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似乎生活在一个特别不缺纸的年代。打小,母亲教书,家里总会有一些空白作业本,让我可以挥霍,或者从小我就喜欢读书,母亲正是看中我这点,总拿些可以写字的纸回来,这是不是她有意为之我已经不得而知了。总之,在我的印象里,尽管纸张质量不咋的,但总是用不完似的。 而后,小学,成绩似乎不错,也不用刻意去寻找,纸总是有的。因为不用上早读,下午又早早放学去放牛什么的,更没有晚自习需要不停的去写,而且周六周日也坚决没有培训班等我,我只在大自然的教室里担心柴火弄得不够多,农活做得不够快,其他的好像也没留下什么印象,诸如纸什么的就入不得我的法眼了。 然后就是到先锋厂去读初中,和父亲睡厂区单间,周日不上课,也没有早晚读晚自习,有大把的时间把男孩子打架的天性发挥到极致,就那么七八个孩子,还总是分成两派,打来打去。当然,那时候,即便打架,也只是抱在一起摔跤,赢了不甚喜,输了不甚忧,短暂的享受一下小弟崇拜的眼光,又准备下一场的摔跤了。周日就爬过围墙,到机动科里翻箱倒柜,把二楼工具箱里存放的牛皮纸一摞一摞的搬回家,一半发了炉子,一半折了纸板,很少有意识留下来写字用。日子在我们的打闹中悄无声息的过去,我们也悄无声息的长大了许多。 真正让我对纸有意识的是高三,因为那时真的想读书了,而且,最让我震惊的杨文先胡宗文的字居然可以写得那么好,所以,我开始在紧张的学习之余,小心翼翼的在作业本上模仿他们偶尔留在黑板上的字迹,在心里痛骂自己十几年书写的不堪。那时候,才想到机动科里的牛皮纸是多么好的练字纸啊!可是,距离让我常常叹息,过去了的终究是过去了!有一次,杨文先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张制图纸,白色半透明,一边打了蜡,一边自然。他用蓝色墨水钢笔在上面写了一首杨万里的诗,让我惊为天书,漂亮得无以复加。凭当时我们的关系,我央求他给点我,他倒是痛快的答应了我,从那张纸上撕下一角,虽然极不规则,也只有巴掌那么大,可我爱如珍宝,很想裁出一张规则的可以写一首诗的空白来,而且思前想后,斟酌了我心爱心怡的几首诗词,很想像他们两个一样在这张纸上漂漂亮亮的用蓝色墨水钢笔写出来,然后常常拿出来得意的瞧瞧,至少可以满足自己的某种虚荣心,瞧,我也像个家似的。只是,尽管不知道多少次把那张纸放到我面前,心里也来来去去的幻想它可能存在的模样,但是,我最终是没有动手,也没有想出哪一首诗能够靠我自己模样周正的写上去。于是,夹在我日记本里,它就一直静静的躺着,直到多年以后,偶尔一次看到,它已经泛黄了,边也有点毛,透明度已经没有那么敞亮,但是它依然像我的一个老朋友一样,我们的直视就真的带有复古的味道,更带有重逢的坎坷。 参加工作后,对于纸已经没有感觉,甚至经常性的把工作中的不快迁怒于一张一张的纸上,经常觉得他们有时候面目狰狞。只有夜深人静,只有尽情抒写,拿起自己写东西的本子,当一行行的字在笔尖流泻,当高兴快乐郁闷难受等等情绪变成我自己也愿意看的文字,那些纸就让我爱不释手了,我无法言说的那些隐秘心思,对故乡对亲人的万般情愫,总会让我在一次次的挖掘变现成文字后,让我情思缠绵,让我快乐倍增,觉得单调枯燥平凡的生活里有许多属于自己的小幸福。 而且,随着自己喜欢练字的加深,虽然我自知近乎没有入门的笔法,管他呢,外行前面的内行倒是当定了,不少朋友经常送我一些宣纸、毛边纸等,一刀刀的码放在各个地方,没有看到的时候还没有什么羞耻感,一当目力所及,那些静静躺着的纸,总像是用威严的眼光直视我,像看透我灵魂一般,让我莫名恐惧,觉得我亏欠了整个世界一样。只是,因为经常在别人的夸奖里流连,这种恐惧也就经常有了,我也深知没有努力到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极致,所以,恐惧也变得异常麻木。 世界在这十年里的变化大得惊人,以前我总在那些个本子里记录琐碎想法,现在却经常在微信里写作了,如果这也算写作的话。那些铺开本子的神圣和执笔的虔诚,却再也没有了。可是,我终究是一个俗人,居然在如此不经意间就把这一切轻而易举的抹开,还没有心痛的感觉。是不是应该喝一杯酒,以示祭奠? 我只想听候神的训示,争取做一个使者。 |
|
来自: 120035948@qq.... > 《高安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