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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廷涛丨柳笛儿(小小说)

 读在现场 2022-01-19

在儿时的记忆里,仿佛只有柳笛儿吹得漫天响的时候,春天才算真的来了。

那个时候村子里,村头的河堤上都会有大片大片的柳树。到每年早春时节,柳树总会率先的吐出嫩叶,刚开始是鹅黄色的,柳枝柔软,倒垂着,一阵风吹来,树影婆娑,像极了一个个婀娜多姿的女子。

可我和小伙伴们最关心的莫过于柳笛儿了,那个时候没有那么多的玩具,也没有电视机,小伙伴们放了学,写好了作业,都一窝蜂的到村里,到野外玩耍,成群结伴,倒也十分开心惬意。喜欢柳笛儿,不单单是它方便取材,制作简单,而且还能发出神奇的悦耳的声音。

所以村里的小伙伴都会制作柳笛儿,刚做好的柳笛儿,绿翠绿翠的,散发着自然的光泽。含在嘴里,有一股清淡的苦涩味,吹响几声之后,便有一种涩涩的香,弥漫在口齿之间。

记得邻居家的二哥就非常喜欢柳笛儿,喜欢到一种痴迷的程度。

二哥嗓音好,也很喜欢唱歌。我俩年龄相仿,经常在一起上学,放了学一起玩耍。小伙伴们都知道他唱歌好听,有时候到了野外田间地头,便不约而同的齐刷刷的坐在柔软的草地上,让二哥唱。

每当这个时候,二哥总会煞有介事的清清嗓子,很郑重其事的站在小伙伴们的面前,小手一挥,便唱了起来。

那个时候也没啥流行歌曲,估计二哥也是听着小收音机自学的。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

二哥唱歌的时候,小脸微微的向上仰望,两个眼睛散发着光彩,仿佛北京就在他面前一样。

二哥制作的柳笛儿比一般的小伙伴样式都多,有稍微粗的,细的,长的,短的,还有带小孔的。并且他吹柳笛儿的时候也不像其他小伙伴一样鼓起腮帮子一股脑儿的使劲吹。二哥吹起柳笛儿是抑扬顿挫,气定若闲,时而缠绵舒缓,时而紧凑高亢,听起来绵绵延延,婉婉转转。所以,二哥唱过歌之后,小伙伴都不会放过他,一定会再让他吹柳笛儿的。

二哥也不谦虚,说吹就吹,只见他两眼微微一闭,随着柳笛儿的节奏,或仰头,或颔首;或妖娆的扭动着四肢,或来一段他自编的劲舞。

这个时候,我和小伙伴们一个个都笑得前俯后仰。村外的田野很空旷,柳笛儿吹奏出来的声音在旷野里缓缓流动,弥漫,小伙伴的心里也被柳笛儿印上了深深的烙印。

二哥的每个柳笛儿;上都会系上一根红绳儿,吹奏的时候,红绳儿随风飘动,煞是好看。有次我问二哥:

“为啥系个红绳儿额?”

二哥用他那清澈的大眼睛看了看我,想了半天只说了一句:

“我喜欢呗,柳笛儿香着呢!”

也许在二哥的心里柳笛儿是他随身最贴心的伙伴吧,二哥爱唱歌,爱音乐,爱柳笛儿发出的神奇的声音。

每年的乍暖还寒的季节,二哥总会为我们小伙伴吹奏好听的柳笛儿。柳笛儿声声,把我们那个时候相对单调乏味的童年点缀得有滋有味,五彩斑斓!

小学读完,我又和二哥双双考上了同一个初中。那个时候初中就已经开设了简单的音乐课,记得刚开始上音乐课的时候,音乐老师一句一句的在讲台上教,学生们一句一句的学,可能老师教的也不是很标准吧,同学们学的更不标准了。等教的差不多了让同学们一个一个唱的时候,好多学生都出尽了洋相。但是到二哥唱的时候,同学们都惊呆了,心想唱的也太好听了,那声音就和收音机里听的一样一样的。

大概老师也惊呆了,等他唱完的时候,音乐老师带头鼓起掌来,并走到二哥身边抚摸着他的头说,好苗子!我看到二哥好像很激动,小胸脯一起一伏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个眼睛发着亮亮的光。

打那以后,好多学生对他都投去崇拜的目光,特别是我们班的几个小女生,没事的时候都央求着让他唱歌,把我和几个同学都嫉妒的不得了。二哥倒是好说话,有求必应。随着音乐课的学习,二哥又学会了好多歌,并且越唱越好,在学校里也有一定的知名度了,俨然是一个小明星。

当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学校里举办了“春天来了”为主题的文艺晚会。同学们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在晚会上露一手。我看到二哥静静地坐在那儿,就上前去问他在晚会上唱什么歌,二哥神秘的笑了笑,小声地说:“嘘,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看到他那神情俏皮里带着自豪,心想看来二哥已经胸有成竹了。二哥的节目被安排到中间时间,当二哥走上场的时候,下面的同学都一片欢呼,我也拼命地鼓掌。

花的心,藏在蕊中,空把花期都错过;你的心,忘了季节,从不轻易让人懂……

二哥略显稚嫩的嗓音把周华健的花心唱成了另外一种味道。同学们如痴如醉的听着二哥唱完,当打算报以热烈的掌声时,忽然见二哥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翠绿翠绿的柳笛儿来,看样子是二哥刚做好的,比一般的大了许多,正当台下的同学们都诧异地看着二哥时,悠扬的柳笛儿声便响起了整个晚会现场,忽而如泣如诉,忽而轻快绵长,同学们中间像炸了锅似的,却又不敢大声的说话,生怕惊动了那神奇的声音屏着气听,但神情里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个晚上二哥彻底的成为了主角,柳笛儿也成了那晚议论最多的话题。

记得那个早春的季节,学校里大部分的学生都会到校外找柳树,制作柳笛儿。每当下课的时候,柳笛儿吹奏的漫天响。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的功夫,已经到了初中三年级了。也就代表着要中招考试了,那个时候的中招考试俨然是一个学生的分水岭,考高中,中专或者师范,如果考上了,就说明以后踏入社会会有一个稍微体面的工作。如果考不上,就要回到农村里务农或者出外打工。

令人遗憾的是二哥落榜了。

我倒是没有奇怪,我知道当同学们都发愤图强的冲刺学习的时候,二哥却对音乐越来越痴迷,我经常看到他独自一人在寝室里哼唱,把弄着他的柳笛儿。

后来听说他回到家里闹着要去上音乐学校学习,被他父亲骂了一顿,他一赌气,就去了南方打工。之后,我也离开了家乡出外求学,偶尔假期回去,也不见二哥,好像在世间蒸发了一样。

有次特意跑到他家问他父亲,他父亲提起二哥就唉声叹气的,喃喃地说:“这孩子不务正业啊,几年没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做什么,听说是唱歌哩!你说,那歌星能是咱几辈子在田地里刨食的人当的吗?”

我看到他父亲恨铁不成钢的痛苦的样子,也不好说些什么,就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感到特别的沉重,二哥啊二哥,不知道现在的你还会经常吹奏那有点苦涩香味的柳笛儿吗?

又几年过去了,偶尔听到村里人来说,二哥突然回来了,还领回来一个外地的女朋友,在家结了婚,还办起了养鸡场。我听了很是惊讶,再三问是不是真的,当得到是确定的答案之后,心里既感到欣慰又有点失落。

也许曾经的二哥,二哥的柳笛儿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年前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当接通的那一刹那,我立即听出是二哥的声音,虽然声音里已经充满了沧桑。

二哥在电话里说好多年了没见了,一定要抽空聚聚,真的很想念很想念!二哥说了好多,我也说了好多,我又何尝不是很想念呢,儿时的伙伴,虽然长大了各奔东西,但牵挂是一直在心里的。

终于在二哥的家见到了二哥,二哥稍微有点发胖,见了面我俩倒是一点也不拘束,都互相戏谑对方变老了许多。二哥弄了好多菜,还掂出来一瓶好酒,看得出,二哥这两年养鸡场发展的不错。

推杯换盏,我俩天南海北,从利比亚到日本韩国,从房价的泡沫到地沟油,无话不谈。

“二哥,还记得你吹奏的柳笛儿吗?”我微醉,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二哥或许也快喝多了,手微微的一颤,酒杯差点掉在地上。

他怔怔的看了看我,随即一仰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

那天我俩都喝得酩酊大醉,恍恍惚惚间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少年时代,二哥领着我们小伙伴,在早春乍暖还寒的季节,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翠绿翠绿的柳笛儿,嬉笑着,奔跑着,柳笛儿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时空。

作 者 简 介

高廷涛,河南淮阳,从上学到工作再到创业,心中一直有一个纯纯净净的文学梦,作品散见于市县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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