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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村庄

 十米阳台黄手帕 2022-01-12

记忆中有一些东西不可磨灭,任时光飞逝,岁月轮回,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怀念。

也许是一个特定的时刻,也许是一种别有的味道,也许只是一个远去的画面。

它们在现实里慢慢消失,不可重现,似离我们越来越远,却在记忆的小溪里鲜活如昨。

潺潺流淌,流过每一个有星有月有思念的夜晚,流经小村庄。

没有男人的世界

这是一个三四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也是我小时候常住和玩耍的地方,因为外婆就住在这里。

今天故地重游,一个人随意走遍整个村庄,遇见了三五个老人,几个玩耍的孩子,山坡上三三两两摘花椒的妇女。

有山风偶尔吹过的声音,零落的狗犬鸡鸣,间或有女人喊孩子回家吃饭,除此,整个村庄陷入一片寂静,陷入没有一个青壮年男人的世界。 

我仿佛看见,雨天寒冷的夜里,守家女人的心里无端缠绵了一份遥远的思念,一声声叹息,融进了雨里,随窗前的树叶,滴答到天明。

学校里,孩子们童真的读书声里,渐渐模糊了那个叫爸爸的男人的声音和胡子拉喳的模样。

爸爸远离了他的眼前他的生活,男子汉的味道和气息,那双象征力量的粗糙大手,远离了孩子的头发、身体和心灵。

田地里,年迈的老人挪动日渐老去的身子,收获着微薄的庄稼,收获着简单的一日三餐,和儿子一起割麦子,背麦子,在打麦场上争先打麦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我坐在一块田边,仅有的几块麦子金黄光灿,花椒树上结满了红艳艳的花椒,而记忆中农忙的田地里,总有黝黑壮实的男人在忙活。

闪闪飞动的镰刀,汗流不停的脸颊后背,无处不散发的雄性气息,劳作时伴着的大声吆喝,时不时喊两声的山歌,都让女人感到踏实依赖,让老人孩子感到心安。

那个时候,女人做饭送水的脚步是多么轻快,心情是多么亮堂,日子如山涧流水般涓涓有声,如灶膛里的火苗红红火火。

可今天的村庄寂寞了,沉静了,我看不到活力,看不到殷实,看不到热腾腾的繁忙,看不到急躁躁你追我赶的劳动场面。

男人们都进城务工,他们繁荣了城市的霓虹,却亲手把残缺留给了村庄,留给了家人。

不知道,到底是城市成全了他的梦想,还是他缔造了梦想的城市,可家就这样不成家的留在每个村庄的上空。

不知道,这是村庄的进步,还是村庄的后退。第二天早上,我想起了以前村里的。

那些牛和羊

我曾经在《忆故乡》文中写过,最怀念日暮时分,家家房屋上空升起的袅袅炊烟,农人赶着牛羊走在乡间小路上,牛羊脚下踢踏升腾起来的喧嚣尘土。

羊的叫声细柔温情,牛的哞叫温厚踏实,从山坡上林子里田地间归来的牛羊和劳作一天的农人一样,在困乏疲惫中奔向回家的路。

回到温暖的牛羊圈,畜牲棚。那里有守家的主妇准备好的麦糠饲料,有新鲜的菜汤剩饭,还有孩子友善纯洁的目光投射出的浓浓爱意。

孩子一边给饲料槽里一把把添加麦草,一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亲昵地抚摸着牛背羊背。

猪和兔子争抢绿油油鲜嫩嫩的草叶,分别拽回自己的窝,鸡咯咯哒,咯咯哒欢唱着,给妈妈的手中新添了几枚鸡蛋。

那时,小村里的日子每一天都完整踏实,每一天都热闹美好,每一天都演绎着尘世烟火与人间情谊。

此刻,沿着这条穿行全村的小路,我从村头走到村尾,遇见几只散步的家鸡,两只猫,一只狗,它们都是农人家养,不怕生人,靠近它们时,会用眼睛偷偷斜看你一眼。

牛,我没有碰见一头,据外爷说村里基本没牛了,现在农人种麦子少,牛不用耕田了,自然也就没有人养了, 大多数人家种一些中草药,花椒,核桃,蔬菜等。

终于,在一家农人的院落边,搭起的木棚里,我看见了几只山羊,垂着不多的花白胡须,在木槽里寻觅一些残羹汤饭。

它们神态安详,眼光平静打量着我,不时咩叫着,是在呼唤它的主人吗?呼唤曾经朝夕相处的牛和猪吗?

还是追忆着似水流年,那永远不再回来的往昔。我决定去看看,外婆家旁边的。

老人和她的四个儿子

我沿着山间小路向上,半山坡两间不大的简陋瓦房,就是她们的家。住着年过八十的老太太和她的第四个儿子。

她一共有四个儿子,其他三个儿子住在村里自己家。四儿子因为没有结婚,因为脾气好,合老人意,所以老太太愿意和他住。

只是有一天,听说四儿子喝酒后和老太太大吵一架,说是老太太耽误了他的婚事,耽误了他去城里打工挣钱。

老太太含泪送走了他,让他去城里挣钱,从此,她一个人住在这里。

三个儿子的家她也轮流住过,因为儿子们都出门打工了,和儿媳妇相处不来,老人时常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吃住都不习惯,最终,她还是回到她和四儿子的家。

我去的时候,她正挪动着并不灵活的腿脚在院里晾晒衣服,一片片油菜花金黄灿烂,几只蝴蝶围着花朵上下飞舞。

我拿着一包从小商店买来的点心,放在她桌上,她的生活极简,小木桌上一碗白米汤,浆水面,就是她一天的饭菜。

生病怎么办呢?我问道。她说,有药,说着拿出一个纸盒子,里面有几种常见的感冒药,消炎药。

我起身告辞,并按下她要起身送我的举动。有四个儿子的农村老人,曾经是多么让村人羡慕的巨大劳动力财富!

现在,她只是一个独自生活的八十多高龄的空巢老人。

退耕还林,让村里每个山头都披上了新绿,每块土地都获得了新生,绿水青山处处春,老人每天坐在院里,盼着儿子早点回家。

“四儿快回来了。”当我走下山坡时,我听到老太太嘴里嘟噜了一句。我很想说点什么,很想安慰一下老人,却不知该说什么。

眼前的村庄依然美丽,有田园,有风景,有诗意,却不再让我发自内心砰然心动,不再碰触我心灵深处的爱和喜悦。

我不知道,我怀念的,是不是牛羊返家脚下踢踏而升腾起的喧嚣烟尘?是不是余华《活着》的主人公富贵赶着老牛,哗哗哗幸福耕田的画面?

还是邓丽君《小村之恋》里唱的“弯弯的小河,青青的山岗”的原生态纯美小村庄?

或者,我怀念的,只是一种复古念旧的情怀,一种时光一去不复返的光阴的故事……

我想起了作家苇岸《大地上的事情》一书里关于自然与人的故事,想起了苇岸在一篇文中说过的一段话:

有一天,人类将回顾他在大地上生存失败的开端,想起一个叫托马斯﹒纽科门的英格兰人,为这个世界发明了第一台原始蒸汽机。

我希望,我们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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