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早四五点,窗外就飘起了小雪。 雪花不大,却密集。我以为终于等到了一场好雪。 画家张此潜也是如此认为。发来一条语音:好雪好心情,老马哥,中午来南山吃酒。 我苦笑不已。 这一段牙龈发炎,一日三餐以流汁度日,就连和人说话都坐不住,哪里可以出去推杯换盏? 打电话回过去要婉拒,谁知他又关机了。 爱去南山的望稼楼,张此潜的画家茶,他的酒,于我都是极具吸引力的。 茶是专供的,黄山的一个茶园,他在那里住过。 那茶属祁红类,黄澄澄的汤里有些发红,入口微苦,越喝越甘甜。 望稼楼里白酒灌得七荤八素之后,此茶解酒最为得力,五六泡下肚,人也就醒了。 老张的酒得趣,五湖四海来,五湖四海去。 他的朋友多且杂,政商学工农兵加文艺圈,又都知道他好酒。来看他,不少人就捎些酒。 张此潜有酒量,喝酒却不喜欢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那样的独饮,常有的场景为众宾欢太守醉也。 有一次黄宾虹画院聚会,他是院长必须得坐住场;家里还有一帮老朋友坐着铺子等他。艺术家喝酒欢腾,颠三倒四的哪里管起承转合。老张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只好找个小老弟接送,到家里跟人尅两杯,再回来接续。如是反复。 来来回回一瓶多下肚了,人却照旧兴致勃勃。艺术家这边喝完,那帮老朋友又拽着他出去喝夜酒去了。 老张没有酒窖,朋友送来酒就往杂物室一堆。摸出来喝时不知是啥牌子、哪个年头。 有七八十年代的濉溪大曲,也有八九十年代的岱河陈酿。 几年前也是下着雪,我和堂主到望稼楼找他喝酒。他竟摸出两瓶八十年代的五粮液,一询价炒到了几万块钱一瓶。我和堂主心疼,劝他换酒,他啪啪把两瓶都打开了。 我最喜欢喝老张的不知名厂子的窖藏。有时拎出来就是个塑料桶,倒出来稠澄澄的泛黄,一入口沉甸甸的厚实。 相识张此潜,一般先贪他的画名,后来大多交他这个人了。 他人性情,爱热闹,三言两语就投了脾气。 老张有个软肋,正经的场合郑重其事的发言兜不住。大多闭着嘴,一言不发。据说你要逼他站大台面发话,一句有形,二句魂散,三句爆雷。 非正式场合,不管是不是顺眼顺心的朋友,他必定是玩笑、调侃的焦点人物之一。话语俏皮,也接地气,幽默感十足。 离望稼楼三五分钟的步行距离,坐落着南山村的小菜场,活鲜卤制齐全。 遛一转下来,喝酒的菜就张罗得八九不离十了。 城里来的朋友,也会去市里的几个著名的卤品店买些猪蹄子、牛蹄筋、鸭爪鹅头的来,那就叫丰盛了。 我一听到望稼楼附近的小酒馆喝酒头就大,咸、辣得难以招架。一杯酒下肚,拿着筷子寻来游去,找不到可资下酒的东西。 这回邀酒的原因除了下雪,张此潜的学生陆军是连云港人,给他弄来黄鱼、海虾、八爪鱼一堆。 配上凉拌黄瓜片、大白菜心,油炸一盘花生米,那就是笑眯眯的一桌餐了。 老张肯找我喝酒,还因为我能陪他划两拳。 跟我伸手他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他那个性情,输了就在心里系个扣,结果扣子越系越多。 扣子越多越压不住心气。 此潜哪里知道,我这是集几十年与高手过招输拳之经验,到他这里才显出了行云流水。 我到望稼楼来,喝酒喝茶倒是其次,更欢喜看张此潜画画。 张此潜画画与众不同,别人要安静他却喜热闹,人越多他画得越有兴致。 他显然不是那种胸有成竹型,每一次落笔设色,都要考究,往往又会出乎意料。 按他的话说,张此潜绝不重复张此潜。 他最近在画一幅大画,长五米,宽二米,还有许多工序才能完成。 我笑称之为“中国最大的石榴树”,唯有烈山的中国石榴博物馆方能支撑它。 这幅画是过罢年就六十了的张此潜,送给自己的纪念礼物。 看着那幅画,我就想他肚子里藏着大江大河。 可我最喜欢看他平日里的瞎勾勾,随心所欲的几下,每每妙趣横生。 我来望稼楼看画也是为了偷学艺,从他画画里触类旁通体悟码字。 生动活泼,不拘一格,偏不肯画地为牢。 众人皆赞张此潜花鸟好,我独爱他的人物。 塑形刻画很用心很传神,画面人物眸子里的情绪,大得吾心。 作者相关文章 关注马尔的视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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