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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都建国的古代政权,为什么普遍都短命?

 时拾史事 2022-01-18

本文系时拾史事独家原创稿件,未经授权严禁转载

每当提起中国历史上的古都,人们首先想到的肯定是长安、洛阳、北京,如果再补充,还会想起开封、南京、杭州、安阳、成都之类的。大一统王朝就那几个,秦定都咸阳,西汉定都长安,东汉、西晋定都洛阳,隋唐长安、洛阳都是首都,元明清全在北京。南京、杭州等几座城市虽然也是古都,存在感明显不如第一梯队。

像开封,也是个几朝古都,比如战国时期的魏国,五代十国的后梁、后晋、后汉、后周,赵匡胤建立的北宋也在此执政,可除了北宋,面积普遍都不大,而且在开宝末年,赵匡胤也并不想把汴梁作为政权的长期核心,他萌生了迁都洛阳的计划,最后因晋王等人的劝阻而作罢。与之类似,建都南京的几乎都是割据政权,东吴、东晋、宋、齐、梁、陈,硕果仅存的统一王朝大明,朱元璋晚年也想迁都跑路,还安排了太子朱标去北方考察。可由于种种原因,他的想法没能在洪武年间实现,是明成祖朱棣完成了乃父心愿。

地处四川盆地核心区域的成都,在秦朝统一之后,也有几个政权在此建都,只是存活时间都不长,更不要说以此为基地统一全国了。两汉时期的公孙述,建国十二年,被汉光武帝刘秀剿灭;三国时期的蜀汉政权,享国四十三年,被司马昭控制的曹魏消灭;十六国时期的成汉政权,立国四十四年,被东晋将领桓温消灭;五代十国的前蜀、后蜀政权,分别维持十九年、三十二年,相继被后唐、北宋所灭。剩下的都没有超过十年,在此不做赘述。以前看《三国演义》,总感觉刘备的蜀汉政权非常短命,但是和其他难兄难弟一对比,发现蜀汉竟然已经是“高寿”的,只比冠军少活了一年。

从历史的总体规律看,大一统王朝更加青睐关中、河洛以及燕山脚下的北京,对建都锦官城似乎完全没有兴趣,什么时候会想到成都呢?国家有难的时候。唐高宗咸亨年间,北方出现饥荒,朝廷下令从剑南运输百万石米粮救急;天宝末年,安禄山、史思明造反,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洛阳、潼关尽陷敌手,唐玄宗仓皇而逃,带领高力士等随从前往成都避难。唐僖宗时,黄巢军队浩浩荡荡,攻破长安,皇帝再次逃亡巴蜀。

选择在芙蓉城建都的,往往都是蜀汉这样的割据政权,领土往往只包含四川盆地及其周边地区,实力比较弱小,在每一个乱世都不具有绝对优势。最终的命运往往是被周边较大的政权消灭,以北方居多,比如东汉、曹魏、后唐、北宋,南方的很少,只有东晋。

成都为什么不入刘邦、刘秀、杨坚、李渊等人的法眼呢?因为他不具备以此统帅全国的条件。大一统王朝为都城选址,首先要考虑经济、政治问题,从经济方面看,都城必须有充足的粮食,满足皇室及大臣、百姓的日常需要;必须有干净的水源,几十万人不能渴死;还要有平整的土地建造宫殿、官署、豪宅,解决居住需求;钱也是必不可少的,没有经费,政权很快就要崩溃。水源、土地必须就地取材,粮食、银子不一定要是本地的,政治中心最好能与经济中心重叠,如果不能,要从外地运输钱粮,必须保证交通上的绝对便利。

唐高宗时,关中地区经过多年开垦,生态恶化,人口又不断增长,每逢灾害之年,政府必须跑到洛阳就食,东都距离华北平原产粮区较近,又是大运河的中点,方便江南漕粮运输,如果从洛阳再转运长安,需要跨过三门峡砥柱之险,成本较高,安全风险大,在无法改变自然的前提下,人类只好改变自己,也就是皇室、政府搬到洛阳享用食物。隋唐之后,经济重心逐渐南移,北宋利用汴河,元明清使用京杭大运河运输钱粮,满足国都之用,这两条河就像王朝的动脉一样,关系着政权安危。

假设成都升级为了国都,各地的钱粮想要运输过来,那将是非常困难的。巴蜀北有秦岭横亘,东有三峡之险,出川路途极为不便,这正是古代容易形成割据,却又难以进取的重要原因。拥有险要的地势,外敌入侵必须翻山越岭,里面的人想要打出去同样也是如此,以古代简陋的工具,确保后勤十分困难,诸葛亮北伐,常常因为粮草而功亏一篑。唐朝时,有人对栈道的记载是“高山临云,深谷无景,至有斗绝巨险,殆不通人踪,经之者必搏壁傍岩,胁息而度,虽竟日登顿,二十里许”,走起来又慢又危险。试想全国的赋税、赶考的学子、述职的官员要走这样的路进京,增加的成本得有多少,何必弃通途而就险路呢?

《吕氏春秋》有言:“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国都应该选在疆域的中心点。经济方面,这样有利于钱粮、人才等资源向中央流动。从政治角度看,有利于强化对全国的控制,古代不像今天有飞机、电话,政令的传达、军队的调动都要靠人力、畜力,国都建立在地理中心上,前往每一处边疆的时间都是均等的,如果发生叛乱,也能以最快的速度镇压,在这一点上,长安、洛阳是比较理想的。如果不把国都设置在疆域的中心点上,那就直面主要威胁且交通便利的地方。明代最大的威胁就是北面的蒙古和辽东的女真,朱棣将都城从南京迁到北京,可以迅速对敌人进犯做出决策,调动三大营及边防部队抵挡,另一方面,通过疏浚大运河保持与经济重心江南的联系,满足生存用度上的需求。且北京处于华北平原北部的边缘地带,如果陕西、湖广、江南发生内乱,也可以跨过平原迅速做出应对之策。

成都所处的四川盆地既不是疆域的中点,也很少面临最主要的外患。西面是青藏高原,海拔极高,历史上有威胁的就是吐蕃,但在高寒缺氧环境下生存的吐蕃人不可能入主中原,而且长安离他们也比较近,不需要特意把都城搬到成都来应对;南面是云贵高原,历史上主要是西南夷、南诏、大理这样的势力,对中央政府威胁不大。东面的山地有些土司,他们只想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没有很大的野心;北面是汉中、关中地区,中原王朝的传统地盘。因此成都周边少有帝国的主要外患,从政治安全的角度看也没必要把首都迁到那里,加之出川交通的确不便,所以刘邦等人不会把大一统王朝的国都安排在锦官城。

根据成都的历史地理情况分析,他只能成为一个区域性的中心城市,无法成为整个大一统王朝的首都,因此建政的都是些小政权,在秦岭和川东平行岭谷的制约下,这些政权的势力范围往往只限于四川盆地。在古人的著述中,常常把益州称为“天府”,也就是天子的宝库,形容这里经济繁荣,物产丰富,是做土皇帝的好地方。刘备在隆中面试诸葛亮,孔明先生提出战略规划,重点推荐了成都平原:“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唐代的陈子昂也说:“蜀为西南一都会,国家之宝库,天下珍宝,聚出其中,又人富粟多,顺江而下,可以兼济中国”。四川盆地最富庶的地方毫无疑问是成都所在的川西平原,那里地势平坦,土壤肥沃,都江堰解决了防洪和灌溉的问题,除了种植业,像丝织、酿酒、种茶、井盐开采、漆器制作等行业也非常发达。

作为西南地区的中心城市,成都的人口、经济实力在全国名列前茅,甚至挤进前五的行列。贞观年间,由于隋末战乱,其他地区饱受烽火洗礼,人口锐减,千里无鸡鸣,巴蜀地区受影响较小,且有大量流民涌入,使成都的人口数量跃居全国第二,仅次于长安。安史之乱结束后,北方再度生灵涂炭,但扬州和成都少有波及,成为富甲天下的城市,当时有“扬一益二”的说法。可是放眼四川盆地,除了成都,还有哪座同级别的城市吗?答案是没有。川西平原面积是有限的,只有一万多平方公里,在古代,川中的丘陵地区和川东的山岭地区都无法形成颇具规模的城市,如果要就近找一座大都会,那就是长安或者洛阳了,盆地内部是找不到的。

天宝年间,唐王朝的巅峰阶段,四川地区的人口总量占全国的9%-10%,并不突出,大唐百姓主要生活在华北平原和关中平原,那里有连片、集中分布的大城市,不像成都这么“孤独”。正由于平原面积大,比如华北平原有30万平方公里,有利于军事行动和农业生产,天下大乱之际,中原地区很容易较快形成势力强大的政权,他们控制的土地、人口、粮草在总量上是西蜀政权无法比拟的。绝对实力面前,强国吃掉弱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蜀汉灭亡时,人口有记载是一百零几万,而魏国是四百多万,差距悬殊。再看看北宋初期的历史地图,对比一下宋朝与后蜀的疆域面积,就知道孟昶亡国绝非偶然。西蜀割据政权固然有山溪之险,可这些理论上的天险却一次次地被突破。

闭塞的盆地,富庶的生活,丰富的物产,美丽的风景,成都乃至巴蜀的悠游、享乐之风非常盛行。少不入川,老不出蜀,在稳定安全的环境中,品味美酒、美景、美食、音乐,岂不快哉,为什么还要去给统治者当炮灰呢?李商隐有诗云:“美酒成都堪送老,当垆仍是卓文君”,晚唐张乔说:“行歌风月好,莫老锦城间”,诗人李瑞也说过:“本是风流地,游人易白头”,生活悠闲、舒适、没有压力,不知不觉就到了暮年,什么战场厮杀都抛之脑后,娱乐闲适的生活难道不香吗?

在成都建国的统治者基本上都是外地的,公孙述扶风茂陵人,刘备涿郡卖草鞋的,成汉流民建立的政权,王建许州舞阳人,孟知祥刑州龙冈人,没有一个是成都或者巴蜀当地的,他们想要占山为王,将蜀地百姓作为实现野心的工具,为他们纳税、打仗。百姓生活安逸,岂会长期顺从?豪强大族们纳税更多,又岂会不心向中原?如果有人割据蜀地,他们是一个州养活一个朝廷,如果蜀地被统一了,当地的豪强、富户也要纳税,但是与全国其他州共同养活一个朝廷,哪个压力更大,交的更多,可想而知。这也是那些割据巴蜀的政权活不长的原因之一,刘禅准备投降的时候,又有几个本土的“忠臣”反驳了谯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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