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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锦》第二章001母亲的苦难经历

 百荷书房 2022-01-21

农历六月,小暑开始,降雨明显增加,且雨量比较集中;沿淮河湾地的农作物已管理停当,得雨后都比赛似的疯长。沙土地多是花生,也有芝麻、玉米、豆类等作物,真是一天一个样。

玉锦这娃儿,就像地里庄稼苗一样,眼见着一天一个样地成长起来。到了百日,一大家子又吃顿喜面,也就是自家手擀面另加每人一个荷包蛋。吃着喜面的家人,端碗逗着玉锦说:来,吃大条噢!玉锦张着小嘴接着,让人看了更是喜欢。

奶奶抱着玉锦说:这孩子真应了'一个月的毛孩,三个月的桃孩啊!真是越看越好看,让人疼不够!

来,来,我抱抱,亲亲,好个桃孩子!真是个小惹疼。四叔凑了过来说。

四叔就是这样,每次抱玉锦,非亲到把半个小脸吸进口里方才罢休。开始她还笑着,吸到最后就哭起来,松口一看,留有牙印。再去亲时,她用小手推四叔的嘴,小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摇摆。

日子过得快,一眨眼又到立秋。白天,孩子多在奶奶怀里,伟珍跟庄台上其他妇女一样,从来不缺一个工。集体锄地,她不想落人后,中午跑回家喂一次奶,然后又跑地里赶紧干,力争赶上大家。有人说:三嫂,你别太紧活了,停下来跟大家一样歇会再干吧!

我不累,干到头赶上大家就踏实了。伟珍平静而温和地说。

自从有了玉锦,她的身心像是充满了水银的水晶球,透明而又灵动。无论在地里劳动,还是做家务活从来都不觉得累,身上总有使不完的劲。跟前两年相比,简直变了一个人。精神力量到底有多大?无法估量。但她真切地感到:一个人的心情好与坏,像是两重天。心情好时就像是飘飘欲仙的神人一样。真神啊!想到了哪就能做到;要是心情不好时,正好相反,干啥啥不成。她一次次回味自己内心的感受,记住那些美妙瞬间的体会,一点点地积累,向着美好念想积展……即便不能如愿,这样想也是快乐。她通过切身体悟,得出这样的结论:失去小秀伤感和生下玉锦欣慰作比较,这之间的心态真是神魔交织——一念可以是魔鬼,一念可以是天使。这种对比结果,让她对内心充满了好奇和美善的期待。她要管住自己的心,守住好的意念

伟珍是个情感细腻的人。失去长女秀让她不能忘怀,忧伤使她原本粉红色脸颊变成了蜡黄。但有了玉锦后,又让她恢复了原来,且皮肤越来越细腻。人们见了都说:三嫂月子里吃的啥?难道是吃了唐僧肉不成?生了玉锦,你简直变得跟姑娘时一样耐看漂亮……”每当听到这样赞誉,她总是微笑,嘴虽不说,但心里想着:都是玉锦这娃的欢悦和好心情。

在伟珍心灵感觉中,现在的生活真是比蜜甜。她很知足,感恩社会,感恩家人和周围所有人对她的好。她怎能忘记:在她童年时血洗罗井沿子那个晚上的经历呢?她像讲故事一样常跟孩子们述说——

那是个秋天夜里,正是田野稻花飘香季节,我正做着吃葡萄的梦。突然,院内枪声四起,明堂蜡炷,照得我睁不开眼……慌乱中听到祖父对父母说:“快,把儿子藏地窑去,我们死了根还在……”话音没落,他们已经拖拉着鞋慌张走了出去。在一片混乱的枪声里,祖父和他两个儿子还有家里的其他成年男性全倒在血泊里。

这是蓄谋已久血腥杀戮事件。祖父和两儿子通共的事光州(潢川县原名)早有所闻,只是离县城偏远,一时找不到出手机会,现在听说爷仨都在家,由当时三县(潢川,息县,固始)联防指挥官牛少山亲率卫队闪电式来突袭——“血洗罗井沿子”。罪名是通共,他家是大别山和内陆的“共产党联络站”。还把全家大人小孩拉在院内,将小女孩像是验明证身似的一个个地查看,生怕放过一个男性。我们都吓哭了。

一夜之间,这个大家族败落了,母亲怀着悲愤心情为安葬被杀的亲人而四处奔走求人,却找不到邻里乡亲来帮忙埋葬,反而躲得远远的怕受牵连。最终心力交瘁的她获得了河北沿高保友的同情,帮助料理后事,使死者入土为安。

这时,我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记住了很多事。现在想,以为自个就是死过的人——又重生了一次。因为是死去又活过来的,一切都是好的,苦难也是经历,想起死去的亲人倍加地热爱当下的社会。

童年的梦化为泪水,但父母的话,始终在我心里回荡。随着延续的日子,成了思念,也成为励志律条。我有时能感觉身上流有父母的血,尤其对充满人生苦难的话像是对我说的一样,特别用心体会。我虽然没有继续读书,可很快迎来了解放,跟着村里人上夜校识字班,从不缺课。学啥子都比别人快,成为老师次次表扬的好学生。也成为村上扫盲识字班的小先生,当老师有事不能来上课时,就可以代老师来教大家认字读书。

刚来高家时,我站在大门外台前那棵大椿树下,眼巴巴地朝着上油岗的方向看去,想着哥哥来接我回家。离家时,哥送我好远,临别时还说:三妹,你去吧!我一有时间,就去看你,接你回来。这时我对唯一的亲哥哭着说:你一定要来接我啊!从此就盼着哥哥早点来,天天望着南方,可越盼越不来,慢慢地也失望了。过了几年,见不到哥哥,也差不多绝望了。

一天上午,我正在地里拔草,有人说哥哥来了,急忙往家里跑。这时的他已成帅哥。长到一米八三高个子,红润光泽的脸庞,简直像记忆中的父亲模样。要不是他一笑下巴两个酒窝和厚厚的嘴唇与当年离开时一样,我真不敢认。而哥见我,也同样惊讶了好半天,我们都感觉对方跟原来大不一样了。

兄妹相见,让我们重回童年时光里:我五岁,哥八岁;哥上面有两个姐姐,我之下有一个两岁的小妹。那时,家是上油岗街第一大家族。祖父、父亲是当地名流,除有大半条街生意坊子外,还拥有河边荻苇滩,办着洋学堂,在街南头罗井沿子有独家大宅院。每天,家里客来人往不断,堂屋高朋满座,四周是水塘围绕,花园后是竹林。进出只有一条带有小桥流水、两边开着花儿像园艺样的整齐冬青路。

那时,父亲外出专有牵马的人侍候。他相貌方正阳光,面容白皙,加上一米八三的个子,穿着带暗花的短马褂,黑长袍,手持文明棍,头戴大礼帽,更显得儒雅、倜傥。真是一派绅士风度。

上油岗位于潢川县城的东北部,离县城偏远,跟滨县地邻。这个小镇是早年豫东南中共地下党活动的交通要塞。过了淮河大埠口朝西南,翻过岗坎,就是上游岗集镇,号称小上海,很是繁华。

我家是当地的地下党与大别山共产党联系的中转站。有地下室和地窑,曾隐藏好多地下党人并救治过刘邓大军南下路过的伤病员。

每次想起哥讲的细节,都把我带到了童年惊心动魄的大宅院那一夜里。那天晚上的事像是电影镜头,反复地出现在我脑海里。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流血杀人事件。在心中产生了无限恐惧、爱与恨强烈交织。这次事件成为我人生的底蕴宝藏,放在隐秘心灵里,也让我倍加感恩、热爱眼前每个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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