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第1893期 || 八旬老翁再说《牡丹亭》/ 轩诚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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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诚赏析：

八旬老翁刘泽先生面对诞生于四百年前的《牡丹亭》，看到的是超越艺术魅力的人性张扬之美，他以自己博学的文笔，用对比手法，为我们展示了《牡丹亭》跨越国界、跨越历史的艺术价值，特别是剧作家汤显祖在处理性与情的表述时的高超技巧，远超那些此处省略多少字的当代某作家不知多少倍......

文：刘   泽

赏析/播读：梁轩诚

（昆曲青春版《牡丹亭》全本片段）

老翁说《牡丹亭》

我八十岁那年，在陕西大剧院看了昆曲青春版《牡丹亭》，连续三个晚场，合计近九个小时。我也参加了演出方和观众的见面座谈会。我赞许白先勇先生的贡献，也佩服苏州主政者的前瞻，更感谢演职人员的倾情表演。我观后又查阅了有关资料后，写成此文。

《牡丹亭》，原作名为《还魂记》，作者汤显祖（1550至1616）是江西临川人，被世人称为绚丽的传奇人物。他是政治家，有改变明朝万历弊政的抱负；他又是个多学科知识丰富的“杂家”；他想从政，一展政治幻想，却不适应官场规则。他做了几年七品小官，也颇有建树，但他官小言轻，难以挽明朝之“大厦将倾”。他失望了，49岁时辞官归里，潜心著作。他的临川四梦：《紫钗记》、《南柯记》、《邯郸记》、《还魂记》，流传甚广，惊艳世人。因此，汤显祖成为可以与西方戏剧大师莎士比亚比肩而立的东方戏剧大师。

莎翁1595年完成其惊世名著《罗密欧与朱丽叶》，汤翁1598年完成其鬼斧神功的《牡丹亭》。

西方人主张婚姻自由。四百年前的欧洲，各类“大公国”多如牛毛，囯王比中国的县长还小。小国为自保，政治联姻成为大事。于是，当政者的政治需求，便成为横亘在爱情双方之间的“大山”。 《罗》剧设想的爱，是跨越政治和仇恨的。罗氏和朱氏家族是世仇，而且不共戴天。莎翁却描写了这对仇家少年男女炽热的情爱。这种红线牵到的必然是两具尸体。这出悲剧，直捣大公国权贵们的心窝，让他们思考并变革。西方从此开始进步，成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先行者。

我们这个东方古国，从来没有自由恋爱，婚姻是別人决定的。少年男女的爱要深埋心底，显露则被扼杀。未婚男女处于互相“隔离状态”，还要授受不亲。如何让男女释放爱，便有了汤翁的“梦想成真”剧作。以梦的形式解读爱之种种，不触发政治，是“安全”的。

《牡丹亭》完美展现了一次自由恋爱的故事，血淋淋的展演了“爱可以超越生死”。现实社会不允许的一切，都可以用梦的方式，以生死的转换，完成以情抗礼的裂变。在梦的裂变中，迎来凤凰涅槃。

汤翁认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于是，他便在《牡》剧中，“创造”了美丽无双的贵族少女杜丽娘。杜小姐是“至情”之人，她身入梦境，游走于生死之间。她在生死转换中，虽然命悬一线，全靠性爱的执念，才坚持了“魂不离体”。＂生生死死为情多，奈情何？”这种情是单纯的，没有任何算计；是高尚的，一心为爱，毫无旁骛；是超越鬼神人界限的。“死而复生”，只有借鬼神或用梦来实现。

汤翁充当了“有情人”的使者，他倾心打造了《牡》剧的“游园惊梦”一折戏，令观众陶醉其间。那园中的美景是杜丽娘内心的映照，也是她“入梦＂的场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好美的春天，却让“春心”无处安放。“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那个心中的帅哥在哪里？莫非在别人家的宅院，陪另一个少女在“赏心乐事＂？“牡丹虽好，他春归怎的先。”春天是留不住的，＂莺飞燕语”会悄然而去，让“锦屏人忒看这韶光贱。”少女游园，怀春不遇，美景变贱，人心酸，泪珠儿埋心间。

杜丽娘极度爱美，她对镜自恋：“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爱好是天然。”少女怀春也是天然，对于异性的“畅想和情欲追求”，是生命的一种野性，是原始的天然，更是一种生命的现象。封建礼教锁不住，深宅高墙关不住。

春景流光溢彩，惹人忘返；杜丽娘秀色可餐，令柳梦梅神魂颠倒。万紫千红丛中，少女有难奈的涌动。没有理由在春色满园的时景中，直视生命的枯萎，让猛烈的情爱冥灭。于是，杜丽娘便在“天啊，春色恼人，信之有乎”中梦会柳生。继而，他们在梦中实现了生命的追求，人性得到满足。少女并没有对情郎的身世刨根问底，甚至连姓名也只留下了一个待猜的“谜”。“英雄不问出处”嘛，只要情真意切，身躯是温暖有力的，便可相许。

中国有漫长的封建社会，其礼教的核心之一，是男女不平等。女性任何时侯都不能显露心爱的隐情。汤翁在《牡》剧中，将遮羞布掀开，让杜丽娘的心跡“祼现”在观众面前，引发了多少同情的“心跳”。杜丽娘的春心萌动，始自在塾师那里读到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掩卷叹曰：“圣人之情，尽见于此矣。今古同怀，岂不然乎？”只一句“今古同怀”，让少女的心燃起一团火。小丫鬟春香，仿佛听到了小姐怀春心动的鸣响。情欲压在少女心理天平的一端，天平便倾覆了。为爱而死，再为爱而生，便有了“悲壮的合理性”。

汤翁在《牡》剧处理性爱时，没有淫荡语言和细节描写。他以足够令人信服的道德勇气，做了洽当的铺陈。杜丽娘在全剧中的性爱坦露，得到了观众的理解和敬重。

杜丽娘在梦境的“化外之地”，将内心的隐密“全祼式”敞开，但她仍然是严肃的，没有苟且和淫秽，观众只感觉到她是人性的正常蓬勃。杜丽娘和柳梦梅在梦中的一切行为，都是美好而莊严的，情节自然流畅。

在梦醒状态，杜丽娘是＂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深陷愁绪之网的怀春少女，在集聚“破网”的力量。请看她初到花园的场景。她“要把春愁漾”，想观景忘愁，但“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借景销愁，更添新愁。在园中入梦，又在园中寻梦。她＂一时间望眼连天，忽忽地伤心自怜。知怎生情怅然，知怎生相暗悬？”她的“相思”怎么排解？只能在梦中才能幽会，只有回到“死亡”状态的梦中，才实现了“魂牵梦绕”。

汤翁是个智者，他懂得，在现实的礼教架构内，在剧中让杜丽娘的梦想成真，是＂违规”的。于是，他用了“梦境和冥界”来遮掩，用神仙之手笔，绕开束缚，让情爱在梦中释放。

汤显祖继承了王实甫在《西厢记》中给戏剧人的嘱托：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又发挥了我国“南戏”的细腻缠绵，让杜丽娘在“姹紫嫣红＂中入梦。既然是在梦中，杜丽娘和柳梦梅便没有了矫柔造作，不再扭扭捏捏，完全抛却羞羞答答，尽是欢畅淋漓。少女一任情泄千里，让欲火尽燃，魂追柳生，同寝同眠，甜蜜无限。

还魂复生的杜丽娘，又恢复为贵族少女状态，在父母询问她与柳家的婚姻态度时，她含羞半推半就，没忘说那句“套话”：“谨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汤翁知道，婚姻必须是“靠谱的组合＂，所以他安排进入杜丽娘之梦的柳生，既出身名门望族，又“及时”中了状元。

杜丽娘与柳梦梅是一见钟情而入梦私会的。柳生爱怜杜丽娘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杜丽娘欢悦柳生的“丰姿伟妍”和“年少多情”。看来吸引异性的第一要素是“形象”，如今称“颜值”。

在封建礼教笼罩下，汤翁用一出《牡丹亭》，通过杜丽娘人性欲望在舞台上的合理彰显，让观众正视，崇拜，理解，鼓掌。汤翁做出了历史性尝试和贡献。

因为有汤显祖，有《牡丹亭》，让世界对中国戏剧，刮目相看！

《牡丹亭》是戏剧的经典，更是文化的经典！

刘泽  2020年5月初稿，辛丑年岁末定稿

中国经典古典《牡丹亭》(昆曲青春版)

作者简介：刘泽，生于1939年，山东省阳信人，退休前供职于央企，一生从事水电工程建设。虽成长于齐鲁大平原，却徜徉于大江大河，一生以山水为邻。曾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国内期刊发表过多篇学术论文，退休后多以戏曲、报纸、书籍、电视剧为伴。

播读者简介：      梁剑，字轩诚，号子非，文化学者，陕西三原县人，祖籍山西猗氏县。陕西石岗书院院长，石岗国学院执行院长，西京学院至诚书院客座教授、允能书院通识教育客座教授，咸阳师范学院文传学院兼职教授。著有长篇传记文学《虐生》、随笔集《缘》，主编有《石岗书院文化艺术丛书》（九卷本）、文集《美丽人生》、《宛如书印》。2015年底，创办原创文艺广播平台《美丽八点半》。

美 丽 八 点 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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