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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峰​ | 年味

 昵称PLJiA86N 2022-01-30

年 味

文|李峰

 
西风吹过路边枯黄白杨树的枝杈,在树梢上打了一个呼哨。然后钻进城市林立高楼的罅隙,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黄昏来临的时候,灯已经点亮了,顿时,世界都变得斑斓起来。
有西风起,雪也不远了。雪飘起来的时候,感觉像从遥远的天际飘忽而来。刚开始是窸窸窣窣的小雪粒,不一会儿就变成翩翩的鹅毛了。去外面逛逛吧,毕竟下雪了,毕竟有了雪才有了过年的气息。
雪很快就白了地面,白了停在路边的汽车。雪就像精灵一样,打扮着这个城市。平日喧嚣的城市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鳞次栉比的高楼也剔除了张扬和狂妄,安安静静地接受雪的旖旎缠绕,享受着风的抚摸。一盏盏从窗户射出来的灯光,就像高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雪花飘飘的世界。远处小区门口,已经挂起了两个大灯笼。彤红彤红的,像燃烧起来的两个大火球,看着很是喜庆。路边的观景绿植旁插了一圈五彩的塑料花卉,猛的一看,就像真的盛开的花卉一样。路上的车辆已经减慢了速度,尾灯的红色在这雪夜更加的扎眼。
一对小情侣在路边,边走边打闹,女孩穿着白色的带着小熊图案的小袄,齐耳的头发,头顶上扎着一个小辫子,可爱又精灵。男孩穿着肥厚的灰黑色羽绒服,憨态又老实。女孩正拿雪偷偷地往男孩脖领里塞,然后咯咯咯撒脚丫子就跑开了,男孩缩着脖子,站在原地嘿嘿嘿地傻笑。这雪真好啊,这夜多美啊。
路过街道的拐角,看见一个外卖小哥,他穿着黄色的外卖衣服,带着黄色的头盔,骑着有点吱吱作响的半旧电瓶车,两腿叉扒着半悬着踩着地,我知道这样不容易滑倒了,毕竟这地太滑。他左看右看,然后叫到我。他显然在找不到送餐的地方了,还好我知道那个地方,耐心地给他指点了方向,他急匆匆骑走了,骑走一会又站住,向我挥了挥手,多谢了哥们,祝你新年快乐。这一单是不是他最后一单了,赶快送过去吧,家里的热饭热菜还等着他的吧?雪已经白了我的头发,风吹得更烈了,我竟然不觉得冷。
对面的路口,一家医院的门口竟然排起了长队,走近一看原来是人们在做核酸。排在最后面的两个人在拉家常——
北京的雪下的怪大啊!
大啥啊,我老家哈尔滨的,这点雪算什么?你老家哪的?
我家河南的,嗯,我老家的也好看,特别是有月亮的雪夜。
你们回去做核酸也要隔离吗?
嗯呐,隔离也要回,我两年没有回去了。 
唉,我三年了。
我是回去还是继续踏雪呢?我竟然有点不知所从。这条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这个城市寻寻觅觅,我总觉没着没落,觉得得那么陌生。我总是用尽力气想融入进去,但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这大片大片的雪花,悠闲地在空中打着旋,昏黄的路灯下,它们好像带着我的思绪飘向了远方……
一到年关,故乡就忙碌了起来。
记忆中故乡过年是热闹而有仪式感的,忙碌了一年,这时候人们都放下手里的活计,彻底地放松下来。去东家打打牌,往西家唠唠嗑。村北头的东林大哥又要杀羊,杀猪了。他每年都要养几只羊,养一头猪。过年的时候就杀了,分卖给村里的人。杀猪的时候村里强壮的棒小伙都来帮忙,大黑猪的嘶吼声,小伙子们的用力按猪的嘿吆吵闹声,都能震落隔壁华玲婶子种的桂花树上的雪。然后,是东林大哥亲自操刀杀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吓得东林嫂子赶紧捂住眼睛。东林哥家的猪肉就是香,包包子,包饺子。咬一口,满嘴流油。三奶家磨的豆腐也出锅了,她总是会拿几块送给我家。颤颤悠悠的豆腐还冒着热气,醇厚的豆香飘过堂屋的横梁,久久弥散。我总是要咬一口尝尝,没有咸味的豆腐,也是那么的香甜。母亲会拿几块放在院子里面,隔夜就能把豆腐冻得硬邦邦的。解冻之后的豆腐,兑着炒白菜吃更有别样的味道。
村子南头的奎叔又在扎竹狮子了,他砍下白河苇子塘边种的竹子,耐心地劈成细条。然后扎成狮子的模样。这可是一个技术活。听说奎叔祖上都是做这个的,竹条扎好狮子的轮廓,外面再裱上黄纸,做成的狮子有模有样。每年的正月初一,奎叔和他的狮子都要在村子里面表演绝技杀狮子。寓意就是祛除一切的邪魔妖灵,保佑村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奎叔的父亲一把年纪,身体倍棒,在一边给他擂鼓。咚锵咚锵“咚咚锵”,节奏浑厚而热烈。吓得村头的歪脖子枣树上站立的一群麻雀,呼啦啦地飞走了。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哎呀呀。我的小红娘。我啥时候能见到我的那个……空旷的村庄传来一声声唱词,腔不成腔,调不成调的。一定又是我的堂哥喝多了,在他自家的院子里胡唱乱吼。他原本有一个幸福家庭,堂嫂也出落得标致。就是因为他爱喝酒,好吃懒做。堂嫂一气之下就跑了,至今生死不明。堂哥也更加落魄,每每酩酊大醉就胡唱。
有合适人选再给他信一个吧,光这样咋行?母亲一边在揉面,一面唉声叹气。父亲正在堂屋里面下棋,八仙桌的对面是隔壁的二爷,胡子眉毛都白了,过年了就爱来找父亲下棋,他们是棋逢对手。父亲看着棋局,闷不吭声。二爷说,这娃真不争气,说了也没用,都知道他的德行。真愁人啊。一边说,一边用手捋他的山羊胡。
哥哥和嫂子刚刚从隔壁唠嗑回来,进门嫂子的大嗓门就喊,妈呀,在做啥好吃的呢?二爷呀,又快输了吧?嘎嘎地笑。哥站在父亲后面看棋局,妈嗔笑着,就你嗓门大,做的豆沙包,一会就好了,一会一人一个啊。嫂子又看着我嘎嘎笑,峰娃,过年了,买一个长的一点的大风衣,这样穿着好看,帅气。别光穿紧身的衣服。我笑着说,没钱,妈也不给我红包呀。
如果说雪是静谧的,那么雪夜的圆月就是温婉的。它就这样看着村子的人,树,房子,炊烟。看着村子的变迁,看着人世间的悲欢。
很多时候我做梦就回到故乡,就像一个漂泊的孤魂,总是找回家的路。
那么,这轮圆月一定就是指引回家的明灯,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迷路。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雪后的月夜,我又回到了故乡。我站着河堤下面的一处村庄的坟地,这里有父亲母亲的坟茔。上面长满了荒草,一半白色,一半灰色。前面种的一棵小柳树,居然长成了一棵一人多高的树。枝条被雪压得不能再弯了,垂到了荒草上,雪上。嫂子的坟茔在父亲母亲的后面,也是长满了荒草。坟茔旁边的河堤弯弯曲曲伸向了远方。河堤的尽头就是外祖母家,我小的时候被寄养在外祖母家,过年的时候父亲母亲才把我接回去过年。然后过年的时候,父亲挑着挑子,挑子里面放着肉,炸的馍馍,糖果什么的,我和母亲,哥哥跟在后面,一起踏着雪,踩着河堤上长满荒草的雪路,去看望外祖母。外祖母总是穿着她的蓝色的对襟大衫,扭着小脚在河堤的那头等我们,看见我把我搂到怀里,总是我的乖,我的乖地叫我。现如今,她的坟茔应该也在河堤的下面。这个弯弯长长的河堤多像父亲肩上的扁担,一头挑着相思,一头挑着期盼。
年关到了,他们是不是也要相互走动走动?外祖母和母亲是虔诚的基督徒,她们一定在年夜里,唱着诗歌,唱着哈利路亚,唱着万能的耶和华呀……这时候,世界一定会繁花似锦。连空气都变得香甜起来了。
我走的有点冷了,拍拍身上的雪,抖抖头上的雪,一步步走在回来的路上。


--End--
审稿:阿雅   图:网络  美编:May


作者简介:李峰,网名村长,深居简出,爱好文学,愿用一支拙笔,记录下生活的平淡和传奇。对文学的态度是,执若从前,爱如当年。

作者往期作品回顾:
李峰  |  夏日·初上
李峰  |  一地鸡毛
李峰  |  木棉树下的等待
李峰  |  把日子过成诗
李峰  |  秋天的礼物(散文)
李峰  |  故乡的原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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