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老A领着他的儿子小A来拜访我,我热情地接待了他们父子俩。落座后,我小心翼翼地问小A: “小伙子,从事什么工作呀?” “诗人!”一脸傲慢。 “诗人?”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我早听说老A的儿子是一个网迷,沉湎于虚拟世界,不肯读书,勉强念了个职高,毕业后不肯找事做,整天呆在家里上网,靠父母养活。不想几年之内竟然成了诗人,世事难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是啊是啊。”见我有些怀疑,老A 在一旁帮腔道,“这孩子,这两年迷念上了诗歌,整天写啊写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你长期从事文化工作,是大家,想请你给指导指导。” “指导谈不上,我在诗歌这方面也是外行,只不过读了一些中外诗歌而已。” “老弟你别客气,多多指导小A,不要保留。” 于是我开始了与小A的对话。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自尊心太强,我很怕伤到了小A,谈话总是小心翼翼。 “小伙子,都读过哪些诗啊?” “没有,我从来不买书,不读书,更不读诗。” “中外诗歌名著你都没读过?” “没有。” “中外著名诗人你都不 “没有必要。” “那你可知道近几年中国诗歌发展动态?” “不清楚。” “那你写诗不需要汲取前人的创作经验?” “当然不需要。我就上网,网上什么都有。” “也不需要深入 “不需要。写诗就靠想象,想到 “那你写诗的文学基础是怎么打下来的?” “什么文学基础?骗人的,写诗不需要基础,靠的是天赋。诗人的才能是天生的,不需要打什么基础。李白不是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吗?” “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写诗呢?” “因为诗是文学之文学,是最高雅的东西,只有情趣高雅的人才会写诗。诗是灵魂的天堂,能让人享受到无与伦比的乐趣。我不想与粗俗的下里巴人为伍,所以才写诗!……” “有思想。那你是怎么写诗的呢?” “凭感觉。感觉到了一首接一首。” “也是。写诗需要灵感,你没有生活,哪来灵感呢?” “上网就是生活,在网络世界里,你可以与玉皇大帝共进晚餐,你可以与神仙对弈娱乐,你可以与七仙女谈情说爱,完全自由,绝对自由,绝对没有人干涉你。我越来越感觉当诗人真好,真美妙!……” 我怕扯远,赶紧回到正题:“那你都发表了哪些诗作呢?” “多了, “啊?”我非常惊讶,“都是那些刊物?” “刊物?没有,都在网上。” “属于自由发表言论的论坛之类,不是中国作家网之类需要编辑审阅才能发表的那种吧?” “是的,论坛自由,不受限制。” “出版诗集了吗?” “出三本了。有钱想出 “都是家里拿钱给他出的,一本也没卖掉。” 老A一旁插话。 小A很不满:“卖不掉是因为读者不识货,素质低。当年惠特曼诗集《草叶集》自费出版后也一本没有卖掉。后来惠特曼却因此成为美国历史上最杰出的抒情诗人!……” “也是,小伙子有如此自信,我很欣赏。你的诗集带来了吗?我来拜读拜读。”我怕他们父子两争执起来,就马上解围。 小A递上诗集,我开始阅读。但无法读懂,就做试探性谈话:“你的诗好像都不押韵……” “押韵?那都是旧观念了,太老套了。追求押韵、因循守旧,就会损坏诗歌的内在意境。好诗要顺其自然,都不押韵。” “那诗歌不讲究规律吗?” “什么规律?太教条了。自由就是一切,自由是诗歌的灵魂。就像我,不受约束,才能感到快乐。诗歌不受约束,才能更好抒情言志。” “你的观点,似乎有些道理。但诗歌如果不讲规律,那不就是散文白话了吗?” “散文白话怎么了?只要你有好的思想寄寓其中,就是好诗。” “我觉得你的 “不是怪异,而是怪诞,怪诞才是好诗。通俗一点讲,就是语句不通,其实这正是诗歌语言。好诗语言讲究跳跃,讲究错位,靠读者用想象把它接续上,靠读者感觉移位才能磨味出来……” “那么,诗歌可以不讲语法吗?” “当然。诗歌最自由,没有任何条条框框。写诗还去讲究老掉牙的初中语法,那就是陈词滥调,迂腐无知,太落后了,是社会的落伍者,跟不上风驰电制的时代潮流了。别人都在太空生活了,有人还在地球上慢慢腾腾学步,真是可笑!……” “红萝卜/女人的丰乳/火山狂笑/大地震颤 大白菜/女人的肥臀/雪原跳跃/磁性飞扬 这是什么意思?” 小A很得意:“诗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比如说 '恶心的鲜花,美丽的脓疮’,这样绝佳的诗句就像一杯浓浓的咖啡,绕梁三匝,令人回味无穷,说出来就成自来水了,寡然无味。最可恨的是有些人竟然污蔑我的诗作是语言垃圾,这些人真是无耻,无知之极,一个个都是脑瘫,大脑跑气,早已进水,叫我无语!……” 我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不悦: “你的大作很前卫,我似乎难以读懂。” “你讲对了。我的诗写的都是几十年甚至更长时间之后的事情,读它需要再度创作,不会写诗的人往往读不懂诗。读不懂就说明你没有我的内心感受。” “那当然,那你的内心感受是 “我的内心感受在我 “小伙子,我有些不明白,我读了许多古今中外的诗歌名著,我怎么就读不懂你的诗歌大作呢?” “读不懂就对了。你读的那些诗都是比较浅显的,远远没有达到我的诗歌创作高度。诗是文学桂冠上最耀眼的明珠,不是一般人能读懂的,读不懂的人越多,诗就越好。下里巴人怎么可以欣赏阳春白雪这样高雅的艺术呢?人人都能读懂的诗不叫诗了,而是顺口溜,是幼儿咿咿学语……” “谁说的?” “我说的。好诗都这样,既纯洁又高尚,意境高远,曲高和寡。诗人越有名,读者就越少;读不懂的人中文化层次越高,说明诗就越好。” “那别人读不懂你的诗,你的感受是什么?” “孤独郁闷,没有人理解我。他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以为我脑子不正常,其实真正不正常的是他们。这就是我不想见到任何人的原因。这几年我只能躲在家中写诗,写诗的感受真好!……” “那你写诗的自身特质是什么呢?” “想象力,写诗要有想象力,我以为我的想象力已超前了许多个时代,可能一两百年以后才有人能读懂我的诗……” “那你怎样评价李白和杜甫这两座中国诗歌史上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高峰呢?” “什么高峰,狗屁一个,都是无病呻吟,一文不值。我个人认为古往今来,中国还没有一位真正的诗人。” “那自己是怎样评价自己的诗作的呢?” “我的诗作是超越时空的,像惠特曼一样,诗作畅销时,自己早已不在人世,无法感受到被世人无比推崇顶礼膜拜的荣耀了,想到这,我就觉得无比悲哀。我今生写的诗绝对没有人能够媲美,但很难有一个人能读懂,我感觉在对牛弹琴!……” 我估计小A是在影射我,我是专业文化人,我越读不懂,就说明他的诗越好。 小A如此口无遮拦,我心里很不自在。但我还想努力一下,看能否改变一下他的固有观念,就再次试探道:
“不可能!”小A很不客气地打断我的话,“在我眼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病人,只有我一个是清醒者,可是这些病人却把我看作了病人,而认为他们自己是清醒者,真是可笑之至!病人都不认为自己有病,病人眼里没病的人反而是病人。我一个清醒的诗人怎么可以和一群病人在一起工作呢?所以,为避开所有的病人,我只能一个人躲在家里上网写诗,写诗才是我真正的工作……” 我们的谈话真的没法再继续下去,我只好寻找借口收场。 老A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怎么样。 我沉吟片刻,小声说:
老A睁大眼睛,满是疑惑地看着我:
老A一脸茫然! 贡发芹(1965年10月—),笔名亚鲁,贡晖,安徽省文史馆特约研究员,安徽省明光市政协常委、市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主任。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安徽省历史学会会员,安徽省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学会会员。中国近现代史史料学学会理事,安徽省民间文艺家协会、报告文学学会理事,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主席团成员、副秘书长,滁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常务副主席、滁州市散文家协会常务副主席。有诗集《蹒跚学步》、《浅唱低吟》、《柔声细语》、《轻描淡写》等,散文集《帝乡散记》(38.8万字)、《帝乡散忆》(42万字)、《故园乡愁》(30万字)、《明光史话》(40万字)、《史林拾荒》(34万字),文艺评论集《管见孔识》(27万字),史学专著《吴棠史料》(35万字)、《明光历史人物》(50万字)、《明光人文概览》(16万字)、《明光政协史》(二卷)(上、下册,115万字,主编)、《嘉山县志》(80万字,点校)等作品集22本。作品入选《2010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国诗歌年编》、《滁州文学六十年》、《滁州散文选》等30余种文集,其中散文《寻找芦苇地》入选全国性高中语文试卷阅读题,《明光史话》、《史林拾荒》等书收入百度词条。曾获安徽省社科普及优秀读物奖、安徽省金穗文学奖、中国散文年会奖、华语文学创作笔会奖等10多种省级以上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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