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外公的模样,只有模糊的记忆,只知道他的名字叫郭明高。 但是,他那一大把挂到胸前的白胡须,却留给我很深的印象。一提 到外公,那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的老人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外公身材魁梧,是个非常勤劳朴素而又宽厚乐观的人。外 公的子女很多,我的母亲在家排行老七。四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在 农村,还有一个妹妹嫁在上海。试想,这么一个庞大的家庭,在那贫 穷落后的旧社会里,外公的负担又是何等的沉重!但是外公是个特 别勤奋的人,他心情开朗、品质高尚。那时,家里除了长柴蒲、荷藕 外,每天还起早带晚到水荡里千些额外的活计。他打荷叶:把一张 张荷叶晒干了,叠起来,送到西安丰镇酱园店作包装用品。他割茭 草:一把把湿漉漉的青茭草晒干了,卖给“高田”(就是相对于水荡地 区的长粮田地区)上的农民当牛饲料。他还会弄鱼虾、捉螃蟹,拿到 集市上去换一些家用的零钱。小时候曾多次听外公说:“水荡里的 银子有腰深啊,就看人肯不肯吃苦!”他每天都是天未亮就撑船下 荡,晚上摸黑才回家。每次回家,他不顾劳累,却说“天一晃就晚了” 外公名叫郭明高,乡亲们却送了他一个绰号叫“恨天短”!尽管如今 表哥们的房屋都早已翻建成了高大宽敞的瓦房或楼房,但还常常听 到一些老年人发出的感慨:“过去啊,水荡里的宅基地比金子还贵 呢!钱沟村西北角这一片,原来都是一丈多深的水啊,这几块房基 地都是'恨天短’像老愚公一样,双手抱着铁罱篙子,一罱泥一罱泥 慢慢罱出来的呀!”在我的孩提时代,每逢过年过节,或者寒暑假,外公都撑着小木 船,把我和母亲带回家。进村后,人们都热情地招呼他。他便捋着他 那一搭子长长的白胡须,笑呵呵地说:“我是来接我家秀英闺娘和外 孙子回家过过的。”看到我和表兄弟们一起嬉戏玩要,外公总是露出 一丝笑容,对我特别地宠爱。我过十岁的那年,外公还特地把一件 花洋布的新长袍送到我家呢!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外公俨然是乐观的老翁,是个善良的长者。 宛如年画中的老寿星,庙宇里的弥陀佛。就是因为勤劳能练就出健 康的体魄,艰苦能磨炼出坚强的意志,所以外公一直健康地活到83 岁才仙逝。然而,我的外婆过世却较早。因为当时我很小,不知道外婆的 名字,只知道人们称她为“高三奶奶”。那年,我还读着小学。放忙假 时,随母亲在建湖县蒋营镇裴团村栽秧。突然,有人找到秧田里把 信,说我的外婆突然病逝了。母亲和我随来人的小木船到钱沟村外 公家。屋内哭泣声声,屋外叹息不断:“高三奶奶多么善良的人啊”在人们的诉说里,我知道了外婆的心地是多么地善良:邻里 间,哪家争吵激烈、夫妻关系恶化,她晚上都要摸到他家去,坐在床 前左说方右说圆地劝解。处在气头上的人往往都是固执已见,态度 蛮横。她就劝了这边劝那边,不停地对着双方打躬作揖,就像在菩 萨面前烧香那样虔诚,直至把双方劝和了才放心!于是,大家都尊 敬地称叫她“磕头香”三奶奶。如今,我的外公外婆辞世已几十年了。但是那“恨天短”和“磕头 香”的美名仍如他们那高尚的品质一样,久久地流传在我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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