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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剧文献 | 孙中:还我一点潇洒——一个锡剧曲作者的企盼

 fstd 2022-01-31

作者:孙中(著名锡剧编剧、作曲、理论研究专家),1993年

音乐,是情感的升华、生命的火花!以音乐为伴的作曲家,应该是最浪漫、最潇洒的人。然而,我们戏曲音乐家却总与潇洒无缘,处在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交叉路口,守旧与创新,左右夹击,使戏曲音乐家处境尴尬,举步维艰。
然而,纵观锡剧音乐的改革历史,其情形并非事实如此。五十年代,虽有一阵”反粗暴“的风浪,但其发展情况还是好的,锡剧唱出了新声,强化了声腔的”柔度“。将锡剧音乐从偏重情节的表述转移为注重情感的抒发,增强了它的抒情性。六七十年代也有所突破,加大了声腔的”力度“。将锡剧音乐从擅于抒发柔情推向能够抒发激情,扩张了它的表现力。改革开放以来,锡剧同行们左冲右突,似乎迄今尚未杀开一条血路,突出困扰的重围。其原因何在?从客观来说,由于戏曲市场萎缩,上戏难,演戏难,推上一部新戏,演出场次不多,流动范围不广,因而也造不成声势,行不成气候。这种艺术价值的失落,固然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曲作者的创造性,但更重要的原因呢?人们评说戏曲音乐,往往从感觉上提出问题;同行们进行研讨,也往往局限在音乐范畴。这是不全面的。戏曲音乐不是孤立的,有它的独立性,也有它的从属性;如果忽视了它的载体——剧本,就音乐来谈论音乐,那是不科学的。剧作不出新,音乐就无从突破。大家知道,剧种的音乐风格及结构形式,在一定程度上相对地制约着剧本创作;但当一部剧作投排以后,它却在总体上绝对地制约着音乐设计。上溯历史,从宋元杂剧到明清传奇,均是由剧作变革而激发音乐变革的。即使象魏良辅之改革昆腔,也是和剧作家梁辰鱼创作的传奇《浣纱记》相结合,才能扩大影响和广泛传播。再看建国以来的现实,五十年代的锡剧舞台,因为出现了新的人物、新的情操、新的形式(如分幕制的草本剧及合唱、重唱等),才能有场景音乐、气氛音乐的出现和[老簧调]、[新大陆]等诸多新板腔的问世。六十年代移植”样板戏“及稍后排演创新剧目,虽然多属”左“的一套,但当时所要求的那种高昂激越的情调,加之不同词格的变化和所种版式的转换,也把锡剧音乐逼出了一些新招(如抒情大腔、多种曲调的组合、移位换调等)。近十年来,锡剧的剧目和其他剧种相比,从出新的要求来衡量,步子还是很小的。这对音乐改革来说,不能不是一种抑制。因而,我认为这一时期锡剧音乐变革不大的主要症结,不在曲作,而在剧作。
下面我就说说目前剧作的音乐发展的三种弊端。
一是”正“。此处所谓“正”,是道貌岸然之“正”,平淡无奇之“正”。文艺有娱乐、审美、认识、教育等多方面的作用。寓教于乐,潜移默化,更是戏曲的特殊功能。由于长期受”左“的影响,我们的剧作,往往重“教”轻“乐”,让它超负荷运载,正儿八经的诲人。于是妙趣横生千姿百态的“戏”少了,故弄玄虚一语道破的“意”多了。没有情趣,没有谐谑,且严重“超载”,其症状即“假、正、经”。矛盾虚假,正儿八经。古人云“快人情者,要毋过于曲也。”这样的剧作,不仅很难调动音乐的愉悦功能,而且很容易引发观众的逆反心理,唱腔不老也嫌旧,曲子不长也嫌冗,节奏不慢也嫌烦。一句话,很难唱到观众的心里去。
二是“实”。曲家云:“剧戏之道,出之贵实,而用之贵虚。”综合表演艺术的戏曲,是从生活出发,经过提炼、夸张、乃至变形的艺术处理,以表达表现生活的本质。“虚实相生假中见真”,才能给观众以美的视听。其唱词尤应讲究“虚句用实字铺衬,实句用虚字点缀”的手法。而我们有些剧作(尤其是现代戏),情节实、唱词实,表演也实,逐步向再现艺术靠拢。情节太实,音乐则无回旋空间;唱词太实,声腔则无伸展余地;表演太实,则连两小节过门都嫌累赘。我们经常见到这样的尴尬唱词:虚的虚得像个花架子,句句词殊意同,使你不知情之所系,找不到一个支撑点;实的实得像个铁秤砣,既无形象的启迪,有无点睛的关锁,使你起不了腔,转不了板,掀不起高潮,甚至还煞不了尾。至于沾唇拗嗓的字句、用韵不当的唱段,锡剧不太讲究,更是屡见不鲜的了。锡剧的基本曲调,都是由起腔、清板和落腔组成的,属于“起、平、落”曲式结构。起落腔旋律性较强,适于抒情;清板说唱性较强,适于叙事、因而它的唱词特点是寓情于事,或者借事抒情。《双推磨》苏小娥出场自叙身世的一段唱词写的很好,前有“黄昏敲过一更鼓”的借景句作引入,后有“清早忙到深半夜,从来无人肯帮我”的抒情句作撂底。提得起,铺的开,放得下,堪称代表之作。附带说一句,锡剧重唱轻白,这是个致命的弱点,一部戏四五百句唱词,也实在够呛。但望新的剧作唱词能够精炼些,演员的白功也能有所提高些,唱念交错,虚实相间,给音乐创造一些发挥的条件。说到现代戏的表演之实,成因就比较复杂了。有剧种的稚嫩因素;但与剧作太实没有提供一定的动作情境,也有很大的关联。“以歌舞演故事”的戏曲理当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虚实结合是戏曲的审美特征。虚生情,实出意,情深方能出腔,出腔方能美听,这是艺术实践所证明了的一条规律。
三是“单”。行当单一,感情单一,性格单一,唱词结构及表现手法也很单一。锡剧以小生花旦为主,其他行当的声腔,发展十分缓慢,唱腔也就显得单调。感情单一与性格单一是有联系的。我们往往看到这样的戏:主角是个倔强的女性,为了进戏快,于是开始受压,中场受压,最后从压力下崛起。《梁祝》的“楼台会”之前,还有“十八相送”、“回十八”作反衬,而我们有的戏,则一压再压,一悲再悲,或者反之,一昂再昂、一喜再喜,都是在一种情绪里反复。也可能剧作家和评论家能够从不同的段落里找到某些所谓“深化”的意蕴,但我们的观众却很难从高一个调或者低一个音里听出多少不同的情思。音乐是对比性很强的直感艺术,没有高就没有低,没有快就没有慢,没有喜就没有悲,感情色块雷同,没有反差,也就没有音乐的跌宕起伏。人物情感要丰满,唱段侧面要多样,音乐色彩自会绚丽多姿。锡剧的唱词结构是以七字句为主的,但在传统戏中也经常使用衬词、叠句、长短句、三脚句等句式加以调节,使唱腔稳中有活。我们现在的唱词,一般都太工整、太刻板了,连传统的抡带、叠垫等技法都很难用得上,其表现手法也很少创新。梅兰珍主演的小戏《人民路上的早晨》,如果剧本不提供如:“说起所,有好多,研究所、卫生所、粮管所、房管所、邮电所、派出所,还有人民银行储蓄所”及“看这新建起来的人民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漂漂亮亮、宽宽畅畅,我越看越爱、越爱越看、越看心里越加乐呵呵”之类的叠句唱词,也就很难唱出活泼风趣的新腔来。

总之,我觉得锡剧音乐要出新,离不开剧作的突破。严复有句名言:“非新无以为进,非旧无以为守。”我们不必在新旧之间踟蹰不前,而要彻底拜托“左”的羁绊,大胆开拓。希望我们的锡剧音乐家加强文学素养,更多地参与剧作活动;也希望我们的锡剧剧作家更多熟悉一些剧种的声腔,为音乐的出新提供坚实的基础和驰骋的天地。让我们的锡剧唱得潇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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