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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在现代读者的印象里，还是一个不错的男人的。有能力，贾府外部事务，无论是大是小，几乎都是他出面办理；有良心，石呆子事件中，不肯仗着权势折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向鸳鸯借当，礼貌有加，一口一个鸳鸯姐姐叫着；接送林妹妹，一路风里雨里，丝毫未见轻薄。 三姐婚事，他很尽心。先是打破僵局，让贾珍纳三姐做小妾；得知三姐心事后，在外地遇到柳湘莲，不顾鞍马劳顿，就迫不及待做起媒人，虽然最终没能促成这段姻缘，但显然用了全力。 他如一个小太阳，恒定地把自己的光和热洒向周围人。被抓入狱的石呆子回想起来，才会觉得当初的贵公子贾琏缠着要看他的扇子，是多么的有人性。被贾赦看作玩物的鸳鸯会感觉到尊重；孤苦无依的林妹妹会获得安全感；走过一段弯路的三姐会想，原来我这个姐夫还算靠谱。 然而，他又是一个不太关心女儿和老婆的男人。巧姐出花，凤姐很紧张，为了洁净，把他赶到了外书房。按说，作为父亲，他应该和凤姐一样紧张，时不时地派人询问一下女儿病况才对。 即便不如此，也该稍微克制一下，静心等待女儿好了再说。他倒好，把这次被赶出来看做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趁机和多姑娘勾搭上了，还不避嫌疑，跑到了人家多姑娘的床上说起悄悄话。 多姑娘说，你家女儿出花，你也该忌两日。当然，多姑娘这么说，肯定是挑逗调情，但是，这句话里也隐含着多姑娘作为一个女人的微微的诧异：眼前这个男人竟然这么不在乎他的女儿？ 贾琏回答，你就是娘娘，我哪里管什么娘娘。或许是真不信；或许是心存侥幸，只要没有公开，这事就算不得事；或许是依赖凤姐，有凤姐诚心的求拜就够了，他这个父亲不必多此一举。 但父亲真不是这样做的。先不说薛姨父怎么教宝钗识字，爱如珍宝，宝琴的父亲带着宝琴“天下十停走了五六停”，就说古板清高的贾政，对省亲的元春，含泪叮嘱了又叮嘱，对寄居在自家的外甥女的才华赞赏有加，竟把她的题匾都用了，对众女儿的诗词也是最早觉察到不详。 对女儿冷漠，对凤姐简直称得上残忍。凤姐生日，家人众筹，为她庆寿。结果，贾琏趁凤姐不在家的功夫，竟把鲍二家的拉上床；两人在床上，还讨论凤姐死了，谁来接替琏二奶奶之位。 偷娶二姐，为让二姐打消疑虑，贾琏谎称凤姐有病，不过一年半载就会死，到那时，就把二姐接进贾府。凤姐分明在贾府活蹦乱跳，据推算，这个阶段还怀了那个后来因为劳累过度导致掉了的哥儿。贾琏几次三番对情人编这种瞎话，或许潜意识里，他是真的希望凤姐快快死掉。 如果他俩的婚姻是政治联姻，也就罢了。但《红楼梦》中，虽然四大家族的联姻错综复杂，但更多时候，还真是会考虑当事人的意愿；贾母也曾表态过，找媳妇的首选是模样性格这两样。 所以，贾琏和凤姐的这桩婚姻，未必全是政治联姻的锅。凤姐长得美，有活力，自有一种魅力。因为姑姑在贾府，她在未嫁时完全可以像史湘云那样和贾府子弟来往。凤姐不像其他妯娌见了贾珍赶紧避开，贾珍对凤姐的行事为人非常了解，都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就像凤姐喜欢开二玉的玩笑，或许也有人开过她和贾琏的玩笑。过来人总是看出一点端倪才会如此调侃。 事实上，《红楼梦》的前半部分，他俩感情尚好。然而，随着时光流逝，贾琏逐渐变了心。追究下原因，无非就是因为凤姐总是阻扰他喜欢别的女人。这样的做法，放到主流的桌面上讲，当然不对。一个正室就该低眉顺眼、三从四德，和小妾们围着他这把唯一的竖琴弹奏音符。 可，放到人性上讲，放到女性对婚姻的希翼上讲，放到一个要强女性不惧主流观念的勇敢上来讲，她希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希望在婚姻里互敬互爱、齐头并进，这有问题吗？ 说到底，贾琏不懂她的好，也没意愿和凤姐白头到老。他只觉得她是阻碍他及时行乐的绊脚石。 他对凤姐的要求是：知足。他对婚姻的底线是：你让我随便找女人，我保证不威胁到你的地位。 二姐死了，他不自责对二姐关心体贴不够，在贾蓉的挑拨下，反而暗暗把账记在了老婆的头上。 二姐死了，他不自责之前忽略了对老婆的关心体贴，才酿成这一悲剧，反而从此恨起了枕边人。 红楼未完，但从凤姐的判词上来看，她最终还是被贾琏休掉了。或许，家族破败，被人问罪，这都不是凤姐惧怕的。在穷困落魄的时候，被自己的老公贾琏休掉，才是对她最致命的一击。 续书把平儿扶正，和贾琏过起了平和日子。这是隐晦地赞许贾琏的休妻行为，坐实凤姐的强势，把婚姻溃败的责任全部扣在凤姐头上。这意味着，这个世间有很多类似贾琏这种“温暖”男人。 他们看上去温驯善良，然而，他们有他们的享乐逻辑。在这一点上，他们固执极了，仿佛寒冬腊月深夜的地面，坚硬，没有一点弹性。就像前一阵频频出现塌房的男明星，褪去他们光鲜外衣，人们惊讶地发现，他们作风混乱、百无禁忌。他们和那些意图掩饰曾下过矿的人一样，以为把手洗干净穿上白衬衫就是人上人，殊不知，手指缝里残留的黑的煤是永远洗不净的。 一个真正有暖意的男子，不仅会给周遭人留下好的印象，更是可以给予妻女持久的爱和能量的。 他不会在女儿生病时，心无挂碍地欢乐；他不会在老婆生日时，在她的人生里留下耻辱和泪水。 他假若真的不满老婆，应该在她最辉煌的时候讲；而不是到她最落魄的时候，再狠狠揣上一脚。 作为一心搞事业的现代女性典范，希望新时代的凤姐不会重演悲剧。祝她们和孩子都得到幸福！ 作者：樵髯，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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