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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1 1=0 何谓中庸(三)

 情缘半岛 2022-01-16
《庄子》全书虽然蔓衍歧出,变幻莫测,但其中有稳定的解释范式。对《逍遥游》鲲鹏之喻的解读倾向,已经注定了对庄子的全体理解。

 王夫之对“鲲鹏之喻”的阐释,与郭象和支道林均不同,他既肯定鲲鹏和蜩与学鸠,都具有逍遥的一部分,又都有缺陷。

《庄子解》评论鲲鹏:“其为鱼也大,其为鸟也大,虽化而不改其大,大之量定也。意南溟而后徙,有扶摇而后抟,得天池而后息,非是莫容也。此游于大者也; 遥也,而未能逍也。”他将“逍遥”一词分开诠释,鲲鹏只有“遥”,而未能做到“逍”。蜩与学鸠只有“逍”,而未能“遥”。

鲲鹏“大”的施展有待于“大”,“大者”本身也被“大”所限制,鲲鹏有待于“扶摇之羊角”和“南溟”,内心对“大”有骄傲自夸之心,不能随过随忘。蜩与学鸠则是被“小”所限制,无法高飞远举,眼界与见识被“小”所局限。

王夫之对“鲲鹏之喻”的阐释很有个人特色,他将“逍遥”一词拆开为两个意义,鲲鹏和蜩与学鸠都只得“逍遥”的一半,各有缺陷,因此“大者”和“小者”都应针对自身的问题,努力克服缺陷,才能达到真正的“逍遥”。
总而言之,鲲鹏能大不能小,蜩与学鸠能小不能大,都有失于逍遥。王夫之认为,只有能小能大,方能称为真正的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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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小老鼠不小心被狮子逮到,小老鼠求狮子放了它,并说将来一定会报答狮子的。狮子十分不屑的放了小老鼠,根本不相信老鼠可以救得了狮子。可是,有一天,狮子被猎人捉住,小老鼠咬断绳子救了狮子。
《伊索寓言·狮子与老鼠》
《伊索寓言》中狮子与老鼠的寓言。狮子能大不能小,掉入陷阱便无法自拔;老鼠能小不能大,则无法对抗猫狗天敌,与王夫之的思路类似。

这个道理对吗?

不对。

请问狮子能大能小,就没有缺陷了吗?

是不是还得能上能下?能刚能柔?能阴能阳?能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这是什么玩意?还是狮子吗?这样的东西,在世界上存在吗?

此思路的实质,是企图获得无限的性质,通过相加的方式,获得一个无缺陷的存在物。

在王弼注《老子》“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中,已经否定了这一思路。凡是存在者(有),必定具备某种性质。性质既成就此物的存在(有),亦被此性质所束缚。

一个琴键按下去,当它此时发出宫音时,宫的性质一方面成就了这个声音的存在,另一方面也束缚了它的发展,它此时既然是宫,便不可能同时是商、角、徵、羽。

无限的性质,只有非存在(无)才能具有,既是存在者则不可能具有无限的性质。

这就意味着,无限性质无法存在于一个事物之中。无论是能大能小的狮子,还是能逍能遥的鲲鹏,都是不可能的。

重回中医的例子,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讨论了什么是庸医。

那时西医尚未进入中国,他的观点应能体现原汁原味的中医视角。

在一般人看来,所谓庸医,就是把病人治死的医生。然而顾炎武却认为,能把人治死已经不错了,说明这医生还有点本事。

真正的庸医,是“使人在不死不活之间”,既不能活(病愈),也没法死,只能吃着不寒不热的十全大补丸,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很多人读了点古代的医书,便以为中医的正统,在于万物皆可甘草(调和之物)。不管什么药,一律调和就是;无论什么病,只要全补便足。殊不知这正是中医最恶劣的病态形式。

古之时庸医杀人。今之时庸医不杀人,亦不活人,使其人在不死不活之间,其病日深,而不卒至于死。夫药有君臣,人有强弱。有君臣则用有多少,有强弱则剂有半倍。多则专,专则效速;倍则厚,厚则其力深。

今之用药者,大抵杂泛而均停,既见之不明,而又治之不勇,病所以不能愈也。

夫病之与药,有正相当者,惟须单用一味,直攻彼病,药力既纯,病即立愈。

顾炎武《日知录·医师》

顾炎武形容这种医生,好比瞎子去打猎,不知道兔子究竟在山的哪里,只能放出一万条狗,满山闲逛碰运气。如同医生不知道病情为何,只能一概投以补中益气丸。

没人会认可这样的打猎,是好猎人;也没人会认可这样的医生,是好医生。

况且其中一狗真的碰到了兔子,其他狗只有援助搜捕的好处。然而寒热并下,万方并举的治疗,假若其中一药,真的对治病症,其效力却会被其他药所抵消,甚至发生严重的互斥反应,增加新的并发症。

对于一病而言,与之对应的一药,即是药之全体。药之全体,对于这一病而言,也只是这一药。企图用相加的方式,得出无病不疗的神药,其效果只能一无是处。

这就是1+1=0的道理。一端即是全体,全体即是一端。企图用相加的方式得到全体,其结果必定是一无所有。

《后汉书》记载中医永远滴神——华佗:“处齐不过数种”。没有什么补中益气汤,十全大补丸之类的狗皮膏药,只用成分最纯粹,效力最突出的几个药方罢了,简单利落,毫无侥幸之心。

该下针下针,该劈头劈头,该堕胎堕胎,甚至该死就死,这是最厉害的。医生的意义可未必只是把人救活,送无可挽救的病人上路,也是医生的职责。所谓大医治国,正是从这一层次而言。

断肠:
便饮其麻沸散,须臾便如醉死,无所知,因破取。病若在肠中,便断肠湔洗,缝腹膏摩
后汉书·华佗传
堕胎:
故甘陵相夫人有娠六月,腹痛不安,佗视脉,日:“胎巳死矣。”使人手摸知所在,在左则男,在右则女。人云“在左”,于是为汤下之,果下男形,即愈。
后汉书·华佗传

该死就死:

军吏梅平得病,除名还家,家居广陵,未至二百里,止亲人舍。有顷,佗偶至主人许,主人令佗视平,佗谓平曰:“君早见我,可不至此。今疾已结,促去可得与家相见,五日卒。”应时归,如佗所刻。
后汉书·华佗传
针灸“亦不过一两处”,华佗从不扎两处以上。今日随便去一个中医馆,卧床裸背的人们,哪个不是浑身扎的像个蜂窝?医生根本不知病人所患何病,更不知病症对应的哪个穴道,只能浑身都扎一遍,期望其中的某只狗,恰好撞到兔子。殊不知就算某一针恰好符合病穴,其他数十针在正常穴道上对身体的破坏,远远超出了此一针的良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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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以为华佗为曹操所杀,医术断绝全怪曹操。实则不然,华佗确实为曹操所杀,然而焚书灭学却是华佗自己的要求。

佗临死,出一卷书与狱吏,曰:“此可以活人。”吏畏法不受,佗亦不强,索火烧之。
《后汉书·华佗传》

术数失传并不可惜,纵使付之一炬,百年之后还可再发明之。然而驱使术数的精神,却无人再有,书籍的存在又有何意义呢?华佗起初对医术的承传,仍抱有信心,然在看到狱卒畏法的表现后,便彻底失去了希望。

“畏法”固然是人之常情,但是作为大医,恰恰需要有“单用一药,直攻彼病”的担当,需要有剪除斩劈,裁决生死的勇气。首尾相顾,内外不舍的犹豫,纵使熟读华佗之书,也终为一庸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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