遆国宁：三清寨的“前世今生”

清泉 2022-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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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乡土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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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三清寨所在的绵山属太岳山脉。太岳山古称“霍山”“霍太山”，在上古时期曾被认为是天下最高的山，位居五镇之首，号称“中镇”，在道教神话里占有重要地位。传说三清寨一带是道教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的活动场所，很久很久以前三清就是在这里完成封神工作的。传说在最初大规模的封神运动之后，每隔三五百年，他们都要在此聚会，从之前几百年内修炼得道的仙家和凡间死去的优秀人物中选拔封神，以填补天庭官职的空缺。据说，当地的介子推也是在这里被封成神的。

责任编辑：梁志友遆国宁

——来自灵石文史第724辑

三清寨的“前世今生”

■遆国宁

三清寨不是“寨”。在山西晋中一带有许多古村落，往往一个村就是一座或数座堡寨，为了防备战乱，选择有利地势夯土筑墙，把民居院落团团圈围起来，只留几个坚固的门洞用来出入，里面巷道交错，宅院、水井、菜畦、磨坊甚至门店、祠堂、戏台、庙宇等都一应俱全，俨然一座袖珍城堡，壁垒森严中生活气息极浓。然而三清寨不是这样的，它只是藏在大山深处岩崖下的一处山洞，是洞前曾经供奉神仙的古庙宇，是战乱年代百姓躲藏求生的避兵地，是反清复明志士蛰伏出击、拼死固守的最后据点。走进这里，但见碎石断碑横陈，乱树杂草丛生，时间仿佛已经凝固，满地的荒凉尽显历史的沧桑……

▲岩崖下满目荒凉的三清古寨（宋晓明摄影作品）

一

灵石人把静升、马和一带称为“东河里”，这里东靠绵山，地势平坦，岩沟、柏沟、三齐（奇）沟，一条条沟谷溪流奔泻而出，汇成静升河，滋养着片片农田。三清寨就位于三齐（奇）沟内，从沟口的尽林头村出发，沿着左侧的山道不断深入，中间经过三齐（奇）水库、屏风山、滴水崖等几处歇脚点就到了，前后十余里的路程，行走却极为艰难。一路只见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时有时无，时而在密布缠绕的树丛荆棘中佝偻穿梭，时而在几近垂直的乱石坡谷间贴壁攀援，狭窄处仅容一人手脚并用、小心翼翼通过，峰回路转且岔口极多，没有向导带领，外人很难到达。

▲进入三齐（奇）沟过小桥左转，即踏上通往三清寨的山路

▲沿途荆棘密布、乱石滚滚，几乎辨不清道路

▲紧贴崖壁的险峻小道注：照片在这做了光距处理，请谅解

▲山峰巨石突兀耸立，如鬼斧一般从中劈开（宋晓明摄影作品）注：照片在这做了光距处理，请谅解

　　三清寨所在的绵山属太岳山脉。太岳山古称“霍山”“霍太山”，在上古时期曾被认为是天下最高的山，位居五镇之首，号称“中镇”，在道教神话里占有重要地位。传说三清寨一带是道教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的活动场所，很久很久以前三清就是在这里完成封神工作的。传说在最初大规模的封神运动之后，每隔三五百年，他们都要在此聚会，从之前几百年内修炼得道的仙家和凡间死去的优秀人物中选拔封神，以填补天庭官职的空缺。据说，当地的介子推也是在这里被封成神的。
介子推，春秋时期晋国人，一生追随晋公子重耳逃亡流离，曾割股奉君救其于危难，在协助登上王位后却不慕富贵，携老母悄然隐居绵上，晋文公几次召封均避而不见，最终被一把大火烧死于山林。传说介子推死后魂魄不散，一股怨气随着滚滚烟尘直冲云汉。正在天庭下棋对弈的三清对此观若洞火，他们被介子推大忠大孝的精神所感动，于是在早已准备完毕的封神榜单中增设“地方神”职位，将介子推封为“晋国方神”。传说当年封神时，三清山的天空中祥云缭绕、仙乐悠扬，玉清、上清、太清三位老神仙手捧诏书、飘然落座，介子推及众神分列左右，一个一个上前受封领命，而封神台就在三清寨前的屏风山上……

▲三清封神台――屏风山，远望如同笔架一般横亘于山谷间

　　古老的传说久远而美丽，让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弹丸之地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也开启了此地供奉三清的历史。三清寨岩崖底部有洞穴，今称“白云仙洞”，赭红色的洞口半露于外，里面倾斜下伸，漆黑深邃，洞前的几堵残垣断壁显示，这里旧时曾建有庙宇，参照寨子里所存古碑文字内容推断，应是供奉三清香火的堂殿。三清寨明碑《重修三清岩记》：“宋《国朝会要》曰，宋真宗大中祥符陆年捌月拾壹日制，谨奉上尊号曰：'……历代绵山三清岩有元始灵宝道德堂殿，于成化捌年季月失火毁坏无存’，今有主持张普明同室人赵妙喜重修完备。”由此可见，三清寨早在北宋之前就建有三清殿堂，明成化八年（1472）毁于山火后又进行了重修。大概因为只有一两间房屋，尚形不成庙宇规模，所以称之为“三清岩”。灵石县最早的明万历版县志《卷二·祠祀》在提到全县寺观时也说：“三清岩”在“东曲里三清寨”，此处的“三清岩”应该指的就是岩崖下“白云仙洞”前的三清殿。
三清殿在明代重修，历经时局纷扰而无恙，清时已改称“三清神庙”。而到了嘉庆十四年（1809），因“代远年湮，风雨剥落，潮就倾颓，而且神像亦多倒化”（清《重修三清神庙碑记》），附近村民遂募资进行了重修。此后经过晚清民国乱世，直至新中国成立，神庙据说都一直存在，最终拆毁大约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

▲岩崖下“白云仙洞”前的三清古堂殿，现已是一片废墟（宋晓明摄影作品）

二

三清寨一带地形复杂、地势险峻，通往寨子深处的道路曲折难行，崖下山洞及三清庙可以躲避风雨，寨前的谷底溪流及附近的滴水崖有泉水可以饮用，特殊的环境使这里成为古代百姓躲避兵祸战乱的理想之地。万历版灵石县志《卷一·地理》记曰：“三清寨，在县东四十里绵山上。四面俱悬崖陡涧，险不可登，……内有清泉，可以避兵。”而寨内至今竖立的明碑《修三清寨门记》则记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避兵故事。

▲三清寨附近的滴水崖

▲滴水崖下长年滴渗流淌的清泉

　　明朝嘉靖年间，朝政腐败，防务废弛，北方蒙古鞑靼部屡屡越过边关进犯，百姓深受其害。二十一年（1542），鞑靼骑兵号称二十万自北而来，长驱直抵晋阳（今山西太原）城下。七月初二早晨，鞑靼数十骑忽至灵石境内，乡民闻风到东山躲避，不想却发生了意外：“有三清寨者，素于古避兵地也，不意达贼一伙自沁源迷路，经刘家窊至关王庙下团结攻围，有义民田洁、刘廷玉者，合众御敌良久，众皆溃散，二子力不能支，遂为贼害。会杨廷洗妻田氏、田世付妻牛氏皆年幼，艰于奔趋，众贼争获，欲侮辱，二氏骂贼不绝，贼怒，实时杀之……”
大厦将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战乱年代，人命如草芥蝼蚁，即使躲进险峻隐蔽的三清寨，也不能完全幸免。在三清寨的历史上，历朝历代究竟有多少惊恐无助的百姓在此躲避兵祸、安身立命？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这次意外事件发生后，当时的官府士绅痛定思痛，在三清寨“输财出力……甃砖门一空（孔），扇以铁裹”，以“永为避兵之计”。经此一来，三清寨就多了一道屏障，变得愈发易守难攻，不但用于百姓避兵，百余年后还成了侯和尚义军啸聚山林、反抗清军残暴统治的据点

▲记载避兵故事的明代古碑

▲已经坍塌不在的寨门遗存

　　侯和尚，本名侯九读，平阳府（今山西临汾）翼城县人氏，自幼信佛习武，通少林拳术，清军占据山西后随父兄聚众反抗，满门惨遭斩杀，唯侯九读一人逃脱，只身潜入灵石境内，后在绵山抱佛岩云峰寺削发为僧，并广收门徒授拳，四处结交侠义之士。清顺治五年（1648），侯和尚重举反清义旗，首先攻占了灵石县城，然后一路向南，连克霍州、赵城、洪洞、岳阳（今山西古县）等地，队伍发展到万余人，矛头直指平阳府。其时，山西北有大同姜瓖起义，南有平陆李虞夔造反，几股义军相互声援，几成燎原之势。清廷闻讯大惊，忙调集重兵围击。侯和尚苦战不敌，被迫退回绵山一带，以三清寨为据点，在附近一带活动。
遥想当年，彪悍的满清铁骑气势汹汹直扑过来，却被陡峭连绵的大山所阻挡，狭窄的沟谷使其兵力无法展开，只能分成小股部队进山围剿，复杂曲折的地形使得他们晕头转向，崎岖难行的山路搞得他们精疲力尽。而侯和尚义军凭借险要四处骚扰伏击，清军无奈，只好悻悻而归。这样胶着的战斗持续数月半载，屡攻不下的清军实施反间计，派人打入义军内部挑拨离间，最终引起内讧，侯和尚被刺杀，其余人员全部英勇牺牲。
侯和尚事迹，明代之后的灵石历代县志均有记载，三清寨至今留有扎营地、点将台、旗杆石、擂鼓崖等地名，附近的林中还有高如山丘的“亡魂墓”，传为侯和尚葬身之地。英雄的故事在当地广为传颂、经久不息，给这里的山山水水更增添了一层悲壮的色彩。

▲三清寨前峰崖环绕、草木茂盛，环境相对隐秘
　　三清寨确实不能称之为“寨”，它太简陋了，简陋得甚至连一处围墙栅栏也没有。但它又的的确确是“寨”，是一处天然形成的而且保全了无数百姓生命的“寨”。走进这里，我们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历史气息，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当年百姓躲避追兵的“咚咚”心跳！今天，战争的刀光剑影已经远去，和平的阳光照耀着这片古老的土地。路况复杂、景色绝佳的三清寨成了户外运动爱好者的天堂，一向冷清的寨子不时有人光顾，路上随处可见探险驴友留下的标记布条，传闻有企业还要开发这里……，未来三清寨也许会变得更加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