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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来旺结婚记

 竹溪浣月 2022-01-13


李来旺结婚记


辛培军



一  引子



俗话说,丑女不愁嫁。倘若一个男人渴望娶这个女人成个家,传个后,光宗耀祖,而这个女人订婚嫁人只是为了多赚一笔彩礼钱,然后再挑选猎物,他们之间一定有出好戏。当厚道可怜的的男人像上钩的鱼一样,乖乖的交出一大叠红花花的辛苦钱后,难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欢喜。不要说留个种了,甚至连这个女人什么味道还没尝尝哩!但这笔买卖对这个女人可真是太划算了,比空手套白狼都安全的多!所以,在这男多女少的时代,“女人”也可算是“奇货可居”了。“——女人——好东西啊!”临街的那个胡子拉碴的佝偻着背扫大街的老光棍曾感叹,咂咂嘴,似乎女人是可以下酒的辣椒炒鸡蛋。这个老光棍错误的出生在在讲成分年代,房子和地大都被分了,虽然也成了小产者,可惜地主成分的高帽在头,以至于连个老婆都没混上。所幸他的几个姐妹还是地地道道的女人,好歹都有了家。

在农村,男孩子早早成家是最有面子的事,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也甭管是不是封建残余,没有人烟如何生产呢?所以有需要的地方就有市场,近些年就有了许多骗婚诸事,且组织严密、手法高明。有的出了订婚或者结婚彩礼就人财两空的,有的过了把女人的瘾,女人却忽然就消失了的。幸运的男人可能同女人生个孩子,而女人说是赶集什麽的一句话就走了的。因为这种婚姻往往是非法的,孩子当然就是计划外的黑户,还好留下个种。当然也有女方嫁来不走的,至少这里可以随心穿花衣吃到白馍,也许女方那边逢年过节都未必舍得添件新衣的日子。今天我介绍的这桩啼笑因缘,可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到有处有还无”,究竟如何呢?好吧,让我们双方的男女主人公出场吧,观众早就不耐烦的磕了一地瓜子皮了。



二  主角的缘分



首先认识一下男主人公李来旺,三水镇磨山村人,磨山脚下不足六百人的小村。小村小见识,打小寡言少语的李来旺初中二年级便因厌学辍学,打工直到现在,如今已是38岁,风来雨去依然是孤身一人。他大哥李来财,初中毕业后也是一直在外打工,却是嘴巧眼活,幸运的被赘婿到淄博做了养老女婿,还跟妻弟一块做着贩卖香料的生意,也算是事业爱情双收吧。李来财自己儿女双全了,唯有他的老母跟弟弟让他牵挂在心。他们的爹在李来旺辍学前头一年就闯红灯出车祸死了,协调后车主可怜他们孤儿寡母的,赔付了五万多。他们的老母亲今年65岁,瘦小的个子被岁月的风霜的压折了腰,一辈子的操劳一头的白发,但李老太太的眉眼精神着呢,也多半是因为小儿子跟前没人不得不强撑着。她的小儿子没能继承她的嘴上功夫,年纪轻轻的居然秃顶光光,单眼皮一耷拉看不见黑眼珠。没有优势的中等个,人不精神倒也罢了,好马出到腿上,好汉出到嘴上,你倒是机灵点啊!他却是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相亲时支支吾吾,半碗茶的功夫就让女方度日如年,忍不住满脸嫌恶皱眉要唾两口,但凡正常的女人,嫁的是一辈子的依靠,谁会中意一个穷且闷的葫芦呢?结果可想而知,见一个黄一个,一直到现在他那另一半还不知道在哪里待字闺中呢!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如今姑娘们大都赶着行情进城了,先看中的是家境,其次才是人。女人嫁给你可不是来受罪的,谁会希望将来的儿女也跟着紧巴巴的过日子?如果这也算是优生优育借口,到也符合生存竞争的自然法则。眼见儿子越拖越大,自己也越来越老,李老太太是人前欢声笑语,人后扭脸掉泪,可又有什么法子?一个女人独自自己把家撑起来很难的,即便是自己亲戚家牵线搭桥,也得看机缘哪。

再看看未来的女主人雷翠花吧,人唤“六妮”,三水镇三水村人。这村子可是镇机关的驻地,相对于那些偏远的山村,近似于“皇城”了。“皇城”的村民六妮,现年36岁,上有兄弟四人,有一个姐姐,她排行老六,人唤“六妮”,也是生性腼腆,小学结束就务工了。如今的六妮敦实黑壮,更是是寡言少语,干农活从这个地头到那个地头不带说话的。哥哥们笑话她壮的跟牛似的,其实他们成家前后何尝不都拿她当牛使?如今她的兄弟姐姐们都已婚嫁,只有她独自伴着她75岁的老母雷老太太,一起住在三间红砖青瓦、墙头长草的老宅子里。

为何她还是只单飞燕?听人说啊,她也相过几桩亲。第一个都嫁过去了,可没三天,却又跑回了娘家,羞答答的说,那个男人家伙小,不中用,家人无不惊讶。其它的不算见过面的,单是订了婚又散的就有四起,当然,倒霉的总是男人,白白搭上订婚钱,却又无可奈何,她家说还给你,等吧,她等得起,可男家人等不起啊,只好认栽,另起炉灶。就这样,一来二去没人给她说媒了,不说媒人难堪,亲朋好友也丢不起人啊,就这样六妮耽误下了,据说还是个处女呢!

“也许六妮有毛病吧?”也有人私下嘀咕琢磨,理由是一年后那个家伙小的男人竟然娶妻生子了!“哈,有不嫌小的”,人们笑道。

照理说,他们俩年龄上倒挺合适的,都这么大了,该婚该嫁了,若能撮合,也不失为一桩积德的美事,于是,就有人热心了。

六妮有个出了五服的姑雷玉梅在磨山村,是个远近闻名的媒人,有心要给他们撮合,对这个侄女,她也操过心。如今六妮是越来越大,找个好主是没指望了,好歹能找个主就阿弥陀佛了。李来旺她一向是看不上眼的,李来旺她老妈提了烟酒来让她操心,先答应着吧。可如今自己的侄女还有啥挑头?李来旺也就是嘴笨点,也不算啥毛病,想必六妮也没大意见,如今也由不得她再使性子了。对此雷玉梅还是颇有信心的,这样的人家,李家也巴望着有人牵线呢。何况自己做媒做了几十年,男女相亲没有搭不上的线,只要是个男人和女人,管它条件不条件,催着男女双方一领证,再折腾着要和要散就没她啥关系了。本着胳膊肘不外拐的原则,她还是想赶紧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侄女给嫁出去,省得她们老雷家丢人现眼的,也让她这个媒婆没面子。

四月初的这天,风和日丽。吃过早饭,雷玉梅跟她的老头子王道明喝了两壶茶,抽了两颗烟,看看到了将近十点,这才起身。“串门去?”老头明知故问的笑道。雷玉梅长叹了口气,“唉,给俺那不争气的侄女找个窝去!”老头一向是不过问雷玉梅的行程的,做媒人得来的烟酒鸡鱼何曾少过?今天雷玉梅是特意去李来旺家串门的,十多年前李老太太的烟酒情还没还上呢。一路跟碰见了的几个村人打趣她,不外乎“嫂子,又上哪家去?有好烟给兄弟两盒”“嫂子一抬脚,男人累断腰”“媒人张张嘴,男人跑断腿”之类戏谑之词,雷玉梅乐在心里,忍不住笑回几句,说话间便顺着大街拐弯来到李来旺家的胡同口。

磨山村人大都是李家王家姓,靠山吃山,老房子全都是清一色的自下而上的石头砌墙的平房,房顶用木梁横着,铺上石板,再抹上一层中间高四下里低的厚白灰。光景好的人家不但石头大小均匀,打磨的齐整,还用白灰抹了石缝,就连大门的过梁石跟两侧的门柱石也是雕刻了花纹的大整块石条。条件差的人家用不起工,能把房子盖起来一家人有个窝就不错了。所以单单从外墙的样子就能判断人家的经济好与差。李来旺家自然属于较差的人家,老房子在山脚附近,八年前盖了新房子就搬下来了,任由老房子荒废坍塌。这老房子跟老人一样,没人照料就衰朽的快,如今磨山村破败草木满院的老房子随处可见。新房子也是平房,靠着穿过村子的柏油大街盖,交通方便啊,谁还愿意大冬天冰雪满地的时候往山路上拐呢!再说,新房子也不少空着的,好多人进城了,蓬头垢面的铁将军把门,脱漆变灰的大铁门前,灰白色水泥台阶也渐渐长了几株杂草。李来旺家顺着胡同往里第二户,红漆大门,瓷砖贴墙,很是气派。前几年雷玉梅还曾成功的给最里面的那户王家人撮合过一桩姻缘,如今老两口守着老宅子,小两口早就都进城了,孩子也上了小学。他们结婚那天,李老太太就在门外看热闹,笑着跟来往的熟人打招呼。

雷玉梅瞅着就到了李来旺家的红大门,左边的一扇开着,门楼里贴着红日松鹤的瓷砖画的影壁墙下,是李老太太的那辆掉漆脚踏三轮车,一辆半新的两轮黑色电动车,此外就是一把大竹扫帚。看得出,李老太太一向利索,是不肯把门前堆得乱七八糟的。随着狗叫,转眼就看见李老太太正弯腰在喂猪窝里得大红公鸡跟母鸡。李老太太扭头看见雷玉梅进来,眉角便拧在一起,一边呵斥那只半大的黄狗,一边便向笑着迎过来,道:“哎呀大妹子,我说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喳喳的叫呢!快进来喝水。”两人说笑着进了屋,沏茶的功夫,雷玉梅问了几句家,便向李来旺他妈提了提六妮的事,当然不该说的隐了,只道,女方挑花了眼,拖累的年纪大了,她一边絮叨着,一边用眼角留心李老太太的反应。

“哎呀,大妹子,哎呀,你可真是——哈哈”这简直是大晴天的打了个响雷,哄得李老太太耳朵里嗡嗡的响个不停。她感动的眼角湿润,千盼万盼儿子的婚事有盼头了,只是满口应允道:“一个庄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况且又是亲戚,还能差了?大妹子你多操心吧!”说着又是倒水递烟。



三 顺利订婚



麦梢黄的时候,李来旺回来相亲了。这天下午4点钟,他在镇门口西侧的车站下了车,李老太太照旧放了个马扎蹬着脚踏三轮,翻山越沟的走了十多里地过来接他,几年前山里也通了柏油路,总算好走多了。李来旺一身蓝色的粗牛仔布工装,头发有些油腻的贴在秃顶上,他从汽车的行李库里拖出那个军绿色的大旅行包,被褥没有带回来,也不必。这么多年都没有成功一次,这次也未必啊!想到此心里不免失落,看着花白头发的老母亲仍旧要走山路过来接他,又不免懊恼悲伤。

“娘——”李来旺习惯性的喊了声李老太太,自己从小就是这样喊大的,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感觉自己的面容似乎也渐渐变得僵硬起来。他把旅行包丢进三轮车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可带的。李老太太低眉含笑答应着,儿子生性木讷,也很少收拾自己,只知道老老实实的干活,用过他的人都夸他实在,可儿子啊,公鸡还有一身花花色呢,你咋就不放心上呢?李老太太欢喜中夹杂着几分沉重,这绝不可以让儿子看出来,何况他回来是相亲的,也许这辈子就这一次机会了,她自己得打起一百分的精神来。马路上熟人不多,也最好不要看见熟人,有条件的换了电动三轮了,这个脚踏三轮都掉漆了,订婚了就换一辆!娘俩默契的赶紧把三轮车调过头来,李来旺低头用力蹬着,李老太太则背着身子坐在马扎上,也省了看见熟人的麻烦。

母子俩终于拐进了山路,这个时节常常是晴朗舒服的天,等麦子熟透了就刮起噎人的干热风了。柏油路并不宽,借着两边半米宽的护坡,两辆轿车错开没问题。两边碗口粗的杨树翠叶迎风,高低起伏的淡黄色麦子就着地势延伸到青色的山脚下。今年雨水充足,自己那十几亩山地里墒情也不错,去年就不好,麦子只长到膝盖高,玉米也只是收了引火的秸秆。山里的土地有这样一句话,三年不收,一収三年。要是来旺的婚事能顺利地定下来就更好了。李老太太心有所动,张口道:“旺啊!”

“啊——”李来旺一边答应着,一边抬头看前面,再蹬个一里地就到大坡了,即便自己空着车也懒得蹬上去,自己早就出一身汗了。一会到了坡,自己推着,估计老妈也会在后面也推着,很容易,下坡就可以舒服的拉着老妈一路直到自己的家门口,那是五年前盖起来的大平房,配房、猪圈啥的都是一起起来的,高大气派的门楼下,红色的大铁门两边镶了金黄色的大瓷砖,多好的房子,就差一个端着簸箕喂鸡的女主人了。

“那边,叫六妮,比你小两岁。”李老太太顿了顿,感觉自己说的没有底气,便挺胸顺了顺气,“大名叫六妮,兄弟四个,有俩姐姐,都分家了,跟她妈一起。我都托人打听了,也差不多,就是年轻不懂事挑花眼了。”李老太太当然也打听到关于六妮说的家伙大小的笑话,这个是要对儿子忽略的,省得先入为主,让嘴笨口拙的儿子心里更没着落。她言外之意是,旺你也不小了,差不多将就了吧,只要女方愿意,咱就奔着往好处过,妈这张老脸也算在人前能抬起来,将来见了老头也好有个交待。

“啊!”李来旺照旧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他还能说什么呢?“娘,你坐着,我推你上去。”

“你等等,我下来。”李老太太让儿子停下来,一手扶着三轮,来旺搭把手,她在后面弓背推,娘俩费力的慢慢往上坡走,很快过来一辆批发杂货的白色厢式小卡车,牛逼哄哄的一脚油门开了上去。

雷玉梅传话说双方约定在某天上午十点李老太太家见面,男方雇车接送。李老太太欢喜的应了,她嘱咐儿子早早理理发,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李来旺也一一应着,不用老妈提醒,这个程序他早就轻车熟路了,所以,头天晚上他照样睡得安安稳稳的,还是李老太太过来喊他起床。李来旺在床上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奇怪自己怎么连个女人的梦也没有,也许这次的相亲又要泡汤了,有啥收拾的呢?但还是得打起精神来,也许老天爷可怜自己,兴许就成了。洗把脸,李来旺在镜子前收拾自己的头发,那点可怜的头发再怎么收拾也是从左边梳到右边,盖在自己的秃顶上,聊胜于无,看着这秃顶就来气,年纪轻轻的就秃毛,奶奶个头的,唉!都说这叫聪明绝顶,可我连个老婆都没混上!绝顶,我看是绝代啊!

“吃饭了!”李老太太把两大碗炝锅面条搁在茶几上,一小碟子拌了香油的疙瘩咸菜条,没有他喜欢吃的臭豆腐。李来旺坐沙发上,李老太太一侧坐马扎,她不习惯坐沙发,说累得腰疼。油菜炝锅照旧青翠可口,白色的煮鸡蛋压在面条上。李来旺看看母亲那里,鸡蛋照样没有,他便夹开鸡蛋一半给母亲。李老太太端碗错开,坚决不要,口里道,“你不在家我天天吃,吃腻了都!”李来旺当然明白老妈是舍不得,继续坚持给一半。母子俩让来让去,鸡蛋最终进了李老太太的碗。

“臭豆腐呢?娘——”

“明儿个再吃吧!”李老太太头抬头看看儿子,却又仿佛在想别的事,自己这边,陪着相亲的人是否周全了,请当家的他们来,虽然来过多次,可白白吃顿饭哪有不肯的道理?少不得自己脸皮再厚点。思来想去,以至于她吃饭的节奏都慢了下来。李来旺明白他老妈怕他吃了口臭,面条都没放拍碎了的蒜瓣也是这个原因,以前是少不了的。吃过早饭,李来旺对着镜子收拾整齐,穿了身藏蓝色的西服,里面白衬衣,打一条暗紫色的领带,一双皮鞋打磨的锃亮,头发擦了油,远看过去亮亮的,可惜头发稀疏,再加上那双双眯眯眼,尖尖的下巴上青色的胡子茬,虽然自己其貌不扬,好歹也算利索,这点自信还是有的。这身西服也算是相亲的老物件了,要是能开口,估计它也能言善辩娶媳妇了,自己都够呛。唯有皮鞋是新的,前年的那一双左脚的后跟都磨去了一大块,订上了掌子,穿着它去相亲可不怎么体面。

当家的婶子嫂子也终于到齐了,有的收拾了一番,有的仍旧是寻常装束,李老太太跟儿子一一迎进来招呼她们落座喝茶,娘们到了一起,七嘴八舌的就热闹起来,就是没有谈论李来旺相亲的事。李来旺看看快到十点了,估计雇的那辆红色的面包车正把媒人和六妮以及她的几个婶子嫂子拉过来。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李来旺和母亲出门沿着胡同刚拐到到大街上,就听见“嘀嘀”的汽车喇叭声,从南面的坡上一溜烟下来,眨眼间稳稳的停在他面前,由于离得太近,吓了他一跳。副驾座上的车门推开,雷玉梅含笑下来,每逢她亲自出面的时候她就改头换面,把自己收拾的从种山地的娘们变成体面的媒婆。今天她脚上是一双亮眼的宽口人造革皮鞋,硬塑料的鞋底踏在路上啪啪作响,青裤子,上身短款翻领的的风衣,露出跟她身子一样粗短的脖子。齐耳的花白短发上过了发油,熨过似的一丝不乱,方形脸上显然涂过白粉,白是白了许多,可是皱纹似乎更突出了,眼睛那是格外精神。这桩婚事她有个八九成的把握,侄女这边是没问题了,经不住她三寸不烂之舌,但但一句算酸溜溜的“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哥嫂巴不得你赶紧嫁了省他们的饭钱呢”,就促使六妮下了决心这次要嫁人。但今天六妮打扮的却不显眼,本来她就皮肤黝黑,偏偏又是一身宽大的蓝色套装,身量跟她老姑雷玉梅差不多,又烫了个贴着头皮的卷发,从后面都看不出哪一位年轻。李来旺看见媒人的样子又是暗暗心惊,这半夜出来不吓死人吗?哪位是六妮呢,黑黑的那位?这些花花绿绿红红白白的老娘们当中也就她不像个媳妇的样子!哎吆俺的娘哎,咋这么黑呢,非洲来的吗?其实李来旺除了木讷,人倒是有几分聪明,可就是这嘴啊上了阀门不争气。一想到自己未来的女人黑不溜秋的,还得生两个小黑不溜秋的,李来旺大脑就一片茫然,本来就口拙,如今更是不知如何冲她们开口,冲谁张嘴?脸囧地难受,不自觉的皱皱左眼角。

李老太太早就面带春风的迎了上去,口里笑道:“大妹子,你们来啦,快屋里坐!”

大街上也有三三两两的邻居,饶有兴趣的看着李家的热闹,有人摇头叹气,有人微笑赞许。千年的庄乡,万年的邻居。大家都希望李来旺能成个人,也可怜可怜守寡多年的李老太太。雷玉梅一一介绍了两方,就跟着李老太太进了胡同。李来旺眉角都浸出了细细的汗,相了这么多亲,自己就是不长进,刚才那些老娘们咋看他呢?随着媒人的介绍,他红着脸颊一一称呼了,尤其是六妮跟前,他飞快地瞄了她一眼就低下眼皮了,但是那一眼却看到了六妮对他的审视,那眼神可不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人才有的,仿佛一个久经风月的老女人在挑选她的猎物。李来旺感觉到他看她隔千山万水,她看他却一眼洞穿,难免自己心里凉飕飕的。按照母亲的安排,他随后递给司机了两盒大鸡烟,并让司机进来喝茶。司机哪里肯凑这个热闹?他是个国字脸的中年人,黧黑的脸上满是皱纹,他毫不客气的接过烟,眨着黑亮的眼睛狡黠的笑道:“娘们早晚得骑,怕毛?”唬的李来旺心里又是一跳,苦笑着赶紧走开了。

六妮一行人来到李来旺家的大平房前时,六妮也并未高兴多少,“房子不错,要是在俺村就好了!”当初她一听介绍的是磨山村的,就皱着眉头跟家人商量,定下婚事,叫男方迁过来,这个时候谁还往山里跑?家人也觉得有道理,生孩子也有好处,男到女家的,第一个是男孩的,也可以生二胎。早有几个男女笑脸迎了过来,其中就有李来旺的大哥李来财。那只半大的黄毛狗也跟着兴奋地大叫,却被人大声呵斥“滚一边去!”,乖乖地趴在一边,低眉顺眼。

六妮边走边留心查看。三面的配房是全的,地面也抹平了水泥,正屋前留出了一块空地栽着青枝绿叶,开的正旺的月季。房子是常见的套房格式,进得里面看,中间面南朝阳的是客厅,两边卧室,每间卧室后面各是一间可作他用的里间。客厅后面是厨房,装了土暖气。除了厨房的地面是水泥的,其他房间都铺了每块六十乘以六十的浅黄色地面砖,墙壁是刮了瓷的,客厅顶垂着莲花形的白色吊灯,正对门的是老式的八仙桌椅。桌椅背后是一条古色古香的黑漆条几,虽然漆面斑驳,却有着精美的浮雕纹饰,擦拭得干净了,条几上有两个圆形白色茶叶盒子,两端是两盆宽长叶的万年青,叶面上有些尘斑。东南角里彩电、VCD、功放、音响,一一俱全,米黄的木质长沙发分落两边,沙发前各有一个玻璃的茶几,各摆了两盘瓜子、各式糖果。看得出这里里外外是花了不少心血。李来旺的多年的打工积蓄,加上他老爹车祸赔偿金,收拾出这么好的房子是没问题的。

进得屋来,分宾主落座。“真不错,房子得下不来八九万吧?”六妮的一个嫂子磕着瓜子环顾四周道。

“嗯,快十万呢,一分钱没借!”李来旺的老妈一边端茶倒水,朗声笑道。心想让你们相的就是这个!李来旺也跟着忙,只是总不及别人手脚利索。

“啧啧!——”有几个咂起了嘴,因为她们中有的房子还是前出厦的呢,即便家具也是有不及的。大家言来笑往,一时其乐融融。

满满的一屋人,冲茶,嗑瓜子,闲聊,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倘若年轻的男女双方初次相亲倒也罢了,热热闹闹,期盼个大圆满,毕竟大家可能都是第一次。但今天的男女双方都老大不小了,所以,也就是过过场吧,客套之余后难免要有冷场的危险。雷玉梅不得不拿出浑身的手段来圆场,提议双方相互认识认识,彼此交换过看法,没有异议就算通过,然后再选吉日订婚,男方宴请女方家人,付了彩礼,婚事就算定下来了,顺利的话年前就让他们结婚。眼见大家没什么异议,六妮也是微笑着附和,雷玉梅这才放松了些,甚至有些后悔撮合这门亲事,看他们的神情,似乎并不在意这一次见面,也许以后还有折腾也未定。

其实六妮嗑着瓜子,早就瞧了李来旺半天了。打瞧他第一眼就皱眉头,“秃顶!?”暗道,才多大,就这般邋遢,那双眼更难看,小眼珠吧,难得从眼里找出个人来。不过还是暂时忍下,毕竟见的男人多了,知道男人不可以貌相,至少彩礼是不会少的。李来旺倒也不笨,也得空瞄了几次,短发黑胖的中等个,还上下滚圆的一般粗,上身里面穿了件翻领的淡蓝色碎花衬衣,咋看不出胸部呢?心里一凉,唉!暗自叹气,他倒希望女人能白些。看她的眼神哪有女人的半分羞涩?倒是射出一把剪刀来,“咔嚓咔嚓”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衣服给剪了个精光!不禁自己又是怯了几分。

这般年纪的大男人是没有信心的,连个女人都没捞着,不能娶妻生子就是个事,其它都是假的,在农村就抬不起头啊!李来旺索性把心一横,是福是祸,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成了就是一家人,他实在是不愿再拖下去了。为了自己那操心费力花白头发的老妈,她中年守寡,矮小瘦弱的的她吃苦受累拉扯他们兄弟俩,为了她不再愁眉苦脸,为了将来儿孙绕膝,黑泥鳅也中,真不知道下次相亲是猴年马月!茶过三巡,媒人提议让李来旺领着六妮出门逛逛,众人都说好。雷玉梅笑道:“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语言,不像俺们这些老思想,来旺,你领着六妮出去看看,这村子这几年建的也周正多了。” 李来旺点头答应,便看看六妮,六妮也不看他,直接起身跟着他出了门,两人在胡同里一前一后默默的走着。



四 随便聊聊



磨山村依山而建,三面环山,村后就是磨山,原来叫磨拐山,传说八仙之一的铁拐李磨过铁拐,叫着叫着就成了磨山。村前绿地如茵,也称得上“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了,只是少有像样的街。前几年全市修通村路时修了一条贯通村子的油漆路,进出方便多了,还装了路灯,各家也通了自来水。村里的路弯弯曲曲,随房就路,都是山石路,下雨倒不沾泥巴,有些地势陡些的路给雨水冲的山石裸露,给鞋踩得青亮溜滑。不过这里环境好,水更好,尤其是春夏秋三季,鸟语花香,青山叠翠,景色宜人。在冬季的雪后,还可以下了套子套山鸡、野兔。

山村的好处多着呢,可是人们总以为城里的世界很精彩。山村的年轻女子一律外嫁,即便有娶进来的也大都是偏远落后的地方来的,买来的也有,精神不好的女人照样要。年轻人或是到城里或镇驻地买房子,搬了出去,十家倒空了一半,老房子成了野兔、山鸡,野猫的乐园。老百姓喜欢把自己的房子盖得气派点,这可是给自己长脸的大事,尤其是有儿子的人家,有了好房子,就像栽下梧桐树,只等凤凰来。只是去年上有政策,不允许在村里盖房子了,只能买乡镇里开发的小产权房,或是到城里买商品房。渐渐的,年轻人订婚结婚又兴起了买楼房作婚房的说法,于是大家争先恐后的迁到镇里或者进城。镇驻地都是小产权房便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所以,倘若能落户到镇驻地也是件好事,购物方便,孩子就近入学。三水村就在镇驻地,算是个皇城根里的村子。到这里落户,女的倒没问题,男的就不行了。没熟人关系,男方是进不来的,若男方户口迁进这个村,一口价8000,有关系的要看硬不硬了,也许一分钱不交,吃喝一顿完事。由是三水村姑娘外嫁的少,进来的多,有不少就地消化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话说李来旺他们两人沿着村里弯曲的街道走了开去。一开始,彼此无话,六妮倒希望他能主动些,不料只是她引他的话,她低头走路,李来旺也尾巴似的默默的跟着,从不走到前面,这让她很不快。她哪里晓得李来旺的苦楚,满肚子话跟乱麻似的绞不成一条绳,只是涨红了脸,却无话可出。

“你——”六妮想说点什么,却又打住,看看他的红脸,心里暗笑,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李来旺只是嗯了一声,见她没了下句,自己便罢了。六妮皱皱眉头没再做声,自己也懒得吐口了。聊了没几句,走的路到不少,六妮说自己走累了,不如回去吧。李来旺又忙点头称是。于是,两人又如初般走了回去。

终于媒人暗暗地各自叫了双方的主角,笑道:“人都讲个缘分,何况拉双配对,功德无量。兴许是老天爷让你们见面。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互相了解了解,差不多就定下来,也不辜负我的一片苦心。”

雷玉梅撮合这门婚事,也是大费脑筋了。她的家人不同意她去当着个媒人,理由是不清楚六妮什么花花肠子,白白占了人家的钱却没有诚意。雷玉梅也是过于自信了,自谓说媒这么多年,不成的寥寥无几,半死的的婚事都说挽回过,还怕这点小事?说归说,做归做,雷玉梅还是专门跑了几趟六妮家,三令五申的定死了规矩。

“相不中,别订婚!你说呢,六妮?”雷玉梅一脸的郑重其事,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刮过六妮的脸。

六妮的家人无不满脸堆笑,诺声连连。六妮呢?心里不是个滋味,这老姑是戳自己的脸呢!却不得不含笑倒茶,连连点头。自己也不小了,能嫁就嫁吧!折腾这么多年,虽说占了不少便宜,也挑累了,别人都以为自己挑花了眼,可他们哪里知道自己的苦衷呢?原来六妮胸部很小,例假来的也少,这让她极其自卑,同龄的都比她大。从小学毕业开始开始她感觉自己就是个不正常的人,可能无法生育,如何能嫁人,得到家庭的疼爱和快乐?多年来这种自卑牢牢地控制着自己,不敢谈恋爱,不敢订婚面对男人。可随着年龄的增大,又不得不装作正常人一样去订婚结婚,对婚姻的恐惧让她情不自禁的一次次逃婚。可是,这种痛苦对谁诉说呢?母亲,这只能更增加自己的痛苦和不安。没人清楚六妮这无边的苦楚,也无法分担。恨天恨地恨命吧,多年来自己都麻木了,如今到了这个年龄,就顺其自然吧,该来的终究回来。可怜的女人,为何不早去医院查查呢,针对性治疗或许就不是现在这个结果!

待到媒人追问六妮谈的咋样,六妮淡淡笑道:“嗯,还行吧,挺老实的。”

“哎,这孩子就是老实、本分,没花花肠子。”雷玉梅不得不笑道。

六妮听得恶心,她在说自己吗?当夜,李来旺的老妈问孩子对女方的感觉。“——还行吧——”他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说,如何行呢,仿佛只要是个女的就行,他实在找不出其它的感觉来,对女人和自己的的失望和麻木已经让他变得迟钝。

“还行?——”他老妈听的一头雾水,抱怨道,“嗞,你看你这个孩子!——唉!”



五 忙麦的收获



忙麦收了,热心的媒人叫李来旺到他未来的丈母娘家帮几天忙,李来旺本不愿意去,自己的还没忙完,再说三水村地又广,大都机种机收的,他家人又多,哪里用得着他?不像他们山里,地块狭小,高低不一,不方便用机器,再说又人生地不熟的,他老妈却认为这是两人增进了解的好机会,便极力要儿子去,李来旺只好扭扭捏捏的去了。

六妮和她妈在一处住着,他爹在她还没满十四岁时就累死了,四个儿子,三个人得各一处房子,虽然地不少,也干着卖豆腐的活计,起早贪黑的干,却也总不够花销,雷老头临死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能不榨干吗?老大结婚早,老二娶的是二婚头,老三图省事,跑到外村做了个倒插门的女婿,总算少了一套房子,老四人精神些,又机灵,倒明媒正娶讨了个模样俊的。

六妮家的活也倒不累,只是闲下来两人很少说话。吃饭时李来旺大都默不作声,只低了头吞饭,吞完了就去干活,人不问话他不搭话。六妮也觉得没趣,懒得搭理他,少不得未来的丈母娘笑言引出话题来活活气氛。六妮是没意,李来旺是少言,在两个女人跟前,自己总觉窘迫,只求赶紧完工了事走人呢。李来旺回家的下午,六妮走走形式的送到大门,目送着这个男人走远,回来细声对她妈说:“太老实了,死熊一个,叫我一辈子跟他较劲?”

“还散啊?唉,你说你,多大了?你老姑呢?”

“管那么干嘛?鸡鱼肉的她也没少得!”六妮没好气道。

她老妈知道闺女的脾气,无奈的摇头叹气。她自己血压高、血糖高,心脏也不好,多亏了他们送来的彩礼钱养着,否则早就打发了。儿子们供养?看看他们媳妇的长脸就张不开口了。一开始她还劝过六妮,说女人的名声如何如何,年龄大了如何如何,不料六妮皱眉冷语道,“缺不了你的药钱就行,你少操心多享几年福吧。”四个儿子也都有了老婆孩子,可小学毕业或者初中毕业的他们除了那些本本上的学问,哪里学的一技之长呢?不得不出门打工再从头学起。混的也都不咋地。媳妇们个个是专门在路上瞪大了眼盼着捡钱的主。老二家的虽是二婚,跟六妮处的却不赖。况且老四盖房子也没少花了兄弟们的银子,老头子临死还不肯利索的死,害得大家都没少拿钱,这些窟窿好多年才填上呢,哪里有再多出来的孝敬她老人家的银子?凑活着有口饭吃就不错了。闺女是大了些,究竟还不至于落下吧?谁也不知道六妮的算盘,到底是她心高,还是为了她半死不活的老妈,还是另有隐衷,不得而知,她照例跟街坊邻居们笑语招呼,一天到晚骑着那辆红色电动车身影匆忙——车子是四年前她三次订婚时男方送的。

雷玉梅觉得既然双方都没异议,也都老大不小了,不如趁热打铁,把婚事定了。媒人跟双方谈妥了,说李来旺还得回去打工,毕竟跟着别人干也不容易。女方提出要男方把户口迁过来,在村里开发的楼区买套房子。李老太太一听登时六神无主了,赶紧跟大儿子李来财商量一番。李来财也早就盼着弟弟能有个人,老母亲也安心,自己也减轻一份负担,仔细问过情况后还是点头同意了。李老太太不得不咬牙应允,孩子的婚事总算有找落了,也即将了却自己的心愿。俗话说,买得起猪垒得起圈,娶得起媳妇管得起饭。现在不都兴这个嘛,紧紧手也就这样吧,。此外人们都没意见,就这样,选了个吉日,双方热热闹闹的把婚事订了,男方的彩礼是一万一,万里挑一,现的一沓红钞票,给女方买衣服的两千另算,包在手绢里,另送一部手机。女方送给男方是两盒将军烟,一个黑壳的英雄钢笔。李来旺并不抽烟,看着一沓红票子换回了两盒烟一支笔,心里苦笑道,真是折本的买卖,就这年龄,还万里挑一,挑剩下的吧!可嘴上不得不咧嘴笑着。本来要买辆新电动车的,媒人自作主张,说是六妮有了辆,不如买部手机,也方便两人联系。人们都极力赞成,六妮倒也没说啥,只是她的二嫂苦瓜了脸,原本说好了旧的电动车送给她的。

订婚后三天照例是要到丈母娘家认亲的。这天一大早,李来旺就带了他老妈备好的四生礼去丈母娘家,何谓四生礼?两只大红公鸡,两条鲜活的红鲤鱼,一块不下十斤的猪肉,一箱红泰山。“旺啊,去了别不说话,勤快点,啊?”老妈嘱咐儿子,一边把两盒烟和打火机塞给儿子。李来旺点头接过,骑上满载的自行车走了,还是那身西服领带,稀疏头发照例梳的锃亮。李老太太直看得儿子身影不见,“唉!——”长叹了口气,慢慢折回。

再说李来旺一头汗水赶到了六妮家,前脚踏进大门,后脚就犹豫了,放眼望去,晴天丽日下,一院子的人哦!可来干嘛呢?定定心神,推进了院里,早有六妮的哥哥侄子们抢过来推了,几下就把鸡鱼摘下了提走了,一边把他迎进屋里。媒人领了他一一介绍,“这是翠花的大爷,——叫大爷——”——李来旺窘得只是诺诺,含糊地跟着叫了,赶紧一一递了烟。本来汗刚擦完,这下又冒出来一脸,忙不迭的掏出湿乎乎地手绢擦拭,一边坐了。六妮早就在一边瞧着,摇头暗笑,结了婚比狗强,能听懂人话,看情形,自己当家做主是没问题的,挑到现在也就这个能让自己折腾吧。李来旺本想端茶倒水,这边的人哪里肯,争来让去。李来旺无奈的坐下,他极不愿干坐着,汗也冒得更勤奋了,不得不自嘲道:“天热了。”六妮的家人也理解准新郎的生分,便引了话题解闷,不外乎是:你妈身体好吧,今年收成如何,外面打工怎样——等等。几杯茶过后,媒人便要六妮的四哥领着李来旺到她当家逐个引见,等两人转了一圈回来,这边酒席就准备好了,人们依着辈分落了座,一时间,欢声笑语溢出院外。

接下来,便是把户口迁到三水村了,李老太太少不得拿了礼品托了媒人跑跑,雷玉梅也是三水村里出来的闺女,面子大如山嘛。于是,媒人觉得送佛到西天,这是她应该的,便极力显出她的本事来,又托了A,A又托了B,终于套上了关系,疏通了关节。然后喜滋滋的告诉李来旺他妈,“老嫂子,好着哩!书记说了,就六千吧,少了说不过去,得挡挡人眼哪!我看那,咱们请请他们,也算他们没白操心——”

“那是那是!”李老太太赶紧接口,“真得谢谢你了,大妹子!”

“你看你,说哪里去了?咱谁跟谁啊!”

“——我替旺他爸也得谢谢你哩,——哎,要是老头子还活着,——你说叫一个老娘们出头露面的——哎,旺这孩子——也真是不争气!好马出到腿上,好汉子出到嘴上,都是一奶同胞,他哥就灵透,你说,啊?”眼见李老太太红着眼圈擦泪不已,更是心疼自己儿子。雷玉梅赶紧又慢慢地劝过来。

接下来的几天,媒人把请客的事一一办妥,告诉李老太太,说是书记因为忙不能亲自来,不要见怪,安排了副书记和村两委的几个作陪,副书记提议说把在村里盖楼的地产商也一并约了过来,毕竟,楼还是得买他们的。“老嫂子,俺就替你应下了。”

“那是那是,真又叫你操心了。”李老太太笑道。请客那天,雷玉梅推托说自己有些感冒,不便去了。李老太太哪里肯让,好说歹说终于叫来接人的李来财拉进车里去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恰好卖楼的又给便宜了两千,八十六个平方的,三楼,八万六。

可买楼的钱从哪里来呢?李来旺一家人思来想去,终于决定把平房子卖了,再凑钱。不久,有人终于肯买了,提价是五万,李来财磨破嘴皮子才终于又多要了四千。李老太太掉了一夜的泪,哪有不掉泪的呢!人家知道自己急用,再说,以后庄里的人越来越少,到那时就更掉价了。于是,先给了地产商四万,剩下的缓缓明年交。地产商爽快的应允了。家具是一样不少的搬了过来,李来旺嫌那个茶几笨重,想送人,李来财坚决不同意,说是祖辈的东西,不能丢,得找明白人看看。据他们的老妈说,是他们的祖爷爷用个翡翠什么的跟别人换来的。六妮的二哥过来看时,说天冷了不好,不如装上土暖,他有个熟人干五金建材,就叫他来装好了,又提议装上太阳能,洗刷方便。李来财都一一答应了。

等忙得差不多了,兄弟俩就先后走了。李来旺走时,媒人催促六妮过来了一趟。眼见的儿媳妇进门,李老太太高兴合不拢嘴,亲热地说,“妮啊,这里就是咱的家了,常来啊!”反倒叫的六妮不好意思,低头应了。午饭后,六妮陪着李来旺到了车站,李来旺背了行李跟着,照例是一路无话。李来旺上车时扭头看看六妮,心里欢喜,终于不用老母亲来送自己了,他终于鼓起勇气笑道,“回去吧,嗯,我到了——给你打电话。你干活也别累着。”六妮暗笑,这个男人连自己的眼神都不敢多看几眼,咋突然这么多话了,还懂得疼自己?不过看他那高兴的样子,也不想折了他的兴,点头答应了,帮他把旅行包塞进车里。“哎,今天的旅行包好轻啊?”李来旺心中奇怪,怀疑自己忘了啥东西,突然,那个老司机的话冒了出来,自己也莫名的看着六妮,心里却臊的突突起来,赶紧转头上车了。六妮还以为他是照旧害臊。这边的楼是住上了,可苦了李老太太,离老家的地十多里呢。于是,三水村的人又经常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费劲的骑了脚踏三轮进进出出这个楼区。日出赶着日落,小百姓活着日子就不能闲下来。李来旺虽然顺利的订婚了,接下来能不能顺利结婚呢?这边的六妮却是顾虑重重,到底自己要不要踏入这个未测的婚姻呢?

一直到现在,六妮都觉得自己还在逃避现实,自己到底有没有病,可从来没去检查过的,能吃能喝能干能睡的,能有啥病呢?自己从不敢对着镜子查看自己。当年十七八岁的小细腰如今变得跟家里的水缸似的分不出哪头是哪头,人也晒成了黑红色,原来也没这么黑的,美好的年华就这样在自己的畏缩中磨掉了,白白浪费了!恨命,都是命,谁愿意天天泡在担惊受怕中?可自己哪敢面对男人呢!尤其是第一次结婚的晚上,那个赤裸裸男人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居然看开着灯!要是他不开灯自己也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自己的名声是坏了,现在的样子也没啥好事了。这个李来旺除了老实巴交的,对自己倒是一片诚心。算了,就这样吧,随他们忙吧,是福是祸总要走一遭的。现在的自己就是老妈的忧虑,哥嫂们的负担,天天给他们忙得累死也不落好。别人怎么看都习惯了,要是有个家,有个人疼,真好!这天晚上,六妮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衣服一件件脱掉,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端详过一边,再一件件穿回去。她拿定了注意,顺其自然吧,不再折腾自己了!



六 水到渠成



李来旺订婚后一直美滋滋的,终于和女人订了婚,对自己来说,这终究是一件大喜事,好饭不怕晚,以后日子有盼头了!李来旺当天到了工地就给六妮打了电话后才给老母亲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嘴也利索多了。这边六妮随便应了几句就挂了。李老太太也托媒人叫了六妮几次过来吃饺子,六妮就来了两次,其它都推说忙。李老太太寻思女方是因为儿子不在家,不好意思吧,也就没放在心上,照例叫人送了丰厚的中秋礼。李来旺电话里给六妮说忙得实在抽不出空来,就不回来了,等回来陪着她去买衣服,六妮也笑着答应了,看来李来旺也不是个木头疙瘩!

眼看深秋忙完,李老太太高兴地和媒人商量着结婚的事,聘礼是一万七,美其名曰“万里挑妻”,李老太太满口应了。她们找神妈妈算好了吉日,农历十月初九结婚大吉大利。李来旺当然盼着呢挺高兴的,六妮听完淡淡一笑,没说什么。“闺女,你可得叫你姑落出来!”雷玉梅语重心长道,心里总有几分不踏实。婚期如约而至,六妮也顺顺当当的和李来旺一起去民政局领结婚证去了。

这天一大早,小西北风有些冷,天可是蓝的透亮。他们一路搭公交车,六妮轻车熟路的带着李来旺到了民政局。李来旺今天穿着一身米白色薄呢子风衣,兴奋地满面红光,精神着呢,话多了起来。六妮也是收拾的干净利索,虽然心里自有打算,少不得也有几句笑语相闻,到这里来领结婚证,可不是领离婚证的,总得像个样子啊。李来旺心里舒舒服服的,感到女人原来是这么有意思啊,唉,可惜自己知道的晚了些。

民政局是一栋四层的白色大楼,整洁而庄严。三楼办理领结婚证离婚。一楼的大厅里外都摆了些各式的花木,走进去,大厅高达宽阔,各色水磨石错杂着描绘出巨大的花卉图案。六妮虽然来过,也还是几眼也没看出是什么花的图案。一条宽大的扶手楼梯拐来拐去通到二楼,然后又接到三楼。不时有西装革履或服饰整洁的人上上下下,有亲密的情侣来结婚的,也有阴沉着脸的离了婚的,大都是些青春年少的人,他们衣着光鲜,活力十足,只看得李来旺和六妮自愧不如。

李来旺和六妮打听着上到了三楼。三楼上办理结婚证,离婚在二楼办理。三楼上早就挤满了领证的人们,人们欢声笑语,气氛热烈。时间不到八点,办证的还没开门。李来旺和六妮不得不找了个角落等着,沉默以待。眼见那些情侣们爱意融融,六妮感觉自己的那么孤独,眼前的这个男人依然陌生,可是,她居依然要跟他领证,一个床上睡觉,自己都感觉够滑稽的。李来旺可不这么想,他盼着赶紧领回了证,回去举行婚礼,自己也有个家了,被人看不起,遭罪的老母亲该开心了。他情不自禁的引着六妮说话,哪里顾得上留意周围的人们?六妮也是奇怪,原来这个是假的闷葫芦啊!

在熙熙攘攘的排队中,李来旺终于把他们红红的结婚证领了出来,他美滋滋的递给六妮一份。六妮漫不经心地接过来,翻开看看,暗自纳闷,“自己的脸怎么看着别扭啊,自己不是尽量和颜悦色了吗?倒是李来旺笑得跟花似的!”接下来,他们拍婚纱照,逛商场、买家具、办婚庆、会亲家、宴亲朋等等都照老例。一路忙活下来,直累得六妮脚底板子生疼。接送新娘时,因为都在一个村,六辆婚车特意拉着新娘一家绕了三水村一大圈又转回来,围观的人们无不展颜称笑。

洞房花烛夜,人生得意时。闹洞房的人也就走走形式就散了,这样的婚姻没啥闹头,图个吉利,弄个气氛吧。雷玉梅到底是不放心,临走前把两人叫到跟前,笑道:“俗话说,送佛到西天,好事做到底。如今你们成双成对,我也算是大功告成!今宵洞房,大有文章;二龙戏水,丹凤朝阳。往后两口子好好过日子,再生个胖小子!”一席话说得两人不好意思。李老太太更是心花怒放,朗声笑道:“你们两口子啥时候可不能忘了你们这位老姑!”众人笑罢纷纷离去,李老太太跟儿子儿媳一直送到楼下,初冬的夜晚并不冷,淡淡的晚风拂过李来旺热乎乎的脸颊很是舒服,抬头望望星空,群星闪亮,快活地眨着眼睛。

李老太太嫌自己碍眼,自作主张在储藏室安了张床睡,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可这晚李来旺的洞房呢,冷如三九!两人匆匆洗刷完毕,六妮进了卧室就拉下脸来,说:“俺身上不好,来了。累了好几天了,早点歇歇吧!”说完就脱了外衣闷声钻进被子里,只留出一个黑色的头顶。

李来旺正心急火燎呢,顿时心凉如石,一直掉到了十九层地狱去了!他何尝不想尝尝女人啥滋味?这跟他幻想过的洞房太不一样了!听别人说,洞房第一夜,女人往往是含羞不语,半推半就。猴急的男方早就一把抱住,在黑咕隆咚中完成好事了。如今,怎么是个后脑勺呢?

他自觉地“嗯”了一声,又恨自己,干嘛答应啊?!一时垂头坐下,半响女人没动静。老司机还提醒他,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想爬过去抚摸一下这个女人,可是却没有胆量。他感到这个女人似乎离自己的心很远,可是她明明白白是他的老婆,盖了钢印的,认识,订婚,领证,结婚,该走的程序一点不错啊!是啊,也许女人害羞吧!他终于大着胆子伸过手去,刚刚碰到女人的肩膀,自己先哆嗦了一下,柔软的女人啊!

六妮那里睡得着?李来旺懦懦怯怯的动作她早就觉察到了,暗笑他的愚钝,心想,你要是个男人,就过来啊!她扭扭肩膀。李来旺不敢再碰她,只得起身坐在床前,手足无措。结婚彩带交错在雪亮的灯光下,东墙上挂着两个人站立的婚纱照,美颜的效果显得穿着白色婚纱的六妮也很耐看,自己除了秃顶跟眯成缝的眼睛美中不足外,感觉还不错。墙上的两个人很是融洽,他们也静静的看着卧室的故事,故事却跟他们无关。虽然天气不算冷,李来旺还是把暖气烧得很热,也许是自己着急,眉头也微微出汗了。李来旺呆坐了一会,开门出去了。他这一出门,六妮暗暗地咬牙,愚熊,给你弄道坎你都不敢爬过来。李来旺开了电视,坐在沙发上慢慢的抽烟,一会又沏了杯茶,可他忽略了应该给六妮一杯,这或许将是一个绝妙的开始。直到电视里没了人影,他才疲惫的回屋躺下,半天才似乎睡着,又老是恍恍惚惚的,似乎自己转过身来搂住了六妮,六妮也没拒绝。

第二天早上很晚,李老太太才过来敲开了门,屋里淡淡烟气让她皱眉头,“这孩子不大抽烟啊?”开门的儿子却是一脸的惺忪。看着老妈的困惑,李来旺欲言又止,忙解释道,“茶喝多了,睡不着。”李老太太不由得心底打起了鼓,心里有了主意。六妮也开门出来,揉着眼叫了一声“妈”,就去洗刷了。

李老太太看看儿媳妇的身影,好像明白了什么,却故意道,“少抽点啊,满屋子烟熏得你媳妇都没睡好,你这孩子,刚结婚折腾么?”六妮只作没听见,只顾自己洗刷。老太太做好了饭唤两人过来吃,六妮闷头吃饭,李来旺也没好气的吃闷饭。见两个人这般摸样,老太太强作欢颜,让了这个让那个,拿话岔开。得空,李来旺悄悄地问老妈:“娘,翠花说她来了,得几天啊?”

李老太太闻言强忍住笑,平下心气,对儿子笑道:“傻孩子,三五天吧,你媳妇说的?”

“嗯——”李来旺有些难为情,红了脸。

李老太太安慰儿子,再等几天,好好伺候媳妇。她也多买了些鸡蛋、猪肉什么的,调对着饭食花样,拿出长者的慈爱来伺候着六妮。六妮反倒有些愧疚了。



七 缘断缘尽



三天后回门,李来旺少不得又备了四生礼到岳母家,这次他终于坐了主宾的位子。岳母家自然找了许多长辈来陪他,一时高兴,李来旺也喝了些,把母亲的叮嘱忘在脑后了:第一次回媒,再让也不要喝酒,别忘了偷回一只酒杯呢!可是他哪里禁得住让?酒后居然把偷酒杯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六妮的母亲问六妮两人怎么样了。六妮笑笑说:“木头疙瘩一个,嘻嘻——”

“好好过日子吧,妮!唉——这个人是老实,可是对你是百依百顺啊,你就别不知足了!你有主了,俺死也安心了,唉——”老太太是一千个不放心啊。

“你看你,说啥话呐?”六妮皱着眉头道。

下午日头偏西,李来旺两人才在随后的人们醺醺的酒话中挥手离开。李老太太自然是免不了责怪儿子几句。

晚上,六妮主动帮着李老太太洗碗刷筷,李老太太哪里肯让?笑着把六妮推出了厨房道:“去,你们看电视去吧,呵呵——”

李来旺也兴奋起来,给老妈和六妮沏茶倒水,一时竟话多了起来。两个人倒也说笑几句,李来旺自感两个人的关系融洽了不少,心里热乎乎的。

这晚,李老太太早早的去了她的储藏室了。六妮也主动铺好床铺,自己解衣躺下。李来旺早就瞅着呢!怯怯地也跟了进去。六妮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背着脸低声催促他关灯。李来旺满脸花的答应着,忙不迭的抬手就关了灯。这一完,他才明白了什么是洞房,什么是女人的滋味,做男人的快乐,只是不明白六妮为何让他带着套子。李来旺一直待到月底才恋恋不舍的出门打工去了,六妮帮他提着包,一直送到车站。

他们的婚事如此下去,自然是皆大欢喜。可是世事难料啊!不知为何,后来六妮常常是回娘家多,待李来旺家少。后来干脆也不回来了,据说她好像生过病去住过院。李来旺母子心急如焚,李来旺多次去丈母娘家,哪里轻易见得到人?

倒是有一次,他在镇门口的大路上意外碰见了六妮,六妮穿着一身灰色工装,远远看见媳妇,李来旺自己心惊不已。六妮也发现了他,居然在路另一侧停下电动车,依靠着看着他。李来旺赶紧瞅瞅两边,得空就骑着电动车过去了。他委屈的走近,觉得周围的人仿佛都在看他的笑话,针一样的眼光刺得他不敢往四周瞧。这条宽阔的大路车来人往,可李来旺只能看到眼前的六妮,其他的都恍恍惚惚的,他结结巴巴的没说上一句话,想说的太多可都堵在嗓子眼,一着急,眼泪就掉下来。六妮一直在等他说,看到他落泪才才惨然笑道:“来旺,咱们离婚吧,你以后再娶个媳妇给你生孩子。咱们以后就不必见了!”

“离婚?离婚!”李来旺只听见这两个字,好像两耳光“啪啪”的抽在自己毫无感觉的脸上。这就是自己曾搂着抱着日思夜想的女人?怎么说变就变呢?李来旺讷讷想哭,可是只有哆嗦着嘴唇抹泪的份,他茫然的望着六妮,糊涂着,期待着,又不得不确定,等着六妮裁决自己不幸的命运。六妮皱眉看看这个跟自己有了肌肤之亲的第一个男人,动了动嘴角,还是微微叹了口气,默然转身走了,坚定的走了。电动车载着六妮远去,也把李来旺所有的希望一同带走了。眼沉神乏的李来旺回来进门就嚎啕大哭起来。恨得李老太太咬牙切齿,却又骂不出口,儿子正难受呢!后来六妮家就闭门锁户,连雷老太太也见不着了。无奈之下,李来旺只好出去打工了,总得吃饭啊,他折腾不起呢。

这算怎么回事啊?李老太太痛如心碎,几次三番找了媒人。雷玉梅也给折腾的够呛,无论她如何追问催促劝解,六妮也不说理由,反正就是铁了心不回。李老太太再来,雷玉梅唯有叹气愧对,她老脸也不至于丢没,六妮毕竟结婚了嘛!李老太太忍不下这窝囊气,跑到六妮家门前来来回回大骂了几次,也顾不得老脸了,连蹦带跳的,饶是这般瘦小的老太太,居然跳这么高!什么难听骂什么,直到骂得有气无力才恹恹地回来。

“唉!——又一个倒霉的。”围观的人们可怜老太太,劝了几回,李老太太蹦的更欢乐,她哪里肯听?半年后,李来旺起诉了六妮,法院几次传唤六妮,六妮都不到庭,法院只好缺席判决两人离婚,并责成六妮退回订婚和结婚的彩礼,其它属于个人的各归其所有。其实,六妮过门来只不过带了六床被子和四个暖瓶罢了。奇怪的是,这次六妮托媒人交回了彩礼。

一晃一年过去了,又到了元宵节。这天,李老太太开了储藏室,推着三轮车出了大门,便听见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扑面而来。顺声眯眼望去,街口人群攒动。其中穿了花花绿绿衣服的秧歌队和金色衣服的舞龙队正摇摇摆摆走过,踩着高跷的扮成八仙一步三摇,小孩子们正跟着嬉笑乱跑。

李老太太停下车子,右手捋了捋自己的银发,叹道,“一晃就老啦!——”是啊,几十年前的今天,她何尝不是围着看热闹的舞龙和秧歌?如今,她却一个人孤孤零零的看———大儿子没回来,老二初六就背着包走了。年前腊月二十八,地产商又差了两人人来要楼钱,老太太“扑通”就给跪下了,来人什么也没说,扶起老太太叹口气就走了。“砰砰、咚咚——”,李老太太看了一会儿热闹,长叹一声,蹒跚地骑上车子,艰难地蹬着,三轮车慢慢地走了。

第三年,地产商退回了他们交的四万,说土暖和太阳能就算是房租,其实,房价早就涨了一半了。李老太太哪里还有心思讨价还价,只求尽早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不得不认了,可搬回去哪还有家?又不得不借住在别人的老房子里。从此,三水村的人很少见到他们了,关于他们的事情也渐渐从嘴角淡出了。再往后,据说,他们的那个茶几是红木的古董,在淄博卖了几十万,一家人都搬到李来财那里去了。李来旺究竟有没有成家,有说成了的,是个二婚,也有说是个姑娘,“都那么有钱了,还能娶个二婚?”有人撇嘴不以为然。




作者简介:

辛培军,乡村教师,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泰安市诗词学会会员,肥城市诗词学会会员。热爱并致力于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现为肥城市公益组织十指连心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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