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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孝阳:旅人书(4)(2)

 置身于宁静 2022-01-12
           28
  
  房间是空的,哪怕堆满家具也还是空的。
  她这样想时,你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表情,一个语焉不详的词语,从你眼皮底下滑过去,滑过那块价格不菲的化装镜,落在墙壁拐脚处的那根直线上。
  一部电影的男主角就是踩着这根线把女主角带出了残忍的生活。你忘了这部电影的名字,但想起那个陪你看这场电影的女人,一个穿蓝印碎花睡衣的女人,她把头枕在你肩胛往左一点的位置,脑子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们也去挨家挨户地发传单吧。”
  “好。”
  “屋主人不在,我们便住进来,在天花板的位置搭一张吊床;他们来了,咱们就去下一处。中国这样大,房屋空置率又这样高,够咱们就这样一直到老。”
  她凸起的肚皮是一个半圆,这弧形是如此美丽,让你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欣赏这部让她热泪盈眶的影片。你的手掌搁在上面,记住了她的小腹的温度。
  你们那时是这样相爱。
  “每个人都是一个空房间。”这是她说的话。你还记住了那个逼仄小屋子里的许多细节。但你偏偏就记不大清她的样子——总之,不应该是眼前这个愤怒的女人的表情。
  你蓦然惊醒。
  “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
  这个古怪的不受大脑约束的声音差点冲出喉咙,还好舌头与牙齿及时地阻挡住这个愚蠢问题的去路。
  你起身去看窗外绘制着彩色花纹的天穹。这是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自己是某张巨大的油画中的一部分,而她歇斯底里的叫喊则是这张油画中最惊心动魄的一处笔墨。
  空气中出现一个个细小的漩涡,准确说,是湍流。这种流体状态包括了最完美的有序与混沌。你凝视着这个曾把她最好的光阴都给了你的女人,眼眶渐渐湿润。
  “我们会有孩子的。”你张开双臂,试图揽她入怀。
  她激烈反抗,犹如母兽。
  你能理解。你与她所面临的是一个被哈佛教授拿到数千人的讲座上讨论的故事。一句话概括就是:你们与另一对夫妇达成协议,她为他们做“代孕母亲”,使用他们的受精卵。现在你们搬进新房子,她却想行使一个母亲的权利。
  也许她真正想要的并不是她不断叫喊的,而是因为恐惧,恐惧生活在用孩子交换而来的一个房间里;恐惧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从一个房间轻易地搬到另一个房间,彻底掉进生活的泥淖里。还会有什么呢?又或者是更具有中国特色的狗血剧情,她这个“代孕母亲”要做小三上位?
  你松开手,肩膀上传来一阵刺疼。
  泪水从你眼里涌出,这个屋子确实空空荡荡。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耻辱。只属于你的耻辱。
  
  29
  
  一个披着军大衣的异乡人出现在马路上,衣服上沾满泥泞。他问他们是否见到他的孩子,那个肩上长着翅膀的天使。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所以不停地描述他孩子的样子,一直到最后一个路人也离开。
  你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他,隔着秋日的黄昏,稀疏的梧桐叶。这个不幸的人是一副油画里的人物。你心生怜悯,又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准确说,你也不想去做点什么。你知道,你已经被这份怜悯感动,这就足够了。
  夜里你做了一个梦。梦见死去的父亲敲响房门。你打开房门。父亲问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你数落着父亲的种种不是,一直到嚎啕大哭。
  天亮的时候,你醒了。
  带着霜意的树叶轻轻落在你的额头上。你发现自己正蜷缩在那个异乡人的怀里,身体还被那件腌臜的要令人窒息的军大衣所紧紧包裹。你下意识地朝着几个早起晨练的人喊起了救命。这声音惊吓了他们,他们被马路吃掉了。在这个让你绝望的时刻,你蓦然惊觉身后那个怀抱其实早已僵硬冰凉。他死了,严寒与饥饿把他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你怔怔地看着他有脸庞。他脸上的皱纹与父亲脸上一样多。
  你是一个梦游患者,他不是。他脱下军大衣裹紧你的时候是否想起他那个肩上长着翅膀的天使?你喊了声爸爸。泪水在快涌出眼眶时又被冷风捂住了。
  
  30

  一个绰号叫猴子的男人在去山林游玩时发现自己原来是一只猴子——这不是上辈子的事,不是下辈子的事,就是此生此世。他万分惊讶,还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把它转告了与他一起来到山谷深处的妻子。
  “对不起,我是一只猴子,不能再爱你了。”
  妻子脸上的戏谑与疑惑很快变成了勃然大怒,继而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声。
  他竖起十根手指头,再一根根扳下,不紧不慢。
  “我直立行走,猴子也直立行走。我用工具。猴子也用工具。我喜欢吃香蕉。猴子也喜欢吃香蕉……我与猴子有这么的相同处,你难道一点也没有发现吗?
  “我过去是人,现在是猴子。这不矛盾。这与你曾经是受精卵现在是人的道理一样,与你现在是人但死后就要腐烂成泥的道理一样。事实上,在受精卵之前,你与我什么也不是。
  “我认为我是一只猴子,难道还需要取得谁的批准与认可么?这是上天赐予我的权利。是我的自由所在。你可以不赞同我的观点,但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有义务誓死捍卫我认为自己是一只猴子的权利。
  “对于人类来说,你有一张美丽的脸庞,但在我现在看来,是丑陋的。若我不是一只猴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审美意识?
  “基因既然证明不了人是猴子变成的,又怎么能证明我就不是一只猴子,而是一只猪?当然,我现在与在树枝上跳跃的它们还不大一样,这只需要一点时间与饮食习惯的改变,毛发会从皮肤上长出来的,就像草从泥土里长出来。否则哪来那么多的野人的故事?
  “放心,全世界的猴子不用给派翻译,马上就能交流,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能与它们直接沟通了。只有人类才那么复杂,弄出那么多种语言。隔着一个村庄,百十里路,就像是牛对马讲。
  “猴子曾是我的绰号,现在更是我这种存在的本质。事物的本质总是因为命名才能逐渐清晰。这不是我说的,是维特根斯坦说的。
  “我当然是我妈生的,不是猴子生的。但猴子能把人生下来,人也应该能生出猴子。这不奇怪。”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没有发现女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无自嘲地笑了笑,脱去衣服,只在腰间留下一块布匹。最初,猴群并不欢迎他,冲着陌生的闯入者龇牙咧嘴。没过多久,他成了它们中不可缺少的一分子,与它们一起面对光阴更替,春花开时便攀上树梢去看,看满山谷的绿在阳光下所呈现出的不同光斑;夏天来了悠然荡着树枝,或者是抓着一只睡着了的猛兽颈脖处的毛发荡来荡去;秋日什么也不想,只是用心品尝食物的美味,闲着无事便互相捉去身上的毛虱;而当冬雪铺满大地即躲入石洞晕晕欲睡,不讨论民族、宗教、国家、信仰、忠诚等,只是活着,随着白昼黑夜与四季轮回。
  他显然更高出一筹的智慧(比如把生果烤熟)为他赢得了普遍且广泛的尊敬,就像人猿泰山——那个著名的格雷托斯勋爵,所不同的是,一段时间后,他爱上一只母猴子,还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嗒嗒。”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嗒嗒死后,他伤心欲绝,葬了母猴后,在其坟丘附近的一棵高树上搭了一座窝棚,直至一个鲁莽的偷猎者惊慌地对着他的胸膛开了一枪。
  
  31
  
  你在那种空气污浊不堪的火车卧铺车厢里发现它的。
  一个外省男人在去北京的火车上遇到一个美丽的少女。他勾引了她,还用十块钱从车厢里的游动小贩手里买下一枚青石戒指,许诺下爱与梦想。这是可以理解的,除了这些轻率的话语,他实在不拥有其他什么。他们俩的际遇与大多数“北漂”一样,不断地争吵、伤害、和好……寻找最微不足道的机会。终于男人失望了想离开,醉酒躺倒在街头又哭又笑。少女把他背回家,用嘴唇吻掉他眼角的泪,让他看她手指上的戒指。
  “这是什么?”
  “是戒指。石头戒指。十块钱的。”
  “不。这是梦。”
  这个故事你见过太多类似的版本,但它的潦草字迹,那些似乎曾经在泪水中浸过的笔画,还是让你的心头潮湿起来。你没有再阅读下去。你完全清楚它所具有的种种可能。
  比如,少女用身体为男人带来一份工作。以为皇天不负有心人的男人在被知情人羞辱后,怒不可遏,给了少女一个耳光,并在几年后,因为某个女人的帮助,得到名誉与地位,再重逢已沦落风尘的少女。少女橱内还挂着男人的衣裳,手指上还套着那枚戒指。他们又在一起,直到她怀孕。男人蓦然惊醒。他不想失去现在所拥有的生活,恳求少女堕胎,并因为愤怒与酒精误杀少女。他嚎啕痛哭,擦掉屋中痕迹,带走戒指,注视着犹存有少女体温的它,祈祷上天能把他的生命换给少女。他说了许多句“原谅我”,最后还是把戒指抛入河中,把注意力转移到伪造自己不在场的证据。案子破了,据说凶手是一名民工。几年后的一天,男人在超市买了一条大青鱼,回家去鳞剔净。当他从鱼肚里掏出一大团内脏时,赫然发现里面滚出一枚戒指。是的,戒指。男人一眼就认出,它是自己当年扔进河里的戒指。
  又比如少女终于发现了自己异乎寻常的美,及其商业价值。她肆无忌惮地挥霍它们,所谓青春是用来挥霍的,不挥霍也是要过的。戒指被她脱下,扔在污沟里。男人保护着她,用尽所有气力,甚至不惜去扮演迪斯尼影片里的超人与绿巨侠。他得到了足够多的谩骂,并因为少女无情的轻蔑,彻底沦为流浪汉,还被少女的一个追求者打断左腿。少女拥有了她在火车时所幻想的一切,丈夫、孩子,还不错的个人事业。她裹着大衣走进地下车库,被两个持刀歹徒逼住。他们想要她的钱,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命。一直蜷缩在暗处的流浪汉瘸着腿冲上前,他死了,她活下来,也认出从他手上滚落的那枚戒指,她惊慌地逃开。当警察根据视频找到她,她一遍遍重复:我不认识他。
  还能说什么呢?
  你默默地望着卧铺车厢对面坐着的那个容貌秀丽的少女。她一直悄悄地打量着你,不无胆怯又暗怀着憧憬。你知道,只要你开口,你们将相识,相爱,将在下一站用十块钱从一个老妇人手里买下一枚青石戒指,并一起来到北京。
  喉结滚动,你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当那个满脸沟壑的老妇人,提着装着各种饰品的竹篮子果真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失态了,眼里涌出泪花,一迭声地说着“对不起,原谅我”,几乎是疯狂地冲进车厢尽头的洗手间,在一片污秽处放声大哭。
  等你好不容易收住眼泪,你蓦然发现洗手间水笼头下方的三角平台上,搁着一枚青石戒指,正随着车轮行进的锵锵声,在轻轻跳跃。
  
  32
  
  一个贫民窟里长大的少年,与他的街头兄弟们不大一样的是,他喜欢读书,还特别喜欢纯粹数学、高等物理等,就像好莱坞影片《心灵捕手》里的那个具有非凡天赋的威尔一样;所不同的是,没有一个叫蓝勃的教授来发现他,更没有一个叫尚恩的心理学家教会他如何克服痛苦,摆脱狂妄、自卑与书本,他成了命运的俘虏,还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斗殴中,因为心不在焉失去左手。
  浑身浴血的他跌跌撞撞搡开巷子深处的门。一个摆香烟摊的寡妇收留了他,替他包扎好伤口。寡妇的儿子在一所重点大学的数学系读博士生。这个被毕业论文折磨着的年轻人,因为母亲的小心翼翼,咆哮出声。这是可以理解的,也是他所厌恶的。用一只铅笔,他在页眉上写下论文核心部分的证明过程。这不难,比拧开自来水的笼头还容易。困难的是,如何去面对那些已令他深深厌倦的生活。所以尽管他一眼就看出年轻人的满嘴谎言以及所带来的通缉令的真伪,他还是在那个善良妇人的目光下,藏入一个不足十平方米大的阁楼。
  这是令他愉快的生活。他就是这个阁楼里的王。是“蚂蚁,蜘蛛,夜里会发出巨大响声的月光,以及在那个十公分见方的玻璃窗外像油画一样静止的四季轮回”的王。他在各种纸张上写下了足够多的数论、猜想、方程式。这是件很乏味的事,但唯有此,才可让大脑稍减些许沸腾。而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他爱上那个大他二十余岁的女人,并为了捍卫这个女人的儿子的荣誉,终于冲下阁楼。
  大雨把他抛到街头。他看见他当年的街头兄弟已经不再举着砍刀疯狂地互相厮杀,而是坐在高级轿车里犹如一闪即逝的梦魇;他也看见报刊亭里关于那个已成为著名数学家的年轻人跳楼自尽的图片,以及众多的谩骂与羞辱。
  他像当年一样跌跌撞撞地搡开巷子里的那扇门。被羞愧与绝望折磨了多年的妇人已悬梁自尽。他匐匍于她悬在半空中的双脚下,终于明白了:他与生俱来的才能即是他最大的过错。
  
  33
  
  我认识的一个女孩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那是在酒吧里发生的一个奇怪游戏。我们都得转换性别立场来讲一个最能让自己感动的爱情故事。
  以下是她的述说——
  
  我在晚报刊出一则广告,用半个版面说自己在某时某处拾到一枚戒指,请遗失者前来领取,并留下手机号码与酒店房间号码。
  这是一个拙劣的谎言,但足以令大多数女人失去理智。她们打来电话,又或者登门拜访,赞颂着我拾金不昧的精神,用并不确定的语气描述着那枚戒指的形状与色泽。一些女人还痛哭出声,说那枚不幸遗失的戒指即是她全部的生命。我端来咖啡与茶,耐心地听着种种悱恻动人的故事,对她们的遭遇表示深切的理解与宽慰,然后一一送走她们,偶尔也与她们中的某几位上床,并在事后取出一个足有几克拉的锆石戒指,搁在她们白晰无瑕的掌心。
  一个长腿妇人也曾在翌日愤怒地敲响我的房门,大声叫骂着骗子。说她把戒指拿到珠宝店鉴定,这种锆石根本不值钱。
  “是的,它不是钻石。可你昨天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你遗失的就是它吗?”我温和地笑着,朝着她及她身后的世界鞠躬,轻轻关上房门。
  那个下午,你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没有遗失戒指。我也知道你并未拾到戒指。但我知道,你希望把戒指套在一个女人手上。我希望我能是她。”这是你对我的第一句话。
  你的脸庞仿佛是月光下被风吹动的鲜嫩树叶。
  “你看过南非一个叫戈迪默写的短篇小说《发现》么?”这是你对我说的第二句话。
  “我看过那篇小说,准确说,我曾翻译过它。你说得没错。你的手指与小说中那个有着一双灰绿色大眼睛的女人的手指一样,天生就是为了戴戒指长的。但我不能把戒指给你。因为生活不是小说。我不过是一个身染绝症的被妻子抛弃的中年男人。而你是如此年轻美貌。但我可以把所有的钱全馈赠于你。你来了,我对这个世界便再无厌恨。”这是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少女讲完后陷入了沉默。我久久地凝视着她灰褐色的瞳仁,终于鼓足勇气抓住了她搁在桌上的那双修长的手。我喜欢她,也喜欢这个故事。那是我曾经做过的,在另一个城市。所不同的是,始终没有一个古怪的少女敲响我的房门,用略带慌乱的语气宣布——“我没有遗失戒指。我也知道你并未拾到戒指。但我知道,你希望把戒指套在一个女人手上。我希望我能是她。”
  
  34
  
  “你走了,不回来了。我去你每天早上走过的地方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夜晚把我叫醒。
  走一圈是七千三百二十一步,你的步伐要比我窄点,所以你要走七千七百七十七步。亲爱的,当你在那个陌生处走到第七千七百七十七步时,你会想起我么?”
  
  一个脸容粗糙的中年男人站在马路中间满脸泪水。
  他喃喃说着,但没有谁停下来听他的话。他就这样一直说着,任凭车流从身体两边驶过,就像是水里的丑石头。
  少女彻耳倾听了一会,看着他的侧影对男孩说,“他真像我的爸爸。”
  脸庞稚气未脱的男孩犹豫了一会儿,说,“他不会是你的爸爸,但会是我未来某天的样子。所以你不准死在我前面。”
  男孩与少女牵着手快乐地走了。
  
  男人看着他们,看着滴落在寒风中的眼泪。
  “亲爱的,他们误解了我的意思,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哪天你离开那个让你心神迷醉的英俊男人,重新回到我身边,我也是一样爱你,不会比此刻减少一分一毫。或许还会因为所曾遭受过的痛苦,更懂得应该如何爱你。”
  
  眼球处有针刺一样的疼痛。一棵内心悲凉的树,在这个深秋的夜里,被一辆惊惶的卡车撞倒。男人看着它,看着这个慢慢离他远去的躯壳,渐渐止住眼泪。
  “主啊,现在我可以去你身边么?”
  “当你哭的时候,伸手擦去你的眼泪;当你笑的时候,就远远地望着你笑。”
  
  他死了,在她最觉得幸福的时候,在我把鞭子挥落在她美丽胴体上的时候。我是把她带走的那个男人,但不像他描述的那样英俊,坦率说,我很难看。不过,这没关系,因为我比他了解她,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她需要的是鞭子,不是爱。
  这并非是女人独有的天性,而是一部分人自我否定的需要,就像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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