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村有个杨姓人家,这人家是独子,他家儿子性格有点愣,村里都叫他大傻杨。大傻杨三十五了都没说上媳妇,那年头,三十五就算是老大难了,不比现在。他妈愁的到处托人去说媒,可是姑娘都嫌弃这小子愣,不乐意。直到有一年入夏的时候,有一老婆子过来敲门,说是给他家大傻杨找了个媳妇。这老婆子长的,尖嘴猴腮,小眯眯眼,一说话舌头红红的,往外吐着。他妈听说是给说媳妇的,赶紧给老婆子迎进来,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问是谁们家姑娘,怎么会看上她家那愣子。老婆子冲着大傻杨他娘挤眉弄眼的,就把姑娘的情况说了。人就在邻村,本家姓常,是个寡妇,家里没人了,年岁三十有四,比他家愣子小一岁。不过好的是没孩子,虽然不是黄花大闺女,但胜在没有拖油瓶。大傻杨她妈看自己那傻小子奔四张了,还和村里的孩子和泥巴玩呢,除了有把子力气,其他要哪没哪。一咬牙,又细着问了问,寡妇的男人是怎么没得?要是横死的就算了,太丧气,万一这姑娘克夫,可不行。那老婆子说,她男人是病死的,冬天的时候睡了一宿,白天就凉了。那时候,人命贱,乱七八糟的病也多,猝死这事不新鲜。大傻杨他妈也没再往下说啥,就把那傻儿子叫过来,问他乐不乐意。他妈一听差点没背过去。也不管女方长的俊不俊了,是个人模样就得了。要说的是,过礼前,她妈拖着媒人去女方家里,倒底是走了一趟。姑娘前男人家,确是在邻村,她男人死了,她也没回家,就留在男人家里过活了。之前说媒的老婆子聊起过,那姑娘家里也没什么人了,让大傻杨他娘放心,圆了房就准得和她儿子踏实过。门口有个抽旱烟的老汉,冲着媒人喊着,又给俏寡妇说男人了?媒人回呛道:你个后背梁长疮骨脐眼流脓的脏货,滚一边去。那姑娘一迎出来,老太太当时就傻了。不是长的太磕碜,是长的太勾人了。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像刚熟的蜜桃,眉目间怯生生的,说话也细声细语。大傻杨她妈和姑娘说了几句家常,就拉着媒人到一边说话。说这姑娘太好看了,她家愣子娶回来招事,农村人家不图好看,就图好生养。媒人说别看这姑娘瘦,干活是把好手,你看这家收拾的多利索。一个寡妇,把日子过成这样不容易。老太太半信半疑的,在姑娘身边来回走了好几圈,围着姑娘一个劲的砸牙花子,问东问西的。姑娘也没挂脸子,嫌弃未来老婆婆事多。就那么谨小慎微的招待者,又留了俩人吃了顿饭。只看着姑娘进了厨房,一点功夫没耽误,整了四个菜,一点绿叶没有,都是荤的。说也奇怪,大傻杨自打结了婚,愣劲好了很多,跟着媳妇一天到晚的忙里忙外。姑娘干活确实不惜力,再加上那傻小子本就有劲,两口子这日子过得居然越来越红火。进门的第三年头上,姑娘就给她家生了俩小子,双胞胎。这一下在村里就炸了,都说大傻杨她妈前辈子积了阴德。夸的老太太北都找不到了。可能是马上入冬,天气转凉了,大傻杨的小儿子有些发烧,村里的赤脚郎中,用了点土方,不见好。姑娘回来,拉着她婆婆说,想带着小儿子去城里找个好点的大夫给看看,怕担心落下什么病根。老太太看看外面的天,犹豫着,就说让大傻杨和她一块去。姑娘说不用了,自己一人去就行。再说进城路上太远,来回得个七八天,余下的孩子给您一人带,也不行啊。老太太看着孙子的小脸,烧的红红的,奶也吃不进几口,心疼的不行。就给姑娘准备了点钱和吃的,叮嘱她,路上该住店住店,别心疼钱,别冻坏了孩子。姑娘让老太太放心,余下的那个孩子,要是吃奶,自己托了村里的小媳妇,给了人家点吃食,让帮着喂几天。大傻杨她妈送着姑娘出了村,总觉得空落落的。但是看着自己那傻儿子和小孙子,乐呵的正玩呢,老太太也就释然了,没再多想。姑娘带孩子走了有几天,大傻杨在家翻修灶房,他想着媳妇回来前,把活干了,让媳妇收拾饭也舒服点。大傻杨带着几个人把灶扒了,铲开浮土,忽见土下面,露出一个洞来,有个尖脑袋,没精打彩的往外探。大傻杨拿铁钎往里面捅了捅,竟从里面挑出一条大花蛇来。到了冬天,大花蛇眼瞅着也没什么精神,就瘫在地上,不大活动。过去翻修老房子,掏出蛇,王八什么的都是常事,大傻杨看着这蛇,也没多想,就拿铁钎挑着,扔到墙外头了,结果回来往洞里再掏,发现还有蛇。大傻杨说,呦呵,还是一家子,他就继续掏,前后掏了七八回,怎么都掏不干净。周围人就劝,说算了,把土填上,别管他了,这玩意看着就是菜蛇,也不碍事,等天暖和,它自己打洞就走了。大傻杨愣劲上来了,不知道从哪弄了点白酒,咕咚咕咚就往洞里灌,然后一把火就把蛇洞点了,之后用土把洞重新又覆上,才算了事。要说问题就出在这之后,话说那姑娘带孩子一走,半个多月都没见回来,那年代通信特别不发达,丢个人,找起来费了牛劲。娘俩带着一个小孙子,又等了几天,老太太越想越慌,埋怨自己心大,赶紧打发大傻杨去城里沿路找找。回来和老太太交代,城里城外都问了,在医院门口还蹲了好几宿,没找见。那家的院门紧锁,村子里问了个遍,都没人知道这家的本家去哪了。老太太想起那个抽旱烟的老头,兴许老头知道什么,就按照这老头的形貌问,结果村里的人一个个也是一问三不知。更要命的是,之前说媒的媒人也寻不见了,问谁都是没见过这么个人。娘俩几圈找下来,大傻杨就病了,余下的那个孩子只能托了村里的小媳妇们帮忙轮流喂着,总也不能见孩子饿死。这一打晃,就是过完年了,大傻杨的病倒是好些了,不过脑子更坏了。后来村里的长辈们看不过,几经周折找了个道士,让帮着给看看,估摸着兴许能把人寻回来,道士问了缘由,掐指算了算。就说之前烧死的那窝蛇就是他媳妇变化的。那个媒人也是蛇精,他们是一路的妖怪。大傻杨上辈子救过那条蛇,这辈子这条蛇报恩来了,冬天蛇要冬眠,没想到被这傻小子把窝端了。这蛇是个精怪,虽然死不了,但是神散了,一时半会难再聚起来。大傻杨他妈这时候一边看着傻儿子一边抹眼泪,全然是没了主意。其他人都撺掇着,死马当活马医了,管他人还是妖,能给弄回来就行。大概方式是把孩子绑在村头一晚上,割破手指,孩子的血能把蛇的灵气聚拢过来,不出三天,他媳妇准能回来。大傻杨她妈一听,咬着牙,横竖是没办法了,回不来,让儿子死了心,也成,兴许傻病就能好点。大傻杨就傻呆呆的看着,道士在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还又蹦又跳。老太太拉着大傻杨也进屋,大傻杨呆劲上来了,死活不动。这时候孩子许是冷了,就哇哇哭,大傻杨听见孩子一哭,好像灵光乍现一样,冲过去就要把孩子解下来,众人拦着,不让他去。没成想这愣子有贼劲,几个人都拽不住,拉扯了半天还是让他把孩子解下来了,孩子小脸冻的绛紫。惨的是,孩子受了冻,再加上母亲不在身边,没俩月就夭折了。老太太在媳妇走后,没几年也没了,死前找村里的长辈进去,交代了点事情,让村里给她儿子剩口吃的,就一口气没上来,去了。完了就剩下这傻小子,守着一个空屋,每天早上就去村头守媳妇,晚上天擦黑,乐呵的才回来,说给媳妇翻修灶台,让媳妇回来给做饭。记不清是哪年开春了,总之是很多很多年过去了,一个小伙子带着一个中年妇女,找到村里,大傻杨蓬头垢面的,盯着人家就喊媳妇,一边拉着手一边往村里跑,惹的众人就起哄。大傻杨笑呵呵让她往村头看,说竹竿子上挑着,等着他妈回来呢!后来村里的长辈说,其实老太太死前,把事情原委说了,那女孩不是媒人给说的,那个媒人是个人贩子,媳妇是老太太买来的,她盯了姑娘好几年,防着她跑。后来寻思着孩子都生了,应该不会跑了,就让她带孙子看病去了。况且想着还留了一个,退一万步,自己也能落下个孙子。没想到老天爷有报应,她家儿子不知情,一下子就傻了,一来二去,终是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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