坊坝的上空。

放牛群的欢乐,让我鼓足勇气给爸爸妈妈说:我要放牛!

于是我做足了准备放牛的功课,学会了划腊篾扭牛鼻索、谷草搓烟索,学会了亲近牛与牛说话,学会了牵牛去塘里喝水泡澡,学会了借助路边田坎上牛背骑牛。

那天,我约汪放牛去牌坊坝坟坪放牛,我天真烂漫想入非非,用烟索子接在牛鼻索上,好让牛儿有更多的自由活动空间。

可万万没想到,十几米长的烟索子并不结实,牛儿像获得了自由的囚犯,围绕圆心小木桩,绷紧半径绳索,不屑绿草嫩叶,疯狂地转圈,疯狂地奔跑,没过一刻功夫,烟索与牛鼻索接头处被磨断了,它四脚朝天翻滚,不知是癫痫发了或是兴奋至极,吓得我不知所措屁滚尿流。

这时,又听见不远处有人说:那个牛不行了!更是吓得我魂飞魄散,脑袋一片空白。心想:牛是生产队合作小组的牛,真的不得活了,我怎么向爸妈交代呀,又这么向社员汇报呀!

于是硬着头皮朝说话的那几个人跑去,请求他们帮忙把牛救起。

那几个伯伯叔叔,是龙兴场抬猪到鱼嘴转运城里的苦力工,正用杵棍驾着歇气。他们听到我的请求,看到我的造孽,跟着我向牛儿走去。

牛儿见人多势众,欺人太甚的样子被吓跑啦。它一个鲤鱼打挺地站了起来,鼻子里出着粗气,走到了两个坟冢间U型处,它跳不上去又退不出来,好像在说:我没有恶意,只是逗逗你,开个玩笑!

有几个伯伯叔叔撑腰,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一面害怕地弓着腰,一面胆怯地说:畜生,你摸打我,畜生,你摸打我,我牵你回家治病!

不知牛儿是否听懂我的话,是否明白我的心意,但它真的乖乖地站立,任我去牵那短短的牛鼻索。

我再次多谢抬猪的伯伯叔叔助威,让我顺利拉住了牛鼻索。可我心里一直在颤颤发抖,害怕牛儿跟在后面报复我。

于是,我走它走,我跑它跑,我跑快它跑快,远远不是吓得屁滚尿流,而是吓得灵魂出窍。

快到朝门口时,妈妈见我脸青面黑,心里明白了大半。她接过牛鼻索,牵到牛圈屋拴好,借骂牛来给我招魂,晚上也起来一喊一答:三魂七魄回来没有?回来了!……

其实,都是我惹的祸。如果我不用草索而用牛鼻索,事情就不会发生。如果我牵着牛儿慢慢走,牛儿就不会跟着跑。如果我不自己吓自己,妈妈也不会半夜喊“三魂七魄”。

哎,终身难忘啊!

20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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