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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离·背影

 无犀之谈 2022-01-31
隔离·背影

父母家的小区大门外有一条商业街,平日里车水马龙。
那天清晨,这条街如死寂一般,空荡荡的街道上,见不到一个路人,只有三两清洁工人在作业。
真冷。
我把车直接开到了小区大门外。
那是一扇宽足五六米的对开铁栅栏门,平时全年24小时都敞开着,这时已经合拢,仅留下一个不足半米的缝隙,供保安执勤时通过。
一个被棉大衣包裹成粽子形态的保安就站在那里,可能是为了驱寒,他如不倒翁一样左右摇摆着身体,样子有些滑稽,但脸上的表情却异常严峻。
“进不去了。”保安的口吻有些生硬,但我也听出他的一丝无奈与同情。
“我知道,我来送点儿东西,我爸一会儿出来取。”
“取的话,别在这儿,旁边。”保安向我的左首一指,示意让我到那边的铁栅栏小门去。
我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手推车,将一个装着生鲜肉菜的泡沫箱子放上去,又从车里拿出一个妈妈让我买的布老虎,还有一对贴在窗户上的纸老虎,她说每年过年前都要去买些当年生肖形象的挂件摆设,今年,还没来得及去买,就出不去了。
天已经蒙蒙亮了,父亲出现在栅栏门的另一侧,他穿着厚厚的深蓝色棉服,戴着一顶棒球帽,大大的口罩遮盖住了半张脸,但仅凭他走路的姿势和身形体态,我依然可以认出他来。
父亲拉着一个平时买菜用的手推车,车上竟也装了两个食品礼盒。他先把两个礼盒递给我,说这是别人送来的年货,家里吃不了。又把手中夹着的一卷画递给我,那是一个月前我们向他求的一幅老虎画。
父亲带来的手推车太小,放不下我带来的菜箱。
“您用我这个车吧,”一边说着,我想把手推车从铁栅栏的缝隙中递过去,却高估了格栅的宽度,即便把手推车折叠成条,也塞不过去,只好退出来,再举到头顶,从铁栅栏的上方递过去。
然后是那只足有两个微波炉体积大小的菜箱,也要抬起来,越过铁栅栏。
年逾七旬的父亲,身手还是矫健的,接过箱子,轻松地放到手推车上,我再把老虎挂件和贴纸递给他。
这时,他却有些拿不住了,一只手要拎着空的手推车,另一只手要拉着放上菜箱的手推车,还要用手指的缝隙夹住“老虎们”,试了几种姿势后,他终于拿稳了,准备转身走了。
我和父亲都戴着口罩。
“那今年春节估计我们来不了了吧?”此时距离除夕仅剩半周,我这是明知故问。
“看情况吧,都不知道呢。”我感觉到了他的无奈和些许的忧愁。
简单的两句话后,父亲转过身,拉着两只手推车往回走了。
我站在铁栅栏外,目送,大概一分钟后,父亲在渐亮的天色中消失不见了。
再一看大铁门的缝隙处,那个保安还在如不倒翁一般左右摇摆着。

回到车里,点火,倒车,掉头……
一边开车我一边想,这场景有些魔幻,魔幻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特别不真实。
一直以来,因为生活、工作都在北京,与父母之间的距离不过半小时的车程,所以来去自如,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父子相见,竟然要隔着一扇“铁窗”,还要在保安的监视下。
我的脑海中,父亲转身离去的背影久久不散,几乎定格于此。
似是应景儿的,就想起了上学时滚瓜烂熟地背过的那一句:“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然后就想,我爸咋没给我带几个橘子来呢?
本是戏谑地一想,突然眼窝子一潮,就像《背影》的最后一样……
我想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矫健的、青布棉袄黑布长裤的背影……
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
以上,只是一段忠实的记录。

从生至今,有生以来,每年除夕,都是和父母一起过的,印象中之前好像只有两次因为跨年旅行,所以缺席了除夕家宴。
辛丑年的除夕,到壬寅年的元旦,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动缺席。
以前,我总不是特别理解,每到春节,人们为何总要不顾一切地返乡过年。因为,在我的空间概念里,家乡、生活、工作,是融为一体的。
关于离别与相见,我总是把它想得太过简单,缺乏特别具象而生动的场景体验。
终于,一扇冰冷的铁门,将我和父母分割在一座城市的两爿柏油路面上。
谢谢观赏,再见
无犀 原创

春节快乐。

我想,这可能是近年来最多中国人无法阖家团圆的一个春节假了。
因为疫情的缘故,因为大型赛事的缘故,因为各种现实情况的束缚,无论是身在异乡,还是近在同城,我们都或多或少面临着隔离、分离、别离的思念熬煎。
不好的方面当然是无法与家人相见,无法吃到妈妈的饺子,无法听到爸爸的叮咛……
当然,凡事两面,我总想,这会让我对于相聚与离别的过程有更加深刻的领悟。
人,为什么会渴望相聚,渴望返乡,渴望回到家人的身边?
别离,是相聚的原动力。
春节快乐,所有因为疫情而无法团聚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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