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说苏秦、张仪辞鬼谷下山，张仪自往魏国去了。苏秦回至洛阳家中，老母在堂，一兄二弟，兄已先亡，惟寡嫂在。二弟乃苏代、苏厉也。一别数年，今日重会，举家欢喜，自不必说。过了数日，苏秦打算出游列国。于是求父母变卖家财，为出游之费。母、嫂及妻俱力阻拦，说道：“汝不愿耕田收获，愿做工商，为求十之一利，是想以口舌博富贵，弃见成之业，图未获之利。他日生计无靠，难道不会后悔吗？” 苏代、苏厉亦道：“兄如善于游说之术，何不就说周王，在本乡亦可成名，何必远出？” 苏秦被一家阻挡，于是求见周显王，说以自强之术。周显王留之馆舍。左右皆素知苏秦出于农贾之家，疑其言空疏无用，不肯在周显王前保举。苏秦在馆舍羁留岁余，不能讨个进身。于是发愤回家尽破其产，得黄金百镒，制黑貂裘为衣，治车马仆从，遨游列国，访求山川地形，人民风土，尽得天下利害之详。如此数年，未有所遇。闻卫鞅封商君，甚得秦孝公之心，乃西至咸阳。而秦孝公已薨，商君亦已死，于是求见秦惠文王。惠文王宣苏秦至殿，问曰：“先生不远千里而来敝邑，有何教诲？” 苏秦奏道：“臣闻大王要求诸侯割地，是想安坐而并天下吗？” 秦惠文王曰：“然。” 苏秦道：“大王东有关河，西有汉中，南有巴蜀，北有胡貉，此四塞之国也。沃野千里，奋击百万，以大王之贤，士民之众，臣请献谋效力，并诸侯，吞周室，称帝而一统天下，易如反掌。岂有安坐而能成事者？” 秦惠文王当初杀商鞅，心恶游说之士，推辞曰：“孤闻'毛羽不成，不能高飞。’先生所言，孤有志未逮，更待数年，兵力稍足，然后议之。” 苏秦乃退，复将古三王五霸攻战而得天下之术，汇成一书，凡十余万言，次日献上秦惠文王。秦王虽然浏览，绝无用苏秦之意。苏秦再谒秦相公孙衍，公孙衍忌其才，不为引进。 苏秦留秦复岁余，黄金百镒俱已用尽，黑貂之裘亦已损坏，计无所出。于是，卖掉其车马仆从以为路资，担囊徒步而归。父母见其狼狈辱骂之。妻方织布见苏秦来，不肯下机相见。苏秦饿甚，向嫂求一饭，嫂辞以无柴，不肯为炊。 苏秦不觉堕泪，叹道：“一身贫贱，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母不以我为子，皆我之罪也！” 于是，在简书箧中得太公《阴符》一篇，忽然悟道：“鬼谷先生曾言：'若游说失意，只须熟玩此书，自有进益。’” 苏秦乃闭户探讨《阴符》，务穷其趣，昼夜不息。夜倦欲睡，则引锥自刺其股，血流遍足。既于《阴符》有悟，然后将列国形势，细细揣摩，如此一年，天下大势，如在掌中。于是，自慰道：“吾有学如此，以说人主，难道还不能出其金玉锦绣，取卿相之位吗？” 便对其弟苏代、苏厉说：“吾学已成，取富贵如寄托，弟可助吾行资，出说列国。倘有出身之日，必当相引。” 又以《阴符》为弟讲解。苏代与苏厉亦有省悟，于是各出黄金以资其行。 苏秦辞别父母妻嫂，欲再往秦国，思想：“当今七国之中，惟秦最强，可以辅成帝业。可奈秦王不肯收用。吾今再去，倘复如前，何面目复归故里？” 便思一破秦之策，必使列国同心协力，以孤秦势，方可自立。于是，东投赵国，当时赵肃侯在位，其弟公子成为相国，号奉阳君。苏秦先说奉阳君，奉阳君不喜。于是，苏秦离开赵，北游于燕，求见燕文公，左右莫为通达。居岁余，资用已罄，饥饿于旅邱。旅邱之人哀之，借以百钱，苏秦赖以周济。适值燕文公出游，苏秦伏谒道左。燕文公问其姓名，知是苏秦，喜曰：“闻先生昔年以十万言献秦王，寡人心慕之，恨未得能读先生之书。今先生幸惠教寡人，燕之幸也。” 遂回车入朝，召苏秦入见，鞠躬请教。苏秦奏道：“大王列在战国，地方二千里，兵甲数十万，车六百乘，骑六千匹，然而，比于中原曾未及半。于是耳不闻金戈铁马之声，目不睹覆车斩将之危，安居无事，大王知其故吗？” 燕文公曰：“寡人不知也。” 苏秦又道：“燕所以不被兵灾，是因以赵为屏蔽。大王不知结好于近赵，而反欲割地以媚远秦，不是愚甚？” 燕文公曰：“然则如何？” 苏秦回答：“依臣愚见，不若与赵从亲，因而结连列国，天下为一，相与协力御秦，此百世之安也。” 燕文公曰：“先生合纵以安燕国，寡人所愿，但恐诸侯不肯为之合纵。” 苏秦又道：“臣虽不才，愿面见赵侯，与定合纵之约。” 燕文公大喜，资以金帛路费，高车驷马，派壮士护送苏秦至赵。 适逢奉阳君赵成已卒，赵肃侯闻燕国送客人来到，遂降阶而相迎曰：“上客远辱，何以教我？” 苏秦奏道：“臣闻天下布衣贤士，莫不高贤君之行义，皆愿陈忠于君前，奈奉阳君妒才嫉能，是以游士裹足而不进，卷口而不言。如今奉阳君已死，臣故敢献其愚忠。臣闻'保国莫如安民，安民莫如择交。’当今山东之国，惟赵为强。赵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数年。秦之所最忌害者，莫如赵。然而不敢举兵伐赵者，畏韩、魏之袭其后也。故为赵南屏者，韩、魏也。韩、魏无名山大川之险，一旦秦兵大出，蚕食二国，二国降则祸次于赵矣。臣尝考地图，列国之地，过秦万里，诸侯之兵，多秦十倍，假使六国合一，并力西向，何难破秦。今为秦谋者，以秦恐吓诸侯，必须割地求和。夫无故而割地，是自破也。破人与破于人，二者孰愈？依臣愚见莫如约列国君臣会于洹水，交盟定誓，结为兄弟，联为唇齿。秦攻一国，则五国共救之，如有败盟背誓者，诸侯共伐之。秦虽强暴，岂敢以孤国与天下之众争胜负哉？” 赵肃侯曰：“寡人年少，立国日浅，未闻至计。今上客欲纠诸侯以拒秦，寡人敢不敬从！” 于是给苏秦佩以相印，赐以大第。又以饰车百乘，黄金千镒，白璧百双，锦绣千匹，使为“纵约长”。 苏秦乃使人以百金往燕，补偿旅邸人之百钱。正欲择日起行，历说韩、魏诸国。忽赵肃侯召苏秦入朝，有急事商议。苏秦慌忙来见赵肃侯。肃侯曰：“适边吏来报：'秦相国公孙衍出师攻魏，擒其大将龙贾，斩首四万五千，魏王已割河北十城以求和。公孙衍又欲移兵攻赵。’将若之何？” 苏秦闻言，暗暗吃惊：“秦兵若到赵，赵君必然亦效魏求和，'合纵’之计不成矣！” 正是'人急计生”且答应过去。另作区处。乃故作安闲之态，拱手对言：“臣度秦兵疲敝，未能即至赵国，万一来到，臣自有计退之。” 赵肃侯曰：“先生且暂留敝邑，待秦兵果然不到，方可远离寡人耳。” 这句话正中苏秦之意，苏秦回至府第，唤门下心腹毕成，至于密室，吩咐道：“吾有同学故人，名曰张仪，字余子，乃大梁人氏。我今予汝千金，汝可扮作商贾，变姓名为贾舍人前往魏邦寻访张仪。倘相见时，须如此如此。若到赵之日，又须如此如此。汝可小心在意。” 贾舍人领命，连夜望大梁而行。 （本篇完） |
|
|
来自： liuhuirong > 《春秋戰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