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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去了一趟公墓，跪在岳父的墓前给他老人家烧了几张钱纸，透过缭绕的烟雾，望着岳父的墓碑，我不禁黯然神伤。岳父离开我们已快十三年了，我仍时常在梦中与他相见，梦醒时已是泪流满面。 岳父一生历尽艰辛，晚年才过上一段幸福时光，可好景不长，就带着一些牵挂和遗憾，匆匆地离我们而去了。岳父生前的情景还经常浮现在我脑海。   解放前的某日，烈日当空，高安城区通往太阳圩镇的蜿蜒山路上，一位身材瘦弱，头戴草帽，衣着朴素的少年挑着一副担子正匆匆赶路。两个沉重的箩筐压在少年瘦削的肩膀上，使得扁担有节奏地一颤一颤，发出“吚哑咿呀”的声音。沉重的负荷加上长途跋涉使得少年的步履有些踉跄，他抬手用衣袖擦了一下满头的汗水，然后手搭凉棚望了望毒辣辣的太阳，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唉！”，又顺势把扁担换了一个肩膀，继续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进…… 这位少年就是我的岳父。岳父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家境优裕，可岳父出生后还没满月，其亲生母亲就去世了，继母是个好吃懒做、心狠手辣的悍妇，她容不下丈夫前妻的孩子，对他们动辄打骂，像驱使奴隶一样驱使岳父他们几兄妹。岳父从小就要干很多活，岳祖父在太阳圩镇开了几家店铺，岳父的继母就常常驱使还未成年的岳父挑着沉重的担子，往返几十里路给岳祖父和伙计们送衣服和食物。这一路上的艰辛可想而知。 解放后，岳父成家了，却被其继母逼得背井离乡，在外谋生，借住在高安城区附近。后来落实人口政策，岳父一家才返回老家定居，其继母不但不帮岳母照看小孩，还百般刁难他们，看见妻子他们几兄妹就打就骂。妻子经常说他们几兄妹小时候最怕的人就是他们的后奶奶，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他们每次去后奶奶住的老屋搬柴草时，就会受到后奶奶的阻拦恐吓，他们每次都要和那个可恶的老太婆斗智斗勇捉迷藏，才能成功地抱到柴草，有好几次，他们没防备老太婆的偷袭，吓得扔下柴草落荒而逃。本来岳母生下大舅哥后，正读高安师范，但因没人照看小孩，不得不辍学回家务农。如果岳母能顺利毕业，她也是位公办教师，也不用为了生活辛苦劳碌一辈子。 因为老太婆总是无理取闹，处处刁难，一天晚上，岳父与她发生了肢体冲突，不小心把她推倒了，她的头刚好磕在石头上，流了血，人昏迷了。岳父以为她摔死了，吓得连夜躲走，一个星期都没敢回家，每天晚上就在锦江堤坝上过夜，后来得知老太婆没事才回家。我们设想一下，一个人连续七天七夜担惊受怕，风餐露宿，挨饿受冻，该是怎样的煎熬？该是怎样的痛苦？ 20世纪八十年代某日凌晨，天还没亮，大地还是一片漆黑，一条乡村通往城区的公路上，一对中年夫妇各自挑着一副担子，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正匆匆赶路。由于担子重，走得急，两个人都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但他们却不愿放慢脚步。男人回头心疼地望着女人说：“很累吧，要不就歇会儿？”女人擦擦汗挺挺腰咬咬牙说：“不用，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去晚了，就赶不上早班车了！到时就占不到卖衣服的好位子了！”男人点点头，说：“好吧！希望今天能占个好位子，能有好生意，孩子们就要开学了，多赚点钱给孩子们交学费！”两人鼓起干劲，继续在夜色里赶路…… 这对中年夫妇就是岳父岳母。他们生养了六个小孩，负担重，开支大，家里田地少不够养家糊口，他们就在高安农贸市场租了一个摊位卖服装。岳父岳母每天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岳父先要到外面去干一阵农活，岳母要煮好早饭，洗好衣服，等到做好这些事后，两人匆匆吃过早饭，就赶到高安去摆摊做生意。每天天黑了才收摊回家。到了下半年，岳父岳母常常要挑着服装到各乡镇赶场子，常是披星戴月，迎风冒雪。妻子常会说起她们小时候常要请假跟着去帮忙，吃苦受累挨饿受冻的事。在妻子的记忆中，小时候每天傍晚，她们总是闻着别家的饭菜香饥肠辘辘地坐在门槛上等爸妈回家做饭。有时岳父岳母回来的晚，她们就这样饿着肚子进入了梦乡……每当说起这些事时，妻子总是热泪盈眶。 妻子的两个姐姐从小学习成绩就很好，初中毕业后，考取了重点高中，学费也陡然增加了，家里不堪重负。村里有些人就劝岳父不要供她们读书了，还说女孩子早晚是别家的人，何必呢？不如早点进厂赚钱养家。岳父愤然说：“我可不会像你一样重男轻女，女孩一样是自家人，女孩一样可以有出息！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她们读书！”每年开学时，又正赶上要进货，经济非常紧张，岳父只能四处借钱，受尽别人的冷眼。两个姐姐没有辜负岳父的期望，最终在村人艳羡的目光中走进了大学。至今，两个姐姐还常深怀感激地说：“没有爸爸当年的辛苦付出，就没有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 时间进入了21世纪，某日，浮桥头，一块铺在地上写有“算命看相”的纸板后，一位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老人正悠闲地坐在小凳上。他一边欣赏着碧波荡漾的锦江，一边注视着熙熙攘攘形色匆匆的过往人群。不时有人在老人面前驻足询问，老人一边认真地翻阅着手中的小册子，一边细致耐心地讲述着…… 这位老人就是岳父。岳父一生勤奋好学，生活俭朴，看不惯好吃懒做，耽于享受的人，对子女、女婿的要求也很严。他小学没毕业，后来坚持学习，不仅写得一笔好字，还自学成才精通玄学，晚年常在高安浮桥头摆摊算命看相，声名远播。我们这些女婿每次去，他都要嘱咐我们认真工作，积极进取。过年时，大伙打打牌、耍耍钱，岳父总要唠叨个不停，说有这闲工夫不如看看书、练练字，大伙只好草草收场。那年，我参加征文比赛侥幸得了大奖，领奖后，我买了一包奶粉和一斤饼干送给他。他开初很诧异，弄清原委后，他连连夸赞，并说：“以后你多写些，家务活我让幺妹多干些！” 我们这些女儿女婿给他买的衣服皮鞋都不敢报实价，总要说这很便宜的，否则他一定不会要的，还会逼着我们去退货。一位姐姐，结婚后添置了一台冰箱，这事被岳父知道了，他专门跑去姐姐家训了她一顿，说：“人家那么多人没买冰箱也过了，有这余钱留到以后好好供小孩读书！” 岳父很疼爱他的那些外孙、外孙女，也很关心他们的学习。看见小孩来了，他分外高兴，总要骑上自行车亲自到高安城里买菜，还要买些小孩爱吃的零食水果，还会关切地询问他们的学习情况。当听到孩子们说得了奖，他会高兴地合不拢嘴，连连竖起大拇指。他总是希望子孙后代认真读书，有出息，一代胜一代。家里的厅堂上贴的条幅是：“家世兴旺，后代永发。”就连他的墓碑上刻的对联也是他生前拟好的“青山对美景，秀水出文人。” 由于心脏病突发，岳父带着对后辈的牵挂，匆匆地走了。岳父，我们这些人都过得挺好的，请您放心。大舅哥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发家致富了；我们这些女儿女婿也都工作顺利生活如意；您的两个孙子都成家立业了，大的孙子部队转业后成了公务员，小的孙子也事业有成，两家各建了一栋楼房，还给您添了一对可爱的重孙儿孙女；您的那些外孙外孙女大都大学或研究生毕业参加了工作，他们个个听话懂事积极进取。 昔人已乘黄鹤去，我们再也听不到您的谆谆教诲了，往事历历在目，触景伤情！岳父，我们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您在天堂好好地享福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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