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淳化二年的正月,在老家兴元府西县过完年后,刘恩俭便急匆匆地往凤翔府岐山县走去。 刘恩俭今年二十出头,他自幼父母双亡,小小年纪便开始了乞讨生涯。十四岁那年,在要饭途中遇到了岐山县的一个姓王的商人。王商人见他可怜,便收留了他,把他带回了家做了一名仆人。 刘恩俭进了王家后,王员外见他十分讨人喜欢,便时刻把他带在身边。转眼间六年已过,去年腊月,刘恩俭提出要回老家看看,王员外二话没说便同意了,临走时还特意多给了他一点银子。 过完年后,刘恩俭便踏上了返程。 一路风餐露宿,经过十多天的艰苦跋涉,刘恩俭回到了岐山县城北王员外的家。 由于刚过完年,春节的气氛还没有完全散尽,街上的人,有的人三三两两地蹲在那里晒着太阳;有的人正急匆匆地赶路;也有的人在正和商贩讨价还价。 来这里已经六年了,刘恩俭和这里的不少人都成了熟人,他便主动和人们打起了招呼。 可平日里有说有笑的人们和他说话时全无笑意,有的人满脸不解,有的人唉声叹气。 人们这是怎么了? 怀着疑惑的心情,刘恩俭来到了王员外家大门口。 可王家门口的诡异景象着实把刘恩俭吓了一跳:只见门口悬挂着两盏白色的灯笼!时不时地还有一阵哭声从院子里传出来。 刘恩俭马上意识到家里有人死了,可死的人是谁呢? 他赶紧向院里跑了进去,门口看门的王老汉一脸悲伤,正坐在那里长吁短叹。 刘恩俭上前一把拉起王老汉,急切地问道:“老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了?” 王老汉无儿无女,平日里对待刘恩俭就像是亲儿子一样。 见刘恩俭回来了,王老汉再也抑制不住,竟低声抽泣起来。 王老汉这一哭,刘恩俭更着急了,又问:“快告诉我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王老汉这才止住了哭声,哽咽着说道:“老爷他仙逝了!” 这个消息对于刘恩俭来说就如同晴天霹雳,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发了疯似地摇晃着王老汉说道:“我走的时候老爷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什么时候的事?” 王老汉说:“就在前天夜里。” 刘恩俭僵在当地,随后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撒腿就往灵堂跑去。 王员外对于刘恩俭来说就是再生父母,不仅收留了他给了他一口饭吃,还把他带在身边教他为人处世。 你说这样一个人,转眼间就阴阳相隔,刘恩俭能不难过吗? 灵堂早已经布置好了,平日里温馨异常的客厅显得非常冰冷。 尽管在白天,但两只碗口粗的蜡烛发出的白光也显得异常刺眼。香案后,一口硕大的黑色棺木就摆在那里。 灵堂里,一群和尚正在超度念经,王员外七岁的儿子小宝在那里跪着,管家王起财正在忙前忙后。 看到这一切,刘恩俭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扑倒在棺木前放声大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之后,刘恩俭觉得有人轻轻推了推他,他回头一看,只见小宝正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来到王家后的第二年,王员外便让他照料起了小宝。 小宝是王员们唯一的儿子,七年前小宝的母亲在生孩子时难产身亡,从小便失去母爱的小宝就把刘恩俭当成了除父亲以外最亲的人。 看着满脸泪痕的小宝,刘恩俭一把把他抱在怀里,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宝虽然还小,还不懂死的意义,但他还是从人们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些东西。 他懵懵懂懂地问道:“刘大哥,我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吗?” 刘恩俭擦了擦泪水说:“放心吧,父亲不在了,我来保护你!” 刘恩俭说这话时,管家王起财似是有意无意地看了正在做法事的和尚一眼,正在闭着眼睛的和尚这时忽然睁开了眼,两人四目相对,像是在交流着什么。 当天夜里,刘恩俭主动提出要为王员外守灵,这个要求似乎不为过分,但管家却拒绝了他的要求。 刘恩俭很是不解就和管家吵了起来,还是做法事的和尚过来解了围,说是当天夜里要做一场法事,外人不得在场。刘恩俭这才作罢。 刘恩俭回来时,小宝哭着闹着要和他在一起,而刘恩俭也想照顾小宝,便把小宝带回了他的房间里。 尽管不能为王员外守灵,可刘恩俭却丝毫没有睡意。 把小宝安顿睡下后,刘恩俭朝着灵堂的方向跪在了地上。这一刻,刘恩俭的心里充满了悔意:要是我不在路上耽搁该有多好;要是我早点儿离家该有多好;要是这个年我不回去该有多好。 但这一切都为时已晚。 就在这时,一阵风突然刮了起来,初春的夜里还是比较冷的,刘恩俭不禁打了个冷颤。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刮来了一张纸钱。刘恩俭住的地方是一个偏院,离灵堂还有一段距离,纸钱只有在灵堂里有,为什么会突然被一阵风刮到这里? 看着这张纸钱,刘恩俭陷入了沉思。 风把纸钱刮到这里以后就停了,可纸钱却又无缘无故地动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刘恩俭大为惊诧,奇怪的事情还没完,纸钱动了一下后又不动了。 刘恩俭赶紧站起身来朝纸钱走去。就在他走到纸钱的那一刻,纸钱又动了。 纸钱就像是在给刘恩俭引路,跟着这张纸钱,刘恩俭来到了另一处院子外面,随后纸钱就不见了。 他定睛一看,原来他来到的正是管家王起财的房间。 就在刘恩俭一脸疑惑的时候,他的耳朵里传来了一阵说话声:“老大,你赶紧拿个主意吧,到底该怎么办?”这个声音是管家发出来的。 另一个声音说道:“你看你吓成什么样子了?怕什么怕,反正人已经死了。”这个声音刘恩俭似乎听过,但他不知道到底是谁? 管家又说:“你没看到吗?那个刘恩俭回来了,老爷生前对他可好了,我就怕这家伙回来弄出点事来,万一他起了疑心,这事可就麻烦了。再说了,小宝该怎么办?这小家伙留着总是祸害。” 另一个声音又说:“那个刘恩俭不可怕,过几天把他打发走了就行了,关键是那个孩子,不行的话,找个人把他弄死算了。” 听到这时,刘恩俭差点惊出了声,听两人的对话,老爷的死可能有问题,老爷刚死,小宝的生命就受到了威胁;和管家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这可怎么办? 不过现在顾不得其他了,只能先顾小宝了,不然的话,小宝的生命就危险了。 刘恩俭赶紧轻手轻脚地从院子里退了出来回到了他的屋子里。 小宝睡得正香,刘恩俭赶紧上前把小宝叫了起来。 小宝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刘恩俭说道:“小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过咱们得悄悄地走,不能让人知道。” 在小宝眼里,刘恩俭此时已经成了他最亲的人了。他点了点头,便和刘恩俭出了屋子。 幸好院子里没有人,刘恩俭带着小宝来到了门口,王老汉还没睡,看到刘恩俭后,他显得很是意外,便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刘恩俭顾不得多加解释,只是说道:“王老伯,现在来不及和你解释了,你多保重吧,以后或许咱们还能相见。” 说完,刘恩俭带着小宝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在他走后不久,管家追了出来,今天的管家和平时的管家判若两人,只见他恶狠狠地看着王老头问道:“刚才是不是刘恩俭带着少爷走了?” 王老汉点了点头,管家又问:“往哪边走了?” 王老汉也是家里的老人了,对管家这个人也是知根知底,知道他是个贪财势利的人。 老爷平白无故死了王老汉也很是蹊跷,此时见管家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便多了个心眼,朝刘恩俭相反的方向指了指。管家便赶紧追了出来。 王家离城门的距离并不远,由于夜里城门关闭,刘恩俭先带着小宝在一处破房子里躲了起来。 天亮以后,出了城刘恩俭便背着小宝跑了起来。 为了避免追上,刘恩俭并没有选择大路,而是走进了城北的大山里。 此处虽说离王家不算太远,但山高林密容易藏身,因为刘恩俭还要找出王员外的死因,又要防止小宝被害,所以他才选择在了这里。 进了山里后,刘恩俭顺着一条小溪找到了一处小瀑布。瀑布不高,但在它的底部却有一个很大的石洞,刘恩俭便在这里藏了下了。 忍饥挨饿了两天后,小宝再也支撑不住了,刘恩俭便计划带着他出去找点儿吃的。刚要起身,忽然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两人赶紧又躲回了洞里,悄悄地往外看了起来。 不久,一个小和尚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这个小和尚看样子也就十二三岁,一边走一边低声抽泣。 走到河边,小和尚喝了几口水,就坐在那里发起呆来。 刘恩俭见是个小和尚,心中的戒心放下了不少,便从洞里走了出来。 看到有人突然走了出来,小和尚吓了一跳,他把一块石头拿在手里朝刘恩俭问道:“你是谁?” 刘恩俭朝他笑了笑说道:“小师父,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 见刘恩俭一脸憨厚老实的样子,小和尚就把手中的石头放下来了。 刘恩俭又问:“这附近有寺庙吗?” 小和尚说:“就在前面不远,翻过山就是了。” 刘恩俭又问:“你不在庙里好好地呆着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小和尚没有作声,就在这时,刘恩俭的鼻子里窜进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随后,他在小和尚的身上闻了起来。 小和尚看到他的样子,便使劲推了他一把,冲他说道:“你干什么呀?” 刘恩俭说:“哎?你身上怎么有一股胭脂的味道?这种东西只有女人才用,你一个男人还是个和尚怎么能有这味?” 小和尚赶紧在自己的身上闻了闻,确实有股香味儿。 看到刘恩俭一脸坏笑的样子,小和尚赶紧说道:“就是这该死的味道,害得我挨了一顿打。” 刘恩俭又问:“怎么回事儿?” 小和尚说:“今天上午,师父吩咐我给他打扫房间,就在我给他打扫房间时,我在桌子上发现了一个盒子,以前我没见过这个盒子,就好奇地打开看了看。谁知这时候师父突然回来了,我心里一慌,就把那东西撒了出来。师傅见我动了他的东西,就打了我,把我从庙里赶了出来。” 一个和尚的屋子里怎么会有胭脂盒? 刘恩俭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就问小和尚:“你师父干什么去了?” 小和尚说:“前几天山脚下的王员外死了,我师父被请了过去做了几天法事,昨天下午才回来的。” 法事?王员外?和尚? 听到这几个词,刘恩俭的心里瞬间警觉了起来,就问道:“哪个王员外?” 小和尚说:“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员外,只知道他家住在城北。” 那天在家时,刘恩俭曾经见到过一个做法事的和尚,如果小和尚的师父就是那天的那个和尚,那事情就有眉目了。 不过,为了不引起小和尚的疑心,刘恩俭收起凝重的表情,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说你师父一个和尚要胭脂干什么?难道往他的光头脑袋上抹吗?” 小和尚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哎,你这人真是的,哪有男人用那种东西的,我曾在庙里见过一个女的,估计师父是送给她的吧。” 黑夜的庙里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女人?刘恩俭又问:“你来庙里几年了?” 小和尚一脸得意地说:“别看我年纪小,可我做和尚已经有七八年了。” 刘恩俭笑了笑说道:“看来我得叫你一声老师父了?” 小和尚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得意地说:“就连现在的师父都没我来得早呢。” 刘恩俭说:“哦?这么说的话,你师父他倒是个小和尚呢。” 说到这里,小和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伤感,随后他说道:“哎,我以前的师父对我可好了,是他见我可怜才把我收留了下来。可自从这个师父来了以后不久,老师父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哎,这师父对我可凶了,动不动就打我,你看,我的身上全是青紫。” 说完,小和尚挽起了袖子,只见他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看到这里,刘恩俭的脸上露出了难过的神色,他又问小和尚:“那你原来的师父是怎么死的?” 小和尚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和小和尚聊了这么久,刘恩俭渐渐地理出了一些眉目: 首先,这个和尚在屋子里藏着一个胭脂盒,并且夜晚还和女子私会,本身这就说明这个和尚不地道;其次,如果这个和尚和去给老爷做法事的那个和尚是一个人的话,那老爷的死是不是也和他有关系呢? 想要弄明白这个问题,首先得明确小和尚口中说的那个师父和去给老爷做法事的那个和尚是不是一个人? 很快他冷静了下来,问小和尚:“那你以后怎么办?还回不回去了?” 小和尚说:“不回去了,我要是再回去的话就没命了。” 刘恩俭说:“这样吧,我也是个流浪之人,我还带着一个小弟弟,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跟着我吧,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随后,刘恩俭便把小宝叫了出来,小和尚正愁没地方去,见刘恩俭不像坏人,便点了点头。 已经好几天没吃的了,当务之急是先找点吃的。 小和尚便说:“这里离寺庙不远,晚上的时候我带你去庙里偷几个馒头吃吧。” 听小和尚这样说,刘恩俭便爽快地答应了。他也想趁这个机会打探一下小和尚口中的师父。 天黑之后,把小宝安顿好,在小和尚的带领下,刘恩俭很快找到了厨房。揣了几个馒头后,刘恩俭便和小和尚赶紧往外走。 走到老和尚的房间时,小和尚指了指,悄悄地对刘恩俭说:“看,那就是师父的房间。”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黑影哼着小曲走了过来,两人赶紧躲到了暗处,只听黑影高声叫道:“义能,义能!” 见没有回音,黑影骂道:“这死鬼跑哪儿去了,怎么连灯也不给我点?” 这个声音听在刘恩俭的耳朵里似乎很是熟悉,只是他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黑影进到屋子里后,两人赶紧从庙里溜了出来。 回到洞里后,小和尚告诉刘恩俭那个人就是他的师父。 小和尚这样一说,刘恩俭猛地想起来了:那天他要守灵和管家吵架时正是这个和尚出来解了围;同样从管家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也是这个声音。 小和尚的师父正是前去给老爷做法事的那个人,他怎么能和管家勾结在一起? 老爷的死和他们肯定有联系,但他们为什么要害死小宝? 经过一夜的思索,刘恩俭很快有了办法。 第二天白天刘恩俭美美地睡了一觉,晚上时分把小宝交付给小和尚后,他消失在了夜色中。 很快,他就来到了王员外的家,难道他要自投罗网吗? 这个家对于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翻墙进到了院子里后,很快就来到了管家屋子外面。 刘恩俭悄悄地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屋里看去,只见管家正在那里把玩着一个东西。 仔细一看,那个东西赫然就是老爷生前戴在手上的一串手珠。 这个东西和老爷形影不离,是他的心爱之物,怎么会出现在管家的手上? 想到那天神秘出现的纸钱,刘恩俭瞬间想了一个办法,只见他把身子一缩,蹲在暗处,学着王员外的声音叫了起来:“还我手串!还我手串!” 屋子里的管家听到声音后瞬间变了脸色,只见他慌慌张张地出了屋子,在门口看了起来。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他又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这时,声音再次响起:“还我手串!还我手串!” 这回管家听清楚了。 人们常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可一旦做了亏心事,心怎么能不惊呢?此时的管家就是这种情况。 只见他赶紧跪在地上朝着屋外磕起了头,边磕头边说:“老爷啊,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不是我害死的,是和尚和张氏把你害死的,求求你放过我吧。” 听到这里,刘恩俭瞬间有了答案,为了怕事情有变,他赶紧翻墙出来了。 管家口中的张氏正是王员外三年前娶的第二房老婆。 第二天,刘恩俭带着小宝和小和尚来到了县衙报了官。 很快,管家、和尚还有张氏就落网了,这个案子本身并不复杂,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原来,小宝的母亲死后,王员外便娶了张氏。他在世时笃信佛教,经常带着张氏去附近的庙里求神拜佛。 而和尚的真正身份是一名江洋大盗,为了躲避官府,几年前做起了和尚。把老和尚设计弄死后,他便成了庙里的主持。 在王员外来到庙里之后,和尚见张氏长得漂亮,便有意无意地向她暗送秋波。 这张氏也是一个风流女子,一来二往,两人便暗地里好上了。 见小宝年幼,两人便买通了管家,并答应他在事成之后给他一部分钱财,贪财的管家便从中帮忙,两人设计就把王员外毒死了。 他们的计划是先把王员外毒死,再设法把小宝弄死。这样一来,一份家产就到了张氏手中了。 原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被一个小和尚和一个仆人坏了好事,正应了那句话: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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