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60后的往事：008挑水

那年应该是一九七五年，我才十四周岁。当时镇上没有自来水（到七十年代底或八十年代初才有），全镇居民食用水主要靠镇中心的一口双眼井，洗涤靠贯穿全镇的塘河。家家户户备有水缸存放食用水，取水的途径主要靠镇上四、五个长年为部分居民挑水的挑水工，在我记忆中起初是每担三分，后来长到五分，我家的水缸特别大，一次放满可存六担水。也就是在一九七五年前后（可以肯定的是我上初中以后），因为挑水每担从四分涨到五分的交叉期间，固定为我家的挑水工年纪有五十多岁姓M，耍起了“滑头”，他不直接提出涨价，叫了他也不拒绝，就是给我家推到最后，有时上午叫了他下午也不来，有时水缸里一次可以存三、四担，他挑来一担后说：“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再挑”，可是明天等他又不来。我父亲偶尔对他说：“辛苦你了，今天给你五分钱一担”，下次叫他会很爽快，可遇到我妈又给他四分钱一担，隔天去叫了他又会迟迟不来，我们尝试过换人，可挑了一次付的是四分一担的工钱，下次再叫那个人，那人就说：“难得帮你们救急挑一次是可以的，你们还是叫老M，否则他会骂我抢生意。”

没有办法只好继续叫老M，他又推三推四地说：“今天我忙得很，你们叫别人去挑么好了。”好话说尽，最后他不情不愿把水挑来了。一而再，再而三，连续遇到这样的尴尬局面，使父亲很生气，但是每天离不开水，也只好忍气吞声地将就着。直到有一天我放学回来至父母都下班回家，缸里断水无法做晚饭，老M的水还没有挑来，父亲火急火燎地赶去找他，我也跟了去，在井边等了好久不见他的影，其他的挑水工说：“他吃了中饭没有来过。”

我们找到他家里，他正躺在床上，他老婆说：“吃过中饭老头子发热度、挑不动了。”

我父亲一言不发，摇摇头退出门欲求别人帮忙挑，我看见门口的水桶和扁担说：“爸爸我们借老M的水桶自己挑一旦回家救急再说。”

“你能挑？”父亲怀疑的目光凝视着我，因我父亲右肩上生有鸡蛋大小一个瘤，不能干挑担的活。

“能，挑一担肯定没问题，我在乡下奶妈家挑过。”

父亲大概想到了家里急等水烧饭就同意了我的建议，挑水工的水桶平时是绝对借不动的，怕人家给损坏了是轻，迷信日后被别人抢了饭碗是主要的，老M今天也是无奈，不好拒绝。

当即父亲帮我从井里打水，由我挑了回家，还一连挑了两担。吃晚饭的时候我向父母提出自家买一对水桶和一根扁担，今后的水由我来挑。我提出来不是我乐意干这个重活、累活，我另有自己的小九九，我早有这样的想法，就看父母的态度。

父亲说：“买一对水桶很方便，关键你行吗？能坚持吗？”

母亲说：“一天要用一担水，你得天天挑。”

我说：“一天挑一担不成问题，路又不远，也就一里路，我星期天挑满一缸，可以用一个星期。”

“你真有决心，我明天就去买，吊井水的洋铅桶家里有现存，一边系把旧铁锁，绳子和挂水桶的一副铁钩子明天我也采办好，每担挑水费四分钱我付给你，你可不能出洋相。”父亲盯着我等我表态。

我心中大喜，我的小九九就是冲着这四分钱来的，高兴地满口答应：“好，一言为定，如家里断了水你双倍扣我好了。”

母亲在边上有所担心地问：“你挑得动吗？”

我不假思索地反问：“今天我不是挑过了吗？一连挑了二担也没有问题。”

母亲又关照父亲：“明天买的时候挑一对小一点的水桶。”

我马上补充：“不要太少，否则多跑几次不核算。”

从此以后我开始承担起家里的吃水责任，每月也有了稳定的零用钱收入来源，可以自由支配，决定的当晚乐得我一夜没睡好。

挑水确确实实是一件重活和累活，肩挑着一担重有百斤左右的水，从井边到家的一路上还好受，关键是水从井里吊上来才真叫苦，井水满的时候离井沿圈有二、三米，浅的时候有四、五米，一担水要用洋铅桶吊六至七次，用手一把一把抓那根麻绳，将装满水的洋铅桶吊上来，那双手又疼又沉，第一个星期天我一连挑了六担将家里的水缸装满，两手掌起了三个水泡，怕父母阻止我又不敢说，次日早上醒来全身酸痛，连举手臂都有困难。也就是在这段期间，我真正领会了父母叫我们干家务时经常说：“年轻人力气用掉了会再来的”这句话的意思。

附井图，摄于2015年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