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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塘之战后,邱清泉大惑不解:我们明明赢了,杜长官为何瑟瑟发抖

 伟天英 2022-02-05

1948年11月,碾庄。

黄百韬在他的临时兵团司令部里,召集各军长开会,布置有关休整事宜。刘镇湘、陈士勇、周志道、王泽濬等人散乱地坐在会议桌旁。黄百韬刚刚谈完整顿的必要与决心,等待军长们的反应。

参谋长分外焦急,昨晚刚到碾庄,他就私下派出一个联络参谋去徐州,名义上是送宿营报告,实际上是告急文书,请求刘峙下令让他们向徐州靠拢。他之所以要以“宿营报告”的名义,就是因这只有这个报告不须黄百韬过目,由他签发即可。

可是到现在,联络参谋仍无回音,几个军长又愁眉苦脸,闷声不响,他只好咬咬牙站起来说道:“司令,我同意,休整是必要的。但是,在碾庄附近休整实在太危险,如在大许家、黄集,或再靠近徐州一点,更为妥当,更为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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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百韬哼了一声,打断了参谋长的话:“你怎么不建议到徐州,或者干脆到南京城里去休整呢?岂不是更加保险了吗?”

“司令,我不是贪生怕死,我是为整个兵团着想啊!别忘了,我们的对手是粟裕,孟良崮的张灵甫,龙王店的区寿年,被他歼灭时,距离援军不足五公里啊,而我们距离徐州,却有六七十里路呐!”

黄百韬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然后盯着参谋长说道:“你说,我不替兵团着想?我存心要把七兵团这只肥羊往粟裕那老虎嘴里送?我问问你,徐州附近,区区弹丸之地,集中五个兵团,四五十万兵马,吃什么?都去争徐州的储备和空投?不在这里弄点吃的,到徐州喝西北风吗?还有,部队现在这副样子,不整顿一下,能行吗?”

参谋长张开嘴,刚要说什么,黄百韬又接着说:“你担心共军会追上来,又担心共军会切断我通向徐州的退路。我告诉你,第一,共军没有专业工兵,没有一周时间,是修不好铁桥的。他们怎么追过运河?第二,碾庄、徐州之间没有共军大部队活动;第三,碾庄有李弥的十三兵团留下的坚固工事可据守,即使我被共军所阻,徐州也应来救。”

王泽濬从连云港一直跑到碾庄,连续行军二百多公里,疲劳不堪。黄百韬话音刚落,他立即站起来说:“我们四十四军从连云港一路急行军赶到这里,部队实在不能走了。”

刘镇湘因占了较好的阵地,又已经完成布防,不想再动;陈士章呢,一贯听黄百韬的,于是两人都说:“赞成司令决策,在碾庄休整。”

周志道多次感受过粟裕的厉害,仿佛身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时刻担心被歼,主张向徐州靠一里好一里,故未作声。

就在这个时刻,值班参谋慌慌张张跑进来报告:“六十三军被解放军歼灭了!”

“什么?六十三军被消灭了?”参谋长惊叫起来,“你慢慢讲,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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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到碾庄,就和六十三军断了联系,而且一直联系不上。刚才听到一八九师的紧急呼救,他们说,陈章军长亲自指挥全军渡河,遭共军包围,陈军长身负重伤,以身殉国,全军仅剩一个团躲在一个小林子里,请求援救。”

“还说了些什么?”

值班参谋又说:“我还没来得及问清确切地点,就听到对方说:完了,完了,共军已发现我们了。就再沒有动静了,一直等了半个小时,我怕长官们着急,就来报告了。”

这个消息,犹如一声巨雷,把在坐的人都吓呆了。过了很久,黄百韬才冷笑一声说:“六十三军在窑湾被歼,恰恰说明了共军无能为力,碾庄十分安全。”

“共军无能为力,碾庄十分安全?”参谋长对这些言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对。”黄百韬斩钉截铁地说:“你看,粟裕率十几个主力纵队向我们压了过来,企图在运河东全歼我七兵团。但我动作神速,不但过了运河,而且炸了铁桥,令他们望尘莫及,这才抓住动作迟缓的六十三军予以围击,以泄其愤。这也证明了共军主力尚在河东,所以碾庄是安全的。”

黄百韬说完,看看大家,见无人反应,便又对参谋长说:“参座,你还有什么高见呐?”

“如果徐州、碾庄之间,确实畅通无阻,我也同意司令的决定。”参谋长无可奈何地说。

门外有人喊道:“报告!”

“进来。”黄百韬让人进来,是通讯主任送来的徐州电报。

黄百韬并没有接电报,而是说:“念。”

“焕然司令钧鉴:所派联络参谋已安全抵达徐,你部情况尽知,批准你部休整计划。徐州遭共军主力围困,情况紧急,望你部完成休整后,即驻守碾庄,随时保持联络,伺机痛击共军侧背,以策应徐州防御。切勿误,刘峙即日。”

黄百韬一听,又喜又气。喜的是批准休整,气的是刘峙至今还认为共军主力在围攻徐州,真是蠢不可及!他差点想骂人,但还是强忍住了,只是微笑着问:“参谋长,你听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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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谋长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司令判断英明,兄弟自愧不如,对就地休整,我无异议。”

黄百韬便站起来说:“休整的事,就这样定了。从明天起,休整三天。这三天,不但要恢复建制,整顿纪律,而且还要大力补充兵员。第三要筹足粮草。具体事宜,由参谋长负责。”说完,马上走出会议室,睡大觉去了。

然而,命运却故意作弄他,就是不让他好好睡觉。天不亮就被参谋长叫醒了,告诉他,曹八集已被共军占领,100军的四十四师全线崩溃,师长刘声鹤已经无法掌握部队。

黄百韬简直无法理解,华东共军主力都在河东,河西不过是一些共军地方部队和游击队,居然能在几个小时之内,将他一个装备精良的建制师打得溃不成军。

由于曹八集是碾庄去徐州的必经之路,万万丢不得,所以急忙派了一个坦克中队,又用兵团炮兵直接掩护。可是,从上午攻到下午,曹八集就是拿不回来,急得他在作战室直转圈子。

这时,作战室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黄百韬扭脸一看是参谋长,立即迎上去问:“怎么样,曹八集夺回来了吗?”

参谋长摇摇头说:“刚刚接到周志道的报告,共军乘我军的进攻间隙之际,突然发起反击,一下子又吃掉他一个多团,六十三师无可奈何,只得退守刘庄、彭庄和贺台子一线。”

黄百韬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明白了,占领曹八集的共军决非游击队,而是共军主力。他费尽心机,好不容易逃过运河,然而,还是没能跳出粟裕的手掌心。

因为,占领了曹八集,就等于完成了对七兵团的包围,而且已经打到距碾庄只有三公里的贺台子。他不由破口大骂:“周志道这个家伙,叫他增援连云港,他两天还没走满60里;叫他回撤,他一天就到了运河边。”

“我给他这么多坦克、大炮,打一个曹八集,打了一天也没打下来,倒叫人家打到我家门口来了,老子非毙了他不可。”

“司令,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快想办法突围吧。”

“想什么办法?”黄百韬歇斯底里地反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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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个参谋进来报告:“六十四军刘军长来电说,两支共军纵队已渡过运河,并向他发起攻击。”

黄百韬像被重重地击了一棒,实在有点晕头转向了。共军过了运河?没有桥,也没有船,难道他们是飞过来的吗?

作战处长惊慌地推门进来,气喘吁吁地向黄百韬报告:“司令,四十四军报告,共军又有三支纵队过了运河,并向他发起了猛烈进攻,四十四军已退到王集和刘庄一线。”

“什么?”黄百韬大惊失色,又厉声说道:“你再说一遍!”

作战处长又心惊胆战地重复了一遍。黄百韬猛地走过去,推开窗户,整个东面,由北向南都清清楚楚地传来了隆隆炮声。

一个参谋跑步进来,喊了一声:“报告!”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黄百韬不由咆哮一声:“哪里又发现共军?”

“不,司令,是徐州电报。”

黄百韬接过电报读着:“焕然弟钧鉴:你的情况尽知。徐州亦为共军围攻,形势紧迫。望弟严守碾庄,牵制共军兵力。”黄百韬实在念不下去了,几下把电报撕得粉碎,扔在地上,大声骂道:刘峙贪生怕死,庸人误国。老头子糊涂,怎么让此人来徐州指挥?共军主力都在河东,徐州周围哪来的共军主力?”

黄百韬直接骂蒋介石,使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倒是参谋长冷静一点,他说:“指望徐州来救我们,看来是不可能了,望司令早作决断了。”

黄百韬急躁地踱了几步,高声说:“第一,命令王泽濬坚决顶住共军,再退一步,扒他的皮;第二,直接向国防部、向老头子发报,请求援救;第三,命令各军军长,立即到碾庄议事。”

很快,军长们陆陆续续到齐了,大概是都已经知道形势非常不妙,一个个愁眉苦脸。上次会议一言不发的周志道,这一次第一个抢着发言:“司令,无论如何,不能再在碾庄滞留了。现在河东共军,正在源源不断地加紧渡河,如再过来几个纵队,我们想走也走不成了。乘他们立足未稳,我们集中全部兵力、全部火力,强冲岀去,向徐州靠拢,兵团才有救。”

陈士章连忙接着说:“周军长说得有理,现在靠徐州越近越好。当初豫东之战,我们在司令指挥下,拼死去救区寿年,最后相距仅七公里,就是冲不开共军的隔绝。”

刘镇湘冷冷一笑:“突围?突围是好,可怎么个突法?现在部队有阵地约束,还勉强可以,一拉到野外还不一下子就散掉。不要叫得响,要有本事去突围。今天突围,突了整整一天,半步也未突出去,你周志道还叫人家吃掉了一个团嘛。”

于是唇枪舌剑,立刻争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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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谋长跟随黄百韬多年,很了解黄百韬,也一直仔细地观察着黄百韬。他发现黄百韬目光游移,六神无主,完全没有平常那种骄傲自负、不可一世的神态。他的精神世界几乎接近于崩溃。他这种神情淡漠、不知所措的神态,在参谋长看来,已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在龙王店,为救区寿年,不但没突破粟裕的阻击,反被粟裕包围时,就是这个样子。后来老天保佑,粟裕莫名其妙地突然退出战场,命是保下来了,但是,精神上的压力并未解脱。

只要一与粟裕的部队接触,黄百韬的自信和果敢就要大打折扣。现在兵团处境如此危险,主帅司令又处于失常状态,参谋长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但是,他不能不提醒他,便说:“司令,你快下命令突围吧。”

黄百韬像没听见一样,无动于衷。参谋长又说:“司令,现在共军虽已形成包围,但立足未稳,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否则,要突围也晚了。”

黄百韬站了起来,围着桌子踱步而不说话,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犹豫。这时,通讯主任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说:“司令,南京国防部复电到了。”

黄百韬立即接过电报,大声念着:“第七兵团黄司令官钧鉴:来电悉。你兵团仓促渡河,至今不过数日,已损失一个军又一个师,甚为可虑。现兵团各部甚为混乱,如继续西进,恐为共军尾追,陷于溃散,故命你兵团凭借碾庄现在阵地,固守待援。国防部已调杜光亭至徐州专事指挥东援,不日即可到任。望严督部下,尽忠职守。另为支援你兵团作战,国防部已命令空军轰炸运河上的桥梁及万年闸,并直接支援你部作战,望密切协同。国防部。”

黄百韬深深地叹了口气,慢慢地把电报放在桌上,看了众人一眼,说:“诸位,既然国防部有命令来,我们还是按命令执行。杜长官来了就好办了,光亭是党国栋梁,不会放下我们不管。孙元良、李弥两个兵团,过去我们都曾支援过他们,只要我们守得住,还是有希望的。”

此时此刻,黄百韬几乎把全部希望都押在了杜聿明的身上。

那么杜聿明呢,也有难言的苦衷。想当年,他率部出山海关、登葫芦岛、克锦州、占沈阳、夺四平、取长春,所向无敌,把东北民主联军统统逼到了松花江以北的荒原上和大兴安岭的老林去,为党国夺回了这块在远东也是首屈一指的重工业基地。那是何等荣耀,何等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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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几年工夫,东北的问题非但没有绝根,反而成了气候,竟把东北整个夺了去,真是令人心痛!

更令杜聿明伤心的,远不止这些,眼前的事,他就无论如何想不通。凭徐州六七十万兵力,全副美式装备,又有邱清泉、黄百韬两个战将,就算不能执行他的《北进计划》,以破击共军,夺回济南,但固守原有阵地,总是绰绰有余的。

总共不过半个月多时间,徐州的大好形势,竟弄成这个样子,让共军把邱清泉、黄百韬分别包围在徐州两侧,而让共军主力直达徐州城下。现在老头子又急令我去替他收拾。此去,若能救出黄百韬,打败共军,扭转败局当然很好,要是事与愿违,收拾不了呢?

华东共军在数量上,特别是装备上是不如东北共军的,但却是最难对付的,他们的作战经验,进攻精神确实令人胆寒。特别是粟裕的指挥艺术,在共军将领里是屈指可数的,国军的多少名将精英,都在他面前栽了跟头。

总长顾祝同,任三战区长官时,就是他手下败将。因被他打败而丢官的有,陈诚、汤恩伯、薛岳、李天霞等,被其弄得全军覆灭而置于死地者有:戴之奇、马励武、周毓英、张灵甫、李仙洲、区寿年、王耀武等。

尤其是张灵甫、王耀武之失败,令人震惊不已。自己就一定比他们高明,就能斗过粟裕?现在,华东战场主动权已在粟裕手中,自己此去,必败无疑,还是不去吧。然而,行吗?老头子能同意吗?

目空一切的王牌将领张灵甫,私下也承认他最怕粟裕,所以曾以养病为名,希望避开粟裕未获准;之后又几度以新式装备不适宜在华东山地作战为由,请求调到东北或西北战场与共军作战,又未获准,最终在孟良崮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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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盟军和老头子共同称赞为常胜将军的王耀武,听说粟裕率部攻取济南,曾亲至南京,打通关节,请求老头子恩准放弃济南,固守徐州,被训斥了一顿,才不得不固守济南,仅仅打了八天,就被活捉了。

杜聿明想到这里,从桌上拿起蒋介石的亲笔信默默地念起来:“……吾弟为党国栋梁,徐州局面,全赖吾弟尽心扭皆。望吾弟见信后速回南京受命。”

他苦笑了一下,实在是无可奈何,最后那个圆圈的句号,恰似绞索上的套圈一样,套着他的脖子,他下意识地解开了领扣,以求透透气。他转过身来,发现坐专机来送信的人还未走,便说:“你回去报告委座,就说我日内办完这里的交接事宜,即回南京了。”

信使向杜微微一弯腰说道:“杜长官,委座命令我陪你一同飞回去。”

华东野战军指挥部,从临沂附近迁到了马头镇。

粟裕正在作战室看地图。王德根据前方来的战报,动手拔除被攻占的几个村庄的蓝旗(代表敌军),轻轻扔到一边。粟裕突然回头问参谋长陈士榘:“参谋长,敌人的布置査清楚了吗?”

“査清了,与司令的判断完全一致。黄百韬以碾庄为中心,把四个军分别摆在四个角。东面是刘镇湘的六十四军。南面是王泽濬的四十四军。西面是周志道的100军,这个军被我们打得只剩下六十三师了。碾庄坪及其以北是陈士章的二十五军,兵团部也在二十五军阵地内。”

“碾庄车站是四十四军驻守吧?”

“是的。”

粟裕笑了,他兴奋地在地图前踱了几步,对谭震林说:“黄百韬以为我主力在东面和北面,把战斗力最强的二十五军和六十四军摆在那里,而把战斗力弱的两个军摆在西南和南面。果然与我们料想的一致。”

谭震林也笑了,他说:“我们是四面包围,六个纵队都很强。当然,我们要集中力量打他的弱点,从西面、南面发起主攻。”

“报告。”门外有人喊。

谭震林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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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机要参谋送来一份电报,交给了粟裕。粟裕一看,眉头轻轻动了几下,似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把电报交给了谭震林。谭一看:“粟、谭:据悉蒋介石决定派杜聿明于10日晚飞往徐州,协助刘峙指挥。”

发报单位是军委,显然又是潜伏在敌人心脏的同志冒着生命危险发出的密电。每到关键时刻,他们总能及时地送来十分重要的情报。

谭震林放下电报,对粟裕说:“杜聿明到徐州和援救黄百韬有关。敌人可能即将开始援救黄百韬了。”

“是的,杜聿明现在是蒋介石在军事指挥上唯一可靠的人,成了消防队长。对杜聿明不可轻视。要提醒山东兵团,一定要把阻击工事修好,要能抗住敌人飞机、大炮轮番轰击,在战术上要多准备几手。”

这时张震从外面走了进来,粟裕立即对他说:“快通知山东兵团,杜聿明到了徐州,很快要开始援助黄百韬了。要他们作好充分准备,工事一定要修好,要多变换战术。杜聿明是很会钻空子的人,不能让他摸到规律。”

张震迅速记下了粟的讲话,然后笑着说道:“粟司令,你那个卡片箱里,有敌人主力师以上军官的材料,有的还有照片。前些日子,我看见你的秘书鞠开整理杜聿明的材料,很详细,其中关于杜聿明用武力在云南解决龙云的材料,还有粟司令批语:狡猾周密,心狠手辣。是不是可以把杜聿明这张卡片抽出来,印发给大家。”

粟裕笑了。他收集整理敌人高级军官的材料,作为一种参考,已有多年。现在大家需要,拿岀来也是应该的,便说道:“可以。不过资料来源很杂,不一定可靠,这一点要向大家讲清楚。”

杜聿明率邱清泉、李弥两个兵团,东援黄百韬,一连数日,进展甚微。顾祝同心急如焚,在南京坐不住了,决心亲自到徐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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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祝同要到前线视察的消息,对杜聿明来说,无疑又增加了巨大压力。他亲自指挥强大的东进兵团高压强击,猛攻了三天,损失巨大,却仍未能突破宋时轮的正面防线。

他所得的是蒋介石亲自签发的十万火急的电报,而且,第一天一份,第二天两份,第三天三份,第四天是顾祝同代表蒋总统赴前线督阵。杜聿明叹了口气说:“只有硬拼了。”

他驱车到邱清泉的指挥部对邱清泉说:“你务必以有力部队,钻隙迂回到粟裕侧后,打他个措手不及。”

邱清泉瞪着眼睛看着杜聿明。看得出来,邱清泉强忍着火气,要换上别人,邱疯子早就骂开了。

杜聿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又解释道:“总长将代表委座,于明日到前线督阵,我正面强攻,你钻隙迂回,只能如此了。”

杜聿明说完,将命令放在邱清泉的桌子上,未等邱作出回答,便驱车去迎接顾祝同了。

顾祝同在国民党军队中,未能自成体系,只能在杂牌军中,寻找和扶植心腹,黄百韬就是顾祝同比较得意、比较得力的一个,使顾祝同能够成为没有派系的派别。

顾祝同一到徐州,便驱车来到“剿总”大院,直接向作战室走去。杜聿明赶忙出迎、敬礼。

顾祝同草草还礼后,问道:“光亭,你不是在前线指挥吗?怎么回来了?”

“听说总长亲临前线视察,特赶回来,迎接总长。”

“进展情况如何?”

“难哪!打了三天,前进不到十公里,平均每天不足三公里,老是白天我们攻下来,晚上共军又夺回去。有的村庄,易手十余次了。我从戎二十数载,打过不少恶仗,还从未碰到如此顽强的对手。”

顾祝同奇怪地看着杜聿明问:“邱、李两个兵团实力坚强,又是你亲自指挥,怎么会打不动共军呢?”

杜聿明耸耸肩,两手一摊说:“没办法。我们部队的进攻是积极的,战术运用,陆空军和步炮兵的协同也完全符合要求。我们的火力,又远非共军所能相比,可就是打不动他。昨夜,我用二个团的兵力,避开共军正面阵地,偷袭迂回到其侧后,可共军好像事先知道一样,派部队在我迂回路上打了我一个伏击,打得我们一败涂地,他还尾追来,收回了白天所失的阵地。具体情况,请总长明天到我的前指观战就自然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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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祝同还想说点什么,刘峙跑进来说:“墨三一路劳累,光亭作战一天,都辛苦了,还是先吃饭吧,我特地叫人做了几个菜。”

顾祝同似乎也有点饿了,一挥手说:“好吧,吃了再谈。”

次日,一大早杜聿明就陪顾祝同去前线,一路上汽车开得很慢,杜聿明不时地介绍所见情况。

汽车一直开到小山坡杜的指挥所前,下车后顾祝同问:“攻击几点开始?”

“8点整时开始,还有一刻钟,请总长上观察所。”观察所在前指东侧不远的小土坡上,临时搭起一个小棚,棚内已架好了两个高倍观察镜。

“六公里距离,要用这么大的观察镜?”

“共军阻击阵地,天天变花样,今天还没打呢,已经后缩了一公里多,所以镜子大一点看得清楚。”

顾祝同暗暗佩服杜聿明对现代战争的组织指挥才能,难怪老头子是那样信任他。他想称赞几句,但忍住了。

顾祝同把眼睛往观察镜上一凑,只见开阔地上,横七竖八躺了许多穿黄军服的尸体,打坏了的钢盔迎着朝阳,闪着寒光。还清楚可见两辆烧焦的坦克。顾祝同感到奇怪,怎么没有共军士兵的尸体,可能他们夜间打扫过战场了。他再往远处看,遍地弹坑,既无工事,也无人迹。

“请总长注意,飞机就要通过我们上空了。”杜聿明话音刚落,空中就传来了隆隆声,十几架编队飞行的轰炸机过来了,并向东而去。

只见机群互相摇摇双翅,便开始俯冲投弹,紧接着一道道烟柱冲天而起。一批飞机返航了,另一批又飞了过来。几批飞机轮番轰炸之后,远程大炮也开火了,大地在颤抖,空气中充满了硝烟味。从观察镜中,只见共军阵地上,一片烟雾,什么也看不清了。

“马上是野马式飞机起飞,直接掩护地面冲锋!”

“现在,坦克已经越过步兵线,引导步兵向共军冲击。”

顾祝同充满了喜悦,估计这样打下去,两天就能到碾庄,救出黄百韬。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忘了杜聿明已经这样攻了整整三天。当他把眼睛再次凑近观察镜时,不由惊呆了。

他看见,解放军阵地上,不断有人从大大小小的土堆中钻出来。他们根本不把俯冲怪叫扫射的野马式飞机放在眼里,从容而熟练地躲过扫射后,跳入弹坑,架起机枪。于是跟在坦克后面的国军士兵,就一片一片地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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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克已经压向对面阵地,突然从坦克碾过的土堆下,钻出一个人来,像猫一样,窜上坦克,用一根尖尖的铁杆,一下就揭开了坦克盖,往里塞了一个冒着烟的手榴弹,转身跳下坦克。炮塔里直往外冒浓密的黄烟,随即大火浓烟吞没了坦克,忽地一下爆裂开来,钢板、铁片、火花飞溅而起。

顾祝同觉得,这实在是不可想象、不可思议的事。这样的阻击阵地,让东条英机、希特勒来指挥也无法取得进展。他无比沮丧地直起腰来,实在不愿再看下去了。

顾祝同颇为伤感,难道黄百韬就这么完了吗?他信步走出小棚,走进杜聿明的指挥所后发着呆。杜聿明等也跟着进来,莫明其妙地看顾祝同。突然,顾祝同眼睛一亮,凑到杜聿明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杜聿明张着嘴,半天才说出话来:“行吗?”

“行,黄百韬是淮海战场最大的一个兵团,计15.6万人。救出这样一个兵团,搭上几个大兵有什么了不起。”

杜聿明看着顾祝同却什么也没说。

顾祝同威严地说:“杜长官,快下命令吧。”

杜聿明慢慢地拿起电话,下了第一道命令:“让七十军,把战斗力最差的一个团,全部拉到前沿来……”

于是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攻击,一样的模式:飞机轰炸,远炮猛轰,坦克开道,士兵冲锋,不同的是这次冲上来的是杂牌军七十军的一个团。正当两军短兵相接之时,蒋军的飞机又开始轰炸,大炮也进行密集射击,共军与蒋军的士兵同时被炸得血肉横飞,其状惨不忍睹。

杜聿明通过观察镜看得清清楚楚。他脸色苍白,知道这一次确实成功地杀伤了不少共军,但七十军一个团的弟兄,包括团长在内,无一能生还。

“杜长官,快下令让第二梯队迅速上去占领阵地。”顾祝同说了两遍,杜聿明仿佛没听见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

华野司令部里,粟裕又站在地图前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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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黄桥决战之时,陈毅就有规定,凡粟裕在地图前构想歼敌方案时,任何人不得打扰。现在陈老总虽然到中原去了,但习惯却一直保留着。所以,粟裕站在地图前考虑问题,除一个值班参谋在旁外,其他人都在另一间屋子里。也许是粟裕站的时间太久了,谭震林也走到粟裕身边站了一会儿后问:“你在考虑下一步行动?”

“是的。”

“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我想在碾庄完成歼灭黄百韬的任务之后,立即就近在徐州以东再打一个歼灭战。你看,杜聿明到了徐州之后,率两个兵团东援黄百韬。我主力在碾庄围歼黄百韬的同时,另一部主力一面顽强阻击援敌,另一方面设法逐步将援敌诱离徐州,待歼黄任务一结束,立即就近转用兵力,在大许家附近包围敌援兵而歼灭之。大许家虽距徐州较近,但是,刘峙手中只有一个兵团又两个军,拿不出兵力援助。而邱、李东援部队被我层层阻击,逐日消耗,战斗力大大减弱,那时候我们却可以集中十个纵队以上的兵力。”

“因此,只要把敌援兵与徐州之间联系切断,割裂开来,歼灭他们是有把握的。我们少算一点,就算歼敌援兵只有五六万人,因为打的是邱清泉,打掉敌人士气,而敌徐州兵力就只有二十五万左右,以后的仗就好打得多了。”

谭震林一边听,一边点头,粟裕刚说完,他就接着说道:“这个方案好。部队不用作远距离调动,也便于后勤保障,又可大量歼敌。我完全同意,我们立即上报军委如何?”

“先等一等,具体方案还不够成熟,有些细节还要仔细推敲。”

粟、谭正谈得起劲,外面有人喊报告。谭震林让人进来,是机要参谋来送电报,接过电报看了一遍,又递给了粟裕。

粟裕接过电报,习惯地看了一下收报时间,又看了看手表,便叫住了机要参谋,严肃地问:“怎么才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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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两位首长正在商量工作,怕打断首长,就在门外站了一会。”

粟裕见这个青年人一副愧疚的样子,并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立即缓和口气说:“你刚刚做这项工作,有些事还不太懂,这次不怪你,要记住凡事有个先后缓急,有个主次轻重,不能同等对待,一概而论。以后凡中央军委的电报,或中野刘、邓、陈首长的电报,不论我们在干什么,都要立即送来,即使我们刚刚睡下,也要叫醒我们。他们的指示,有关全局,耽误了,要犯大错误。”

机要参谋低着头轻声地说:“首长,我懂了。”

“懂了就好,你回去吧。”参谋走后,粟裕拿着电报仔细看着,紧张地思索着。他转身走向地图,眼睛紧紧盯着宿县。

陈毅、邓小平来电报说:为了配合华野歼灭黄百韬,他们决定袭取宿县,切断徐州的后方补给线,阻击敌二线兵团。

宿县是皖北重镇,位于徐州、蚌埠之间的津浦线上,屯集了大量军事物资,是徐州的后方基地。粟裕完全理解中原野这一行动的意义。攻占宿县,就等于切断了徐州的粮道,截断了徐州之敌的退路,徐州之敌必然惊恐万状!而且,宿县这个新战场的开辟,必然分散敌统帅部的注意力,令其顾此失彼。他自己也曾几次想袭取宿县,由于兵力运转与时机等原因而未能如意。

粟裕把电报交给了陈士榘,用手指着地图上的宿县说:“袭取宿县,英明、大胆,完全出乎敌人预料。但是,中原野此举,犹如在敌心窝插上一把尖刀,蒋介石必然会全力拔出这把刀子,而陈、邓首长手中只有四个纵队,压力太大了。”

粟裕说着,又对谭震林指着宿县周围说:“敌人在此周围有十个军,中原野战军只有四个纵队,还要两面作战。你是知道的,中原野自强渡黄河、挺进中原以来,长期苦战,部队减员很多我担心,他们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谭震林说道:“他们提出:即使破釜沉舟,倾家荡产,也要保证我们歼灭黄百韬。”

粟裕在地图前踱步,久久未语。长期以来,他一直在远离中央的情况下,独立作战,他知道四面皆敌,孤军奋战是什么滋味。

现在,中野首长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主动挑起千斤重担,我们应该怎么办呢?他又注视着地图,把目光移向碾庄、徐州之间,仔细审视着自己的部署,什么地方还能挤岀一点兵力来呢?

他突然一转身,对陈士榘说:“命令三纵和两广纵队,停止对黄口的进攻,全部转到徐州以南,严密监视敌人,确保中原野部队的侧背安全。命令中原野十一纵迅速取捷径归建。请通知中原野陈、邓首长,华野还有两个纵队随时听候他们调遣。”

接着他转身对谭震林说:“我们应该加快围歼黄百韬!”

谭震林说道:“对,锅中添水,不如釜底抽薪,只有歼灭了黄百韬,才能腾出更多兵力他用。”

这时,电话铃响了,粟裕顺手拿起电话道:“我是粟裕……什么?”

他突然提高声音,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大声问:“敌人竟用如此伤天害理的歹毒办法,部队伤亡大不大?伤亡很大,阵地被敌人占领了,部队情绪非常强烈,坚决要求反击,你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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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裕双眼迅速在地图上找到了战斗发生的位置,他思考了一下,举起电话说:“我命令你们,放弃现有阵地,后撤五公里。不,后撤七公里。后撤时要组织好,动作要迅速而又隐蔽。同时要集中炮火阻拦跟进之敌。对,马上就准备撤。”

“后撤七公里,那不是到了大许家了吗?”电话里传来了宋时轮激动的声音。

“是的,在大许家再阻击四至五天后,也要主动放弃。”粟裕坚决地说。

“粟司令,我是宋时轮啊。”宋时轮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了。

“老宋啊,我知道你打阻击威震全国,敌人在你的阵地前始终未能前进一步。但这一次情况特殊,敌人想和我们拼人,拼消耗,我们不干。我们的战士是革命的宝贝,一个换他十个也不够本。我们撤到敌重炮射程之外,敌人一离开炮火就没有什么能耐了。他们的重炮转移很费事,一个重炮群转移需要很长时间,这样我们就贏得了时间,还可把敌人诱出来。你们大量杀敌以后,再放弃大许家也是这个理,为了把敌人诱出来,同时腾岀战场来再歼敌人。对,就这么办,什么时候撤出大许家,听候命令。”

粟裕放下电话,仍一副气乎乎的样子,很快地来回踱步。谭震林与粟裕共事多年,知道他是个不苟言笑,感情内向,不易冲动的人。见到粟裕这个样子,便问道:“岀了什么事了?”

粟裕停止了踱步,愤愤地说:“敌人真是卑鄙无耻!为了大量杀伤我军,竟然用部队与我们纠缠一起时,再用重炮猛轰!想不到国民党会用如此伤天害理的手段,真是一群流氓。”

“他们真是无耻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了。不过,让部队后撤,会不会影响碾庄作战?”

“不会,我计算过了,敌人重炮需要转移,这样,他们向大许家全面进攻还需二天。我们在大许家阻击四五天,加起来就是一周时间。另一方面,我已命令叶飞的一纵在全歼六十三军后,于六纵左侧加入围歼黄百韬战斗序列,一周之内,无论如何要全歼黄百韬。然后,敌若敢向碾庄靠拢,就坚决在徐州以东实施第二阶段作战;敌若缩回去,就看住徐州之敌,全力南下作战了。”

谭震林听了粟裕的话,觉得考虑周到,计算准确,便说:“好,我们应该把这个想法,立即报告军委和中野首长。”

“对,立即上报。”

正在这时,张震走了进来。张震与陈士榘配合得很好,他们万一有事外岀,或执行什么任务,总要设法留一个人在粟裕身边,参于重大事情的研究,或及时正确执行粟裕指示。眼下陈士榘去布置加快围歼黄百韬的工作了,张震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走了进来。

粟裕把张震叫到地图前,详细讲了自己的想法,然后说:“你立即根据这个想法,起草电报,上报军委与中野首长。”

张震想了一下说:“粟司令,为了确保碾庄战斗,我想拿下碾庄之前,不宜让援敌过于迫近。另外,二纵、十一纵也不宜过早南下。”

粟裕用赞许的眼光看着张震,点头说道:“这个建议很好,我同意,你就根据这些起草电报吧。”

“是。”

一直等到杜聿明离去的汽车声听不到了,邱清泉还站在那里发怔,心想:杜老总今天怎么啦?肯定是被老头子逼急了。不然,不会亲自跑来下如此荒唐的命令?邱清泉拿起杜聿明留下的一纸命令仔细看着:即日以有力部队,不顾一切牺牲,钻隙迂回,向大许家突进,限在一日之内确实占领大许家,以解黄百韬之围,违则军法从事……

邱清泉既不能违抗杜聿明的命令,也不能按照杜聿明的命令去干。他清楚地知道:“钻隙迂回”战术,是万万使不得的,一旦暴露,必被共军围歼。前天已试过用小股部队偷袭迂回,结果被共军发现了,仅仅逃回来了一个少尉排长。怎么办呢?邱清泉在地图面前沉思起来。突然,他眼睛一亮,死死盯住地图上距离徐州仅仅20公里的小镇:潘塘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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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自徐州会战以来,整个淮海平原,何处没有共军的足迹?只有这个潘塘,至今未听闻过发现共军踪影。于是一个新的战法形成了,他决心来一个侧翼迂回,经潘塘、房村,顺双沟公路南绕至大许家,在共军的侧背猛戳一刀,切断共军正面阻击部队的退路,使其腹背受敌,不战而溃。尽管这样做,颇有一些风险,但总比“钻隙迂回”好得多,再说,也只能如此了。

派哪个部队去呢?这支远离徐州的部队,随时会发生不测,邱清泉思来想去,最后选择了七十四军。

一来因为第七十四军是去年孟良崮战役,整编七十四师被歼之后,重新组编的,不是二兵团的嫡系;二来因为黄埔岀身的中将军长邱维达久经沙场,资历丰富,即使中了粟裕的圈套,碰上了危险,想必也一定能对付几招,至少不会像整编七十四师一样全军覆灭。邱维达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但也只能默默从命。

决心已定,邱清泉用力地指着地图上的潘塘,向七十四军下达了作战命令。而且命令作为预备队的第七十二军、第十二军做好一切准备,一旦七十四军得手,便火速倾巢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对方。

无独有偶,粟裕也在他的司令部召集军事会议。他用右手中指,轻轻地点了一点地图上的潘塘,然后微笑着说:“这里,我们一直不允许部队,甚至游击队去活动,是忘了,还是划成了非军事区?”

粟裕看看大家之后又接着说:“三天来,杜聿明亲赴前线指挥,欲打通援救黄百韬兵团之通途,进攻十分猛烈。我阻击部队打得十分艰苦、十分顽强、十分成功,但消耗也很大。难道就老是这样打下去吗?”

陈士榘、张震、唐亮、钟期光等华野将领们,立即对潘塘这个弹丸小镇发生强烈兴趣,七嘴八舌讨论开了。

根据大家的讨论意见,为了彻底改变徐东阻击的局面,决定动用预备部队南线主力兵团,也就是由韦国清、吉洛指挥的苏北兵团。由韦国清、吉洛率五个纵队、十万大军,经房村、潘塘,从侧背直取杜、邱东援部队的后路,歼其一部,令其他东援部队不得不西顾徐州。

就在这一天的傍晚,那红红的落日,像一位多喝了几杯米酒的慈祥老人,笑眯眯地抚摸着暮霭凝成的墙头,很有兴致地看着在同一时间、同一公路,东西两端相对而行的两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都是轻装,都是在静肃行进,都是神秘莫测的样子,恰似两条巨大的长龙,在悄悄地飞速爬行。

第二天(11月16日)凌晨3时,启明星已悬挂于东方,严寒寂静的旷野,两支部队的脚步不断地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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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两列对行的火车,在这里旬然相撞,激起了惊天动地轰响。各类枪声,如同爆豆,紧接着便是占领阵地的命令声、短兵相接的拼刺声、手榴弹爆炸的滚雷声……此起彼伏,震撼了淮海大地,惊醒了潘塘的甜梦。

“一股流窜的土顽,别理会!”华野指挥员如此判断,便令“快速通过。”

“一股溃散的新四军游击队,别纠缠!”国民党将领如此认为,决定“火速前进”。

都以为对方很“土”,做岀很瞧不起的样子。但是,不对!等两支队伍交错前进,都发现对方无头无尾,既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顿时紧张起来。于是两条巨龙绞缠在一起了,而且越缠越紧,越裹越大,越打火力越猛烈。

天亮一看,双方将领都大惊失色,犬牙交错的两军部队以潘塘为核心,已扭成了一个纵横拾数里的巨大漩涡。令邱维达不敢想象的是,解放军的一个团,离他的指挥部仅仅三华里。使滕海清吃惊的是,国民党一支部队离他的二纵司令部只有一沟之隔。

邱清泉闻报大惊,残损的嘴唇也颤抖起来了。他知道邱维达决不会谎报军情。如果真像邱维达所说的,发现了五六个共军主力纵队的番号,那不是闹着玩的。

一旦潘塘失守,第七十四军被歼,不仅徐州东南屏障尽失,第二、第十三兵团的退路也会被截断,杜老总,顾总长也可能陷在包围之中……形势十万火急啊!

邱清泉的手指在地图上痉挛地移动着,寻找着可以迅速南调的兵力。他命令七十军的第九十六师撤下狼山,火速用汽车拉到潘塘附近。第十二军要不惜一切代价,靠拢第七十四军,对解放军形成钳形攻势。勒令在南集被解放军击溃的107军不准后退,就近投入战斗。第七十军的三十二师从柳集发起攻击。邱清泉又用电话向徐州空军求救:速派飞机轰炸!扫射!

韦国清以他的五个纵队、十万大军投入战斗,向潘塘发起一次又一次排山倒海的冲击。经过六次大规模较量,国民党军在二阵集的防线被突破了。但是,两边的队伍又蜂拥而上,企图合拢。韦国清调动了强大火炮,炸得密集的敌军尸横遍野。

双方整整绞着了一天一夜,也厮杀了一天一夜,两条巨龙都伤痕累累,气喘吁吁。

粟裕闻报,也颇感意外。得知邱清泉已从三个方向,调了三个整编师到潘塘参战,他精心构想的一支奇兵,由撞车而不足为“奇”了,觉得再打下去,毫无意义了。思考了一会,调整了部署之后,直接要通了韦国清的电话:“老韦吗?不要打了,撤。”

“粟司令,我就不信邱清泉邱疯子,还能疯狂几天。”韦国清似乎仍有几分激动。

“韦国清同志,大胆撤退。接应部队,也已安排好了。”粟裕的口气,已比较严肃了。

“是!”韦国清知道,粟司令打仗总是以智谋取胜,讲究一个巧字。要以尽可能小的代价,取得尽可能大的胜利。像这样以大部队硬拼取胜,在粟司令看来,是不可取的。

所以韦国清立即向各部队下达了“大胆撤退”的命令。随即,粟裕又要通了宋时轮的电话,要求其适当阻击敌人后,酌情撤出大许家。

华野二纵的李章团,迅猛异常,直插李庄。这里距邱维达的军部不足三华里,邱维达见状大惊,急忙命令五十七师务必拿下李庄。

敌五十七师在飞机、坦克、重炮的配合下,从上午7时一直攻到下午4时,先后三次向李庄发起了立体式的强攻,摧毁了李庄一切建筑,可就是夺不下阵地。

直到黄昏,李章团突然主动撤走了,敌五十七师“英勇”占领阵地。遗憾的是,除了隐隐约约见到一些斑斑血迹外,居然连一粒子弹也未缴获,令五十七师少将师长冯奇异无比惊异,呆立良久,心潮万千。

打得难解难分的当面之敌,突然全线撤退,令邱清泉的部将跃跃欲试。敌七十军第九十六师邓军林部尾追了十华里,前面是一条小沙河,冬季干旱无雨,河底已干涸,对岸有不少像坟堆似的小土包。

他回头一看竟是一片开阔地,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以尾作头,奔窜而归。但还是晚了一步,追过河去的二个营,已无一生还。

邱清泉尽管骄横凶残,目空一切,但也不乏狡猾之处。他有一条不可言明的原则:拳头能打多远,就打多远,屁股是决不离开徐州的。

潘塘之役,国共双方南线主力狭路相逢,都有些措手不及,算是打了个平手。解放军的宣传机构从未宣传过这次潘塘之战。尽管在这次战斗中,解放军的炮火曾一度控制了徐州机场,给徐东守敌造成过极大威胁与恐慌,华野的将领们也极少提及潘塘。

国民党方面就完全两样了,潘塘未失,七十四军还算完整,而且徐东的解放军又全线后撤了。邱清泉知道解放军这样做必有所图,照他那屁股决不离开徐州的原则,不敢跟进。然而,吹还是要吹的。

自豫东帝丘店之役,他就窝了一肚子火,他主管二兵团以来,明知决非粟裕对手,却仍想弄出一点名堂来,哪怕是一点小名堂也好,以雪旧耻。

于是,他以矜持的口气向刘峙报告:“潘塘大战已获全胜,共军已全线崩溃。我第七十四军与共军浴血奋战一昼夜,全歼共军两个营,无一漏网。”

邱清泉不敢大吹,他怕刘峙错估了形势,真以为共军全线东撤,确是他邱疯子打跑的。谁知,刘峙所关心的,倒不是战场全局,而是潘塘之战这个“伟大胜利”。

他双手用力地挥舞着,激动得喘不过气来,连声高喊:“好!好!好!”也许是用力过度,差一点扯断了电话线,这才想起,还未放下与邱清泉通话的电话筒。

他放下话筒立即又高喊:“郭一予!郭一予!”

中将办公室主任郭一予跑了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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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向南京报告,潘塘大捷,潘塘大捷啊!还有,通知徐州市政府,通知新闻界,赶快宣传,以安民心!还有,立即通电全国,向全国广大民众报喜。”

刘峙实在无法自已,他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户,仰天长叹:“这回我可对得起国人了!”

这些年来,朝野似乎都不大瞧得起我刘经扶,有的甚至放肆到背后骂我是猪的程度,难道我真的不如白健生吗?嘿、嘿、嘿,刘峙一串冷笑,样子不大正常,弄得郭一予远远站着偷看:这刘老总今天是咋的啦?怎么像中了举人的范进,疯疯癫癫的……

杜聿明不相信“潘塘大捷”,他在等邱清泉来当面汇报。刚才,参谋送来一张油墨未干的“捷报”:……潘塘之役打垮了共军五个主力纵队的猖狂进攻,一举歼灭其两万余众,致使徐东共军全线崩溃。我国军乘胜横扫徐东战场,勇猛追歼,所向披靡,现已雄兵东掩,直掠狼山、双楼、黄集、薛家湖、团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攻至大许家一线,距黄百韬兵团,已不足十公里。

杜聿明苦笑了一声,把“捷报”扔在桌子上。他觉得刘峙老总做得太过分了,简直无聊之极。他从邱清泉以颤抖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向空军求救来判断,邱清泉即使没有败,尚能打个平手的话,就相当不错了,何来“大捷”?

邱清泉来了。他在杜聿明面前不敢撒谎,除了隐瞒了九十六师丢了两个营和适当扩大了解放军伤亡之外,所述基本都是事实。

杜聿明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听邱清泉讲述大战过程,听着听着,杜聿明的脸色变得苍白了,又由苍白变成铁青色。他后怕啊,他没有想到粟裕的胃口竟如此之大,乘他连攻三日,毫无进展之际,派拾数万大军,抄他的后路,不但一举解决了他的东援集团,而且直逼徐州。

“雨庵,你说说看,粟裕的华野在其他地方,还有没有预备部队?”

邱清泉早已注意到杜聿明的脸色变化,此时一听,杜老总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异样了,身体似乎在发抖。

邱清泉大惑不解:潘塘之役,我们打了胜仗,并没有失败,怎么把杜长官吓成这个样子?

他斜着眼看了看杜聿明,然后答道:“当然有。”邱清泉本还想说“留足预备队是军人的基本常识”,但他还是忍住了。

杜聿明本想与邱清泉商量一下,下一步如何对付粟裕,但邱清泉斜眼看自己的眼神明显流露出看不起自己之意,实际上说明了邱清泉根本没有理解粟裕兵进潘塘的企图与意义,令他感到非常失望。

连黄百韬都指岀,粟裕此战意在徐州,而国军精华二兵团的司令长官中将邱清泉却一点全局观念都没有,实在可悲!他觉得与邱清泉实在无话可说,便挥挥手说:“雨庵,你打了一天一夜,实在辛苦了,请回去休息吧。”

邱清泉走后,杜聿明仍在地图前沉思。此时此刻,他对顾祝同反感之意,已经一点也没有了。甚至有些感激之情。如果不是顾总长亲至前线督阵,他就不会逼邱清泉钻隙迂回,自然也就不会有潘塘之役。

如果没有潘塘之战,他杜聿明此时此刻,即使不血染黄沙,也将成了阶下囚:战俘了。思路一转,杜聿明又回到了战场上。他知道,粟裕手中有16个满编的纵队,已用6个纵队打黄百韬。此次潘塘之战,发现了粟裕潜伏在南线的5个纵队,那么,还有5个纵队,到底潜伏在什么地方呢?他扫视地图,仿佛到处都隐伏着粟裕的兵马。

他反复地思索粟裕的作战企图,从布阵、用兵来看,何止是一举夺取徐州,显然是想一口吞下大江以北的半壁河山。想到这里,他喃喃自语∶“唉,想不到我杜聿明半世英名,如今要栽在粟裕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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