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92】
河南南阳 秦永允 王老太吃罢早饭便来到村口张望，今天她特别开心，因为孙女兰兰要回娘家了。王老太三个孙子，就这一个孙女。因为孩子多，又要忙地里活，儿子儿媳就把兰兰交给王老太来抚养。兰兰从小跟奶奶一起长大，所以跟奶奶比跟爹娘还亲。虽然出嫁后也没少回来看奶奶，但王老太还是经常想孙女，眼巴巴地盼孙女。不一会儿，就看到一辆红色的电动车开过来了，骑车的正是兰兰。定睛一看，后面还载着个小人儿，那不是兰兰的儿子淘淘吗？这小崽子，虽然才八岁，机灵着呢！猴精猴精的！每次来总是把儿子家和自己那个小屋扒个底朝天，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正想着，兰兰的车已到了跟前，淘淘老远就扯着脖子喊“老外婆”，王老太喜得合不拢嘴，拉着淘淘乐呵呵地回了家。儿媳早早在厨房忙开了，忽然听她喊：“妈，没酱油了，你去买瓶来！”王老太答应着便走出门来。走出没多远，一摸口袋，想起前几天腿疼，吃药已经把零钱花光了。她又重新回到自己的小屋，淘淘正在小屋里东扒西扒，王老太笑眯眯地拍拍他的屁股，“小馋鬼”，顺便把好吃的都拿出来递给他。然后走到床边，把床头靠墙那边的铺盖一层一层掀起来，在最底层拿出一个小布包，淘淘的头又伸过来，“老外婆，这是啥呀？”王老太不理他，把布包一层一层打开，里面是一卷钞票，“咦！是钱。”淘淘又嚷嚷。王老太还不理他，粘上口水数一数，整整六百八十二元，这六百多元是王老太自己养长毛兔攒的。年纪大了，容易头疼脑热的，离不了钱。儿子儿媳手里也不宽裕，王老太也不想张口向他们要，就自己养了几只兔儿，每月剪了毛就攒着。这不，上个月听说兔毛价格上涨了，她全部拿出来一下子就卖了这么多。王老太拿出一张十元的，把剩下的还用布包装好，又塞在床头下，就出了门。酱油买回来了，六元一瓶，还剩四元钱。她心想暂时也不需要花什么钱了，还是放回原处吧。就去床头下摸布包，摸来摸去，怎么摸不着了？她把铺盖重新翻一遍，还没有！再仔仔细细到处扒扒，还是没有！她慌了神，扭着小脚急得团团转。一会儿，孙女兰兰进来了，“奶，你咋了？找什么呢？”“我放在床头下的钱不见了。”王老太只得如实相告，“刚刚买了瓶酱油，剩下的我又放回老地方了，咋就不见了呢？”兰兰一听，也慌忙帮着奶奶找。可找来找去，连床下都用扫帚扫了一遍，也没见钱的影子。王老太的神情越来越悲戚。忽然，她看到院里玩得正欢的淘淘，心里一动！会不会是这小崽子？自己出门时可只有他在屋里，他还看见了自己拿钱的过程！想起他看到钱时两眼放光的表情，再回忆起兰兰曾说过他在家也常拿父母的零钱偷偷买零食吃，王老太几乎一下子就找到了“嫌疑犯”，“刚才淘淘在屋，会不会是他……”王老太试探着对兰兰说。兰兰立刻把淘淘喊进屋，厉声问道：“说，拿老外婆床头下的钱没有？”淘淘一惊，“没有，”“再说有没有？”“没有。”兰兰的声调又高了几分，“到底有没有？”“真没有”淘淘看妈妈生气了，也急了，声音里有了哭腔。兰兰又把他上下衣服的口袋翻了个底朝天，真的没见！不死心又厉声恐吓了几句，淘淘委屈得什么似的，哇哇大哭起来，就是不承认拿了钱。 王老太终于眼圈红了，抖抖索索在椅子上坐下来，浑身似乎软成了一滩泥。兰兰见状，赶紧拉住她的手说：“奶，你别着急，想想是不是放到别的地方，你记错了？”“哪儿会错？就是放那儿了，我记得清哩很！”说着，用手开始抹眼睛。兰兰也傻眼了，看看奶奶，看看儿子，沉默不语。饭做好了，儿媳来喊吃饭。了解了情况，断定是王老太年纪大了爱忘事，不知把钱放哪儿忘了，反来冤枉自己的外孙，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结果，做的菜都凉在桌上，一家人谁也没有动筷子。兰兰回到自己家后，反复问儿子，淘淘还是说没拿，她也真的没发现孩子手里有钱，那奶奶的钱去哪儿了？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反复思考了几天，还是觉得心里不安，奶奶要是为这事难过出病来怎么办？干脆，自己把这个钱拿出来吧！明说又怕她不要。对了，就说淘淘承认了，这个钱是他拿的。主意已定，兰兰骑着车就又回娘家了。刚走到家门口，邻居李奶奶迎面走来，“兰兰回来了。”李奶奶笑着打招呼，但兰兰觉得那种笑跟平时不大一样，好像有什么深意，“怎么？没带淘淘啊？”李奶奶的声调更怪异了。兰兰瞬间明白了这种深意，一定是奶奶丢钱的事她知道了，而且连对淘淘的猜疑她也知道。是谁告诉她的呢？只有奶奶了。兰兰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别说钱不是淘淘拿的，就是真的是，他还是个孩子，还不懂事，奶奶也不应该向外人宣扬啊！淘淘长大了影响多不好！兰兰又掉转车头回去了，她觉得自己把钱给奶奶的想法太愚蠢了，像奶奶这样宣扬，她若把钱给她，不是坐实儿子偷偷拿钱的罪行了？算了，不管了，反正我们没做亏心事，没什么不安的。兰兰安慰自己。
从此，兰兰很少回娘家了，即使回去，也是在母亲那里吃口饭，尽量避免跟奶奶见面。王老太的小屋更加冷清了，她想不明白那钱去了哪里，也不明白兰兰对她态度的忽然转变。比起那些钱，她更想念兰兰。她常常坐在门口独自抹泪，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半年后，王老太忽然病逝。两个月后，儿媳要腌鸡蛋，想起婆婆床下有个瓦罐，就爬到床下抱出来准备刷洗。忽然发现里面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捏出来一看，里面装着一卷钱，正是王老太的那个小布包。原来，当初王老太把钱放回去时没留意，布包顺着墙边掉进了床下没盖的瓦罐里，当时竟然都没有人在意。王老太的坟前，兰兰跪在那里，手里捧着装着六百七十二元钱的小布包，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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