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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平:守护之艰

 汪平书屋 2022-01-15

汪平:守护之艰

作者:汪平

  一次回家,发现屋后的桂花树没了,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我栽的这棵桂花树已有十几年了,就在我卧房的窗户后,我躺床上,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它。

  可是,这棵树却没了,我不由气起老妈来。

  上次老妈住院,七十多岁的老人,哪有不生病的,可她生个病,偏要去讨神仙茶喝,一讨,神仙就说是家中屋后的树犯煞,屋后就唯一只有这棵树,我不在家的时候,就被人砍了。

  这树肯定是沃桃砍的,因为,只有她在家待了十来天,我这辈子栽了一辈子的树,她砍了一辈子的树,我今年栽,她明年砍,我栽一次,她砍一次,所以我栽了一辈子的树,就剩下门前两棵樟树和屋后的这棵桂花树。现在这棵桂花树又没了,只剩门前的两棵樟树了。

  以前,我在家中说过,谁要砍了这两棵樟树,我就和谁拼命。所以,两棵樟树一直在。屋后的这棵桂花树,她也早就想砍掉,只是我有话在先,去年,她也只是拿刀把桂花树的枝条剔了下,但剔得有点太过分,仅剩下顶上一根小小的主枝,其它所有的枝条全被她砍了个一干二净,就像一个失败的光杆司令孤零零地竖在那里一般。这次,正好因为老妈信神的原因,乘我不在家,她就干脆把这棵“光杆司令”砍了,连树杆树枝树叶也不知道她弄哪儿去了,反正,房前屋后和柴房全没找到。

  我不由恨起老妈来:这哀家,她要是再生病,我一定不送她去医院了,就让她信神讨神仙茶喝去。

  所幸,门前的两棵樟树还在,这两棵樟树是二零零三年栽的,距今快二十年了,长得我一抱都抱不住它了,高度比我家两层的楼房还要高出四、五米,远远地看,就像是两个伞状的华盖。我家大门朝西,以前每到夏天,一到下午,前面的几间房就被那个毒日从中午一直晒到太阳下山,使得房间像火洞一样。现在,樟树长大了,像华盖遮天蔽日一样挡住了太阳,楼上楼下所有前面的房间,直到太阳下山止,再也没有西晒的太阳了,连房前的场坪上也没有,整个夏天,我们就居住在这两棵樟树的树荫下,受着它的荫庇,遮阳去暑。

  我真的是太喜欢这两棵樟树了,我看着它从五十公分高的小苗,一直长大,长大到引来了松鼠,引来了喜鹊、引来了飞鸽……,很多的飞禽都会停驻在这两棵樟树上,特别是松鼠,每到夏天,它们几乎天天来,飞到树上,从这棵飞到那棵树,这两棵樟树,简直就是它们嬉戏跳跃的大舞台。

  可是,在我们围坊再没有其它的树能大过我家的这两棵樟树了。

  大过这两棵樟树的树只能以前有。在我栽这两棵樟树的时候,围坊还有一棵两人抱不住的古树,叫腊树,它生长在洋冲的井水边,泉水冬暖夏凉,三伏天若是洋冲人有客用啤酒的话,那个啤酒不用冰冻,只放在这泉水里,喝起来就和放冰箱里差不多。但那个时候,井边的这棵腊树,在三十多年前被雷击过,被拦腰击断,只剩下根部的一部分,因为树龄有几百年,树心已朽,能藏进一个小孩,十几年后,这棵树再次遭受雷击,就从根折断,围坊一棵最大且古老的树从此消失,再也没有一棵既大且古老的树。

  这是我亲眼见过的围房唯一的一棵古树。

  听老人们讲,在围坊的历史上,民国年间,胡芦嘴路上的两座坟边,曾有一棵几人合抱大的柏树,这棵柏树既大且高,真的是一杆冲天,当时是我们围坊最大且最古老的一棵树,这棵柏树也不知道它生长了几百年,可惜却被两个贪财的木匠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伐倒,做成了十八副千年屋。一棵树能做十八副千年屋,真的是大到不可想象。那时,这么大的树,在围坊的石丼边还有一棵,但那是一棵柳树,树根有盘箕(簸箕)大,后来,这棵柳树被人砍伐当柴烧了,这可能是历史上围坊两棵最大的树了。

  这两棵古树消失了以后,围坊虽然再也没有古树了,但大树依然有,像我家樟树这么一抱大的树,山上到处都是,那时的桂竹窝满山满坡的全是这样一抱大的松树,一直到一九五八年,因围坊的场上竖起了大炼钢铁的高炉,高炉里没煤烧,烧的全是柴,柴烧完了,就向山上砍树,山上所有的树,就是在这一年全被砍伐,喂进了炼铁的高炉。

  后来,大炼钢铁停止了,而山上被砍倒的树依然没有烧尽,就在山上白白地烂掉。

  我在书上曾看到那时大炼钢铁的时候,有一些地方既没柴烧,村中所有的树也被伐光,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喂进高炉了,就只好拆房,把房上的树材拆下来,喂进了高炉。我们围坊为了大炼钢铁,还没有严重到要拆房的地步,山上的树多的是,只可惜,为了大炼钢铁,也不知道要烧多少树材,就先不先把山上所有的树全部砍倒了,砍到最后停止了大炼钢铁,还有很多没有用完的树材,在山上白白地烂掉。

  自此以后,我们围坊再也没有了大树,只有小树林了,从我记事起,除了洋冲井边那棵古老的腊树外,再很少有一棵盘碗大的树,加上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大量兴建房屋,稍微大一点的树,只要能上房梁的树,就全被砍了,因为你自己不砍,就会被别人偷去。

  曾记得自家建房的时候,家中唯一的一棵梨树,也被砍了做了门框,这棵梨树可是每年能摘几百斤梨的,为了建房,也只好忍痛割爱把它砍了。其它的树大都是在岳父家资助的,因为他们那边的山林比较多,不过也没有大树,都是一个人能背一棵或两棵、三棵的树,还都是杂木树,枫树、松树为主,像杉木,只能花钱去买,但我们没有钱,哪有钱去买杉木,连椿树,我们都用到房上去了,我们修个房子用的几乎全都是杂木。若需要用杉木的地方,我都是翻过几座大山,行程一百多里,到江西去买,每次花两天的时间,挑回两根杉木。

  这时候,围房的树一年比一年小了,先是古树被人伐了或雷击了,后来所有的大树被伐倒大炼钢铁了,再到后来,刚刚长成材的树又被人砍伐修房屋了,所有剩下的树全都是没有成材的小树,小到碗大的树也很难找到一棵,但小树林还是有一些,这里一团那里一团。

  但没有几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因为县烟草局为了让人发家致富,提倡全县人种植烟草,每一个村庄都建起了烤烟房,而烤烟依然没有煤,所烧的依然是柴,柴不够,烤烟人便把眼光瞄向了山上的小树林,一团团的小树林便全部被喂进了烤烟房,就连油茶树也被人砍了做了烤烟的柴火,几十年以来,那一大片年年可以捡油茶的油茶树,就是那一年全被人偷偷地砍了,喂进了烤烟房,就像五八年一棵棵的大树喂进了炼钢炉一样。

  山上的树全被烤烟房毁了,可是种植烟叶的烟民全没有赚到钱,烟民能保住种植粮食作物的收入就已很是不错,赚钱的是烟草局,在上世纪的九十年代初,他们可是足足赚了个几百万,那一年的电视上,就经常能看到烟草局种植烟叶的业绩是多少,上缴税收是多少的新闻。

  从此,围房的山上,不但没有了油茶树,连小树也没有了,光秃秃的再也没有了一棵树,围房的树林从此消失。

  从这时候起,我就在拼命地栽树,几乎年年栽,因为树木太稀少了,所以我栽的几乎全是速生林,以红椿为主,这种树生植力极强,几年就长大了,其它的柏树、杉树也栽有一些,但总没有红椿栽的多,直到后来,用材少了,我才栽有一些其它的树,比如水果树、杉树、柏树、绿化类的观赏树,在零三年,我一下子栽了上十亩树,水果树就有好几亩,但刚成林,水果刚要受益时,有一个人说是要引进外地人来开发围房的山地,植树造林,便在山下放了一把火,把已成林的和要开发的地方全烧了,最后,山地没开发成功,而我栽的近十亩树林全被烧死。

  这一场大火,过火面近千亩,不仅烧毁了我栽的树林,大家这几年辛辛苦苦在国家退耕还林政策的扶持下所植起来的几百亩树林,全被烧毁!我看着那被烧毁的满山满坡的山林,真的有点要泫然欲泪!

  在这时候,因为经济的发展,楼房水泥钢材化,用的木材越来越少了,我转向在自家的土地上或门前栽种一些风景树了。

  这两棵樟树就是在那时候栽的,那时,我还栽了一些桂花树、玉兰树、风景柏、白果树等,但除了栽在山上的树外,门前很多的树都被家中的人砍了,现在,唯有这两棵樟树还在。

  我看到屋后被砍的那棵桂花树,不由想起了围房这些栽树毁树的经历,围房那么多的大树全被毁了,栽树却是那么地艰难,就我为了栽树不知道和家中吵过多少次的架,而这棵桂花树却还是被毁了,自己还气嘟嘟的,有生之年,我能不能守住我门前的这两棵樟树?难道真的要我用生命去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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