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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小说）
作者：楚 星 
周少阳警官家住在城市的郊外，城乡改建之前，那里曾是一片荒野，只有一条孤独的马路从中间穿过，马路的弧度很是蹊跷，远远看去像上坡道，实际上却是下坡。现在，透过周少阳家门口的栅栏仍然可以看到，隔着马路的地方草木凌乱，俨然成了一片树林，只是在这冬日来临的时节，树林里显得萧索不堪。傍晚时分，周少阳患有老年痴呆症的父亲坐在门口，眼神呆滞地朝树林方向张望，口水滴滴答答落在自己崭新的羽绒服上。周少阳的母亲坐在丈夫的一旁，见状赶忙从身边桌上抽出几张纸巾，帮丈夫擦掉嘴角和衣服上的污渍。“黑瞎子!”周少阳的父亲忽然用手指着树林方向惊呼起来。周少阳的母亲顺着丈夫手指的方向看去，凌厉的寒风吹打着树林里的枯枝败叶，让那里的树影摇摇晃晃。沿着树枝往上看，一片黑沉沉的乌云正从天空席卷而来，愈来愈浓密。“哪有黑瞎子，我们这里没有黑瞎子的。”周少阳的母亲毫不留情地否定了自己的丈夫。“黑瞎子，黑瞎子……”周少阳的父亲依然固执地喋喋不休。周少阳端着两杯速溶麦片从客厅走了过来，伸手把一杯递给母亲，另一杯轻轻放到父亲身边的桌上。“你爸的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周少阳的母亲对周少阳说，“他居然认为对面树林里有黑瞎子。”“应该和他早年在关外的生活有关系”周少阳习惯性的用了判断句式，“东北的大森林里确实有很多这样的动物，可能他真的见过吧。”“唉，你爸这病，怎么办啊，一天不如一天!”周少阳的母亲叹了口气。周少阳没有回答，他望着外面的天空沉默了一会，说：“妈，看来天似乎要下雪了，你和爸赶紧回屋吧，小心着凉。”周少阳的母亲点点头，和周少阳一起搀扶着丈夫，走进客厅。周少阳的父亲却不住地回头，嘴里还在喊着：“黑瞎子!黑瞎子!”“我要吃烤羊腿!”周少阳的父亲说着，口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少阳，你别听他的，这老东西想一辙就是一辙，说不好你买来他又不吃了。”“在门外沙发上呢，你还真去啊，你看这天都黑了，而且快要下雪的样子……”“嗯，知道了”周少阳打断了母亲的絮絮叨叨，说，“我很快就回来。”周少阳戴上皮手套，将羽绒服的毛衣领竖起来，然后准备去推车库里的电瓶车。这时，忽然有个人从他背后走了过来，用一柄硬硬的东西顶住了他的腰部。“你是谁?要干什么?”周少阳用职业性的口吻反问道。“跟我上车，走!”那人推着周少阳走出庭院里的栅栏，周少阳看到不远处的路边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现代车。“我警告你不要乱来，袭警的罪名你承担不起。”周少阳说。“是吗?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只是想请你帮个小忙，只要你同意，我发誓绝不伤害你和你的家人。但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就……”“等等，你刚才说，你们?”周少阳总是能很敏锐地捕捉到别人话里不易觉察的信息。这时一阵惊呼声从客厅传出，接着是杯盘落地的碎裂声。周少阳听出那声惊呼来自自己的母亲。“你这王八蛋，我饶不了你!”周少阳一边愤怒地说着，一边暗暗寻找反击的机会，侧身的瞬间，他看到那个人中等身材，一袭黑色风衣，脸上长满了浓密的络腮胡子。顶住自己腰部的那把手枪，是一把进口USP，12发装弹。“没事的，不用担心，只要你配合，我保证你家人的安全。走吧!”那人说道。周少阳沉思片刻，回头喊道：“妈，放心，没事的，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不会伤害你的。”“好，你早点回来，你这朋友真不小心，把你刚买的酒杯给打碎了……”周少阳被推上了那辆黑色现代车，然后他发现，车上居然还有一个人，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五六岁。“你是?”刚满三十五岁的周少阳，眼角的皱纹已经很是明显，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那人，努力在脑中搜索着。“不用想了，我是柯祖宁。”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盒，然后磕出一支烟，点上，自顾自地抽了起来。“没什么，说起来你真应该好好感谢我，不然前几天全市表彰大会上你能那么风光吗?”“嗯，我当然记得，是你向我打电话举报了'丽春佳园’小区聚众吸毒的案件。”“其实我忘了告诉你，我也是一个毒品商。那天我举报的，是拒绝从我手中买货的几个小流氓，周警官你听明白了吗?”周少阳略一沉思，点点头说：“原来如此。我是欠你一个人情，那你现在想让我做什么?”“都是小事”柯祖宁挥了挥手，从口中吐出一个烟圈说道，“昨天我手下几个人被你们抓了，我们的货也被你们没收了，我想把货取回来。”“这种事……我恐怕做不到，仓库里到处都是监控，而且保险门上的钥匙我也没有。”周少阳说。“闭嘴，爱找借口的警察都是怂包”那个络腮胡子举着手枪说道，“听说你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怪不得呢，怂包!”周少阳情不自禁挺直了身子，愤怒的火焰恨不得从他眼睛里冒了出来。周少阳看到络腮胡子猛地推开手枪的保险开关，然后抵住了周少阳的额头。“别这样，大胡子，周警官会答应的，就算不为他自己考虑，他也会为家人考虑的。”柯祖宁在旁边不痛不痒地说道，“枪给我，开车!”天色愈发地阴暗了，昏黄的路灯亮了起来。黑色现代车穿过一片菜市场，然后又跨过一座立交桥，最后在一座小山旁边停了下来。周少阳知道，从这里翻过一座墙就是警察局的后院。这两个家伙看来踩点工作做得很细致。周少阳被柯祖宁用枪顶着走到墙角下，然后络腮胡子从车里拿出一把铁撬棍，插入墙角下面的缝隙处，只听轰隆一声，墙壁倒下了半截。三人便踏着碎落的砖石进入了警察局。“好，大胡子，你去把里面所有的摄像头干掉。”柯祖宁说着把手枪丢给络腮胡子。于是，络腮胡子一手拿着撬棍，一手拿着手枪走向了仓库。一阵窸窸窣窣过后，络腮胡子走了出来。他一边拧下手枪上的消音器，一边对柯祖宁说：“搞定!”柯祖宁一愣，然后说道：“果然够专业。不过有没有子弹，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已经别无选择。”“好吧，我去想办法帮你们把东西拿出来，不过……”周少阳看了看手表说，“我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因为执勤的民警很快就会发现我们。”柯祖宁和络腮胡子警觉地在外面等待着，透过断墙的缝隙可以看到，山脚下的马路上，车辆的灯光忽明忽暗，而且不时传来减速刹车的声音。“妈的，原来开始下雪了，”络腮胡子对柯祖宁说道，“哟，这雪花比鹅毛都大。”柯祖宁抬头看看天空，又低头看了看了地上已经薄薄一层了的积雪，没有回答，可以看出，他的眼神中正流露出难掩的焦躁来。周少阳终于钻出来了，他背上背着一只蛇皮袋，蛇皮袋里鼓鼓囊囊。三人匆匆踏过刚才撬开的断墙，进入车里，络腮胡子马上启动了车子。车开到远离警局的马路上后，络腮胡子打开了车里的LED灯。周少阳将蛇皮口袋里的东西倒在车座上，柯祖宁仔细数了起来。“不!你不用谢我”周少阳说道，“我只是还你一个人情而已，现在你该履行你的承诺了，我要你保证我家人的安全。”“没问题，周警官，我这就送你回家。”柯祖宁用一种老朋友的口吻说。“等等，能不能从那边菜市场绕行一下，我顺便给我爸捎点东西。”“好的，没问题!”络腮胡子爽快地将车头转向了菜市场方向。周少阳在烤羊店门口下车的时候，雪更大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顺着风灌进他的衣领，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烤羊店里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姑娘，正在和旁人说说笑笑，周少阳突然发现那女孩的笑容好美，于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回到车中后，络腮胡子调笑道：“周警官，看上人家小姑娘了?放心，有时间我帮你介绍介绍。”“哪有，少扯淡，赶紧开车，路滑小心点。”周少阳脸色一红，但马上又正襟危坐了。“放心，周警官，我改天一定帮你找个漂亮贤惠的女朋友。”柯祖宁安慰道。车子终于开到了离周少阳家不远的地方，这里的马路两旁没有路灯。络腮胡子打开远光灯，然后骂了一句：“该死，雪竟然都下得这么厚了。”然后狠劲踩下了油门。但随即他便发现，他的判断出错了。车轮像失控一般向前驶去，整辆车子仿佛开进了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冰雪海洋。络腮胡子急忙转向，刹车，但已经太晚。车子径直撞向路边一株大树，然后车身剧烈一阵抖动……许久，周少阳才清醒过来。车里闪烁的灯光中，他看到柯祖宁头部插进了雪地，身体已经纹丝不动，络腮胡子颈动脉上刺进了一片碎玻璃，鲜血沾满了驾驶座椅，整个身体也是已经纹丝不动。周少阳艰难地从车中爬了出来，他拿起尚还温热的烤羊腿，准备回家，却看到一件黑色物体掉落了下来，是那把USP手枪。他明明知道12发子弹报销12个摄像头，枪里面已经不会有子弹了，但还是习惯性地卸下了弹夹察看。猛然间，周少阳感觉浑身一震，枪里居然，还有一发子弹。也就是说，那个愚蠢的络腮胡子，只打掉了11只摄像头。也就是说，自己进入仓库的一举一动全被监控了，也就是说自己的工作已经面临着很大的危机，也就是说……周少阳懊恼地用手捶了一下那株被撞得几乎断掉的大树，树枝上的积雪哗啦啦落满周少阳一身。“Bang”一声清脆的枪声从不远处传来，接着是有人大声呼喊的声音，接着是一阵玻璃碎掉的声音。周少阳一个激灵，拿起手枪朝自己家跑去。忽然他看到一个身影踩着积雪朝自己奔了过来，他判断得出，那肯定不是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于是他果断地扣动了扳机。老太太颤抖着回答说：“他看到对面的树林有影子在晃动，就开了一枪。你爸告诉他，那里有黑瞎子，于是他就冲了出去，想要看个究竟。”周少阳一边安慰着母亲，一边捋着自己凌乱的思绪。他独自站在霏霏的雪夜，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他的父亲一边啃着烤羊腿，一边又开始喋喋不休。“他说有黑瞎子”母亲回答道，“我觉得，你爸可能真的没说谎……”
作者简介： 楚遵星，男，笔名楚星，山东嘉祥人，1989年出生，现为一名高中语文教师，《大运河文学》编辑部成员，曾在多家报纸、文学公众号发表文章，在各种征文比赛中曾多次获奖，曾在《美文》《任城文艺》《大运河文学》等多家杂志发表过作品，代表作中篇小说《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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