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立仁的车子拐拐扯扯，开过了江，到江北一条街停住了。这家店叫厨房制造，黑色大门紧闭，会员在门口刷卡进入。没有会员卡的，就需要预约。实在够神秘。 黑咕隆咚的大厅里，立仁花里胡哨点了一桌子，并没有他说的豆浆和包子。 静其不动筷子，眼泪一对一双往下掉，在火车上画的眼线都糊掉了。服务生过来看见了，一缩脑袋，远远站住了。 立仁回头对他说:“常温的。” 那服务生答应着去了，马上拿来了一桶柠檬水。 立仁把一只翘着尾巴的炸虾放到她盘子里，说:“哭啥哭，我又没招你惹你，整得我好像欺负你了似的。真没面子，快擦擦。” 他干脆站起身，过到她这边来，用一张纸巾擦她的眼泪:“快别哭了，妆都哭花了，难看死了。” 她接过他的纸巾一点一点沾着擦，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复员，可是我不想和你有任何联系了。你送我们家啥东西了？你自己赶紧拿走，不拿走我就更垃圾桶离里去。” 立仁说:“复员也不都是为了你，以后再告诉你咋回事吧。我送你家那些东西，小熊小兔子玩具啥的，是给我妈他们看的，朋友店里借的，完了还得还回去的。” 静其气乐了，说:“原来这样啊，我觉得你没那么大方嘛！” 立仁说:“哎，我就喜欢你这精神病气质，一会哭一会笑的。” 静其说:“我哭和你没关系，我是想我姥姥了。我姥姥老家是江北的人。” 立仁说:“那快点吃饭吧，我一会还有事。” 静其把那只炸虾吃进去，说:“你咋知道我坐这趟车回来？” 立仁说:“这有啥难的？你以为我的兵是白当的？现在数据都在系统里，你信息我分分钟全掌握。这要战争年代，你哥我就是战斗英雄。” 厨房制造每样食物都别出心裁，炸虾扒成虾仁，留着尾巴，裹着芥末芝士，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吃。 立仁看她吃得香，脸上有了笑意，说:“我三姑，就艾颂她妈，也事儿事儿的，和我大姑一听你在学校昏过去了，估计是个病秧子，就琢磨着把咱俩搅黄了。他们去你家里闹，真不知磕碜。我替他们给你道个歉。你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做得对！要是我也得这么做！” 静其说:“你大姑欺人太甚了。你大姑夫，哎呦，那个眼睛都长在脑门上，不正眼看人的。” 立仁有些难为情地笑:“他们太多管闲事。”又说:“你身体没事儿吧？我都和他们说了，现在医学发达，这么年轻，哪有什么要命的毛病啊？” 静其说:“姥姥去世，对我打击太大了。” 立仁说:“要不说你离不开我呢。你看你妈和我妈都那么没正事的人，将来还不得成咱俩得包袱啊？” 静其说:“你别把话说那么远，谁要和你在一起了？” 立仁说:“你就是嘴硬。吃完宋送饭你去哪？” 静其说:“我要赶紧回家洗澡，车上一夜，臭死了。”  立仁把静其送到楼上就要走，静其妈热情挽留他，切了一个西瓜。 静其打开自己房间门，看到床上，窗台上，桌子上放满了拆封的小玩偶，就赶紧喊立仁:“赶紧把这些东西拿走当我三岁小孩子呢？” 立仁就进来拿。他两只手也拿不走那么多，静其就去厨房找了一只装垃圾的黑胶袋，他拖着下楼去了。 静其妈笑眉笑眼地说:“你也不说留人家多待会儿。” 静其说:“他说有事的。”就去卫生间烧水洗澡。手机响，是小绿打来的，欣喜若狂的样子呼之欲出:“静其，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公考过了。你猜猜看咋过的？” 静其说:“就你天天睡觉打游戏，还能过？” 小绿说:“我报的梅河，招一个人，四个人报名。一个一个审查没过，一个放考，一个复试没来，我运气也太好了吧？” 静其笑了:“天上掉馅饼把你砸着了。” 小绿说:“等下你接一下红包，让你沾沾我的喜气。” 静其说:“那太好了。” 然后就上微信，点了小绿的红包，打开看是6.66，心里说:“不怪叫小绿，真抠门儿。” 第二天去学校，静其带的高三都毕业了，杨主任春风得意，升官变副校长了，安排静其带高二，也就是新高三。 下午静其去语文组收表格，办公室里，有人正表情暧昧地说杨主任和马校长关系不一般。她觉得自己听了不改该听的，拿了表格赶紧离开，又有人叫住她:“哎，你急什么，还差一张没拿呢。” 静其记得姥姥说过，不要和人背后议论人，不要和人说咸道淡，小心卷入是非里去。闲话传来传去最后就走样啦。于是特别怕有人和自己讲究他人。  静其带的学生成绩好，马校长大会小会的表扬。他的表扬带着稍稍嫌夸张的神情，静其觉得有些言过其实。有人说:“马校长就是一个老油条，会利用人。一个顶岗实习生，一个月才一千五百块，倒用得什么似的。成绩最后都是他的，他的正高不就这么评上的么！” 静其不理会别人说什么。松江留不住人，有些早早评上高级职称的人，趁年轻都跳槽了。自己既不想考研，又不想去南方大城市，只能接受是个平庸的人的命运，也就在这里，能出点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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