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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屋幽幽*|下砬嘴的惊魂 预支的青春岁月

 梅园馨雨 2022-02-07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水到绝境是风景,人到绝境是重生。

多的答案,时间会慢慢告诉你。

小弟弟生下的第九天,我妈说他好像起马牙子了。

我妈先用手摸摸孩子头,再把自己脸贴到孩子的脸上,又伸出舌头舔舔孩子的额头,她说孩子有点发烧。

她开始给孩子喂奶,小弟略显烦躁,使劲咬奶头,我妈有点惊慌的盯着他看。

我走到我妈身边,看着她怀里的小弟弟,那张待人亲的小脸微微有些发红。粉红色的牙床上聚集着好多小白点,就好像长了很多很小的小牙儿。

他的小脑袋左右转,眉头微蹙,看起来挺不耐烦。我想他长大以后的性格应该不会怎么好。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我姐盼回家,我妈第一时间告诉她孩子起马牙子了。

我姐从我妈怀里抱过小弟走到门口,阳光下她看到小弟牙床上长了很多球状的白色小颗粒,她皱了皱眉头,抱着小弟走了两个来回儿,焦急的神情如同拉石灰车遇到倾盆雨般的心急。

看着我姐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知道比我妈还要焦急多少倍。

那个年代的农村,小孩生下来几天后如果起了马牙子了,都要找人针挑开。

每个村里都有专门会挑马牙子的手艺人,我们里会给孩子挑马牙子的只有全大娘一个人。

我姐告诉我妈,今天上午在前沿沟挑泥压地。她才知道全大娘的三儿子今天娶媳妇(结婚)。咱家没有钱,也没去大娘家赶礼儿。再说这农村娶媳妇中午是正席,全大娘肯定忙忙叨叨的,没有时间给小弟挑马牙子。下午我还要上班,等晚上我和TM抱孩子去前沿沟全大娘家,找大娘给小弟挑马牙子。我妈说这样也好。

我姐反复叮嘱我妈,下午要多给小弟吃点奶,如果他不吃就多喂几遍,小孩子吃饱了才有抵抗力。如果发现头热了,先给他喝点热水,或者用热毛巾敷下孩子的头,好好看着他千万别发高烧。

我妈“嗯,好”的不停点头答应我姐。

我姐的焦急和反复叮嘱我妈的场面,好像她才是孩子的亲妈。我妈好像是家里的保姆,或者是外婆和奶奶。

吃过晚饭,我立即着手准备。找根不粗不细的棍子,再用镰刀把一头削尖后,等着和我姐一起抱着小弟弟去全大娘家。

“姐,咱什么时候走啊”我问。

我姐“全大娘家今天娶媳妇,听说从凤城蓝旗来的娘家客儿都没走,咱俩先别过去。要是去早了,大娘家还没吃完晚饭,她着急也挑不仔细。咱俩稍稍晚点过去,等大娘忙活完了,能给小弟弟挑得仔细点。

“嗯,好”我答应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懂,我姐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听我姐的话跟我姐走,保证一点错儿都没有。

白天天气阴冷,晚上天黑显得有点早。大约7点不到,天空被夜幕完全笼罩,像中毒了的黑屏。

看着天完完全全黑下来的一刻钟后,我姐说大娘家这个时候也应该差不多吃完晚饭了。

我妈立刻开始包装小弟。她先把小弟包上三层,每层都很仔细,包孩子方法及规范程度如同GSP的操作规程。

被包装好的小弟弟,只露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像卡通动画的工艺品。

可我妈还不放心,顺手取块长方形薄木板放在孩子包下,外面又包了层假被(两层布缝在一起的)。我妈说这是专门用来托孩子的板,是我爸给她做的。我妈说小婴儿软软的不好抱,很容易闪腰。如果小小子闪了腰,长大会腰不好。她说木板垫在下面不但孩子舒服还能保护腰。更重要的是长大了腰好肾好腿脚也好,腰板还直溜,到老都不会弯腰驼背惏惏尖儿(驼背)。

她把孩子包的板板正正棱是棱角是角儿。虎头虎脑的小脑袋也被层层包裹着,只露出肉嘟嘟的小脸,瞪着两只小眼睛咧着个小嘴儿像是在笑。

好可爱的小模样儿,我忍不住的在他脑门上亲一口。

“啪啪”我妈笑着在我肩膀上拍两下“不能亲,李大夫说有细菌,你回家没洗手。”看看我妈我哭笑不得。

我妈反复端详着已经包好的孩子,再抬头看看外面漆黑的天,她还不放心。又从被垛里拽了条大人的棉被。她把被铺赶斜角铺在炕上,把已经包好的小弟弟,对角放在棉被下2/3处。先从右边开始,再下边,最后是左边,把小弟弟又规范的包上厚厚的一层。还在孩子头的上面留个两尺多长的三角形的“小被帽儿”。小被帽儿紧紧围住孩子小头。她再把被角翻过来,盖住小弟弟的脸。这个属于我妈专利的被角帽儿,既能挡住风寒,还能留出很大的空间,让氧气自由进入,孩子在里面不至于因为缺氧而存在风险。最后还在外面捆了两圈宽宽的红布带儿。一是方便抱孩子;二是不至于走路过程中被子散了。

厚厚的棉被把小弟弟包的像“周大福”珠宝。深深的小被帽儿下,露出张类方形胖嘟嘟的小脸,微笑的模样像如意弥勒佛。红色带花的被面,凤凰牡丹微笑绽放的风姿不减当年,虽然被岁月洗涤的已经褪色。

刚生下没几天的小弟,估计也就五六斤左右。里三层外三层的层层包装,我试着抱了下很吃力。如果要我抱着孩子走路肯定抱不动,这个艰巨的任务只能落在我姐身上。

我忽然有种着莫名其妙的担心,这三十多斤里面的未来之星,能不能因为包的太多而有风险。

我妈对我姐说:“你走道的时候要把耳朵贴在孩子头上,多听听孩子的喘气儿声”。意思是我姐的脸,要贴紧着孩子头部的被。这样隔物接触,我姐的脸上的温度能穿过包装物而传递到小弟的脸上。这样的隔层互动简单有效,无论环境多么恶劣,里面的孩子都会觉得温暖和安全。

“走道千万掖好被角,别把风灌里面冻着孩子,也不能憋着他”。我妈反反复复的嘱咐我姐。我姐“嗯,好”不停的点头答应我妈。

这场景恰好和中午相颠倒,我妈是孩子的亲妈,我姐好像保姆或者外人。

我曾经看过有个浅显的道理说:”你亲眼所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相”。通过中午到晚上我姐和我妈的角色转变及场景变换,我真正懂得了“你亲眼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这个并不浅显的道理。我记住了不管看见什么事儿,都不能轻易下结论。

我看见我姐往鞋上缠了三圈草绳子,叫我也把草绳子绑在鞋上,还嘱咐我多缠几圈。她说”下砬嘴儿”冰坨子有水很滑,一不小心就摔倒了,绑草绳子能预防摔倒。

我姐说她抱着小弟,无论如何也不能摔倒。如果她万一摔倒了,让我无论如何要及时准确的把小弟接住。

我突然感觉责任重大,我姐怀里抱着的不仅是咱的小弟弟,更是价值连城的家宝---家族之星。

我开始担心,万一我姐摔倒我不能接住小弟怎么办?风险控制的标准是及时和准确。三十多斤层层包裹的小弟,我抱起来挺吃力,更别说在呲溜滑的冰坨子上。

关键时刻我才真正感觉自己就是“阿斗当皇帝”,的的确确的软弱无能。

我姐的话,如同首长下作战命令。她刚说完,强大的责任感让我感到精神紧张,呼吸加速和血液循环加快。此时此刻我才真正认识到替补队员的重要。

全身足量分泌肾上腺素的结果,指挥着我从现开始必须严阵以待,不得有丝毫马虎。我暗暗下定决心,关键时刻定要爆发洪荒之力。如果我姐摔倒,我必须及时准确接住小弟弟,即便是自己摔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我一边往鞋上缠草绳子,心里暗暗祈祷我爸保佑我姐千万别摔倒。

我万分虔诚的默默在心里祈祷三遍,似乎听到了“没事”“放心”的回音。我知道这是我爸的事先告知,一颗悬着的心有些稍许放下。看来关键时刻祈祷不但有用,而且虔诚度还和祈愿效果成正比。

我看见我姐拿把剪刀,偷偷的掖在包小弟被子的左下角。我也拿起了事先准备好的木棍。

今晚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我姐抱起小弟弟,我紧紧跟在后面。踏着漆黑的夜色,我俩匆匆的行走在茫茫黑夜中。

突然进入黑暗环境,视觉光源几乎为零。绑着草绳子的脚,深一脚浅一脚被路上的石头瓦块绊的趔趔趄趄。左右摇晃的身体,好像在黑夜里练巴黎。

我姐抱着小弟步伐稳健的行走,我感觉她好像什么都能看见。

猫在黑天能抓耗子,是因为猫的眼球能持续对光有反应,它能追踪到目标是受到黑视素的影响,黑视素是在虹膜肌肉里的一种对光敏感的色素。可现在黑夜里的我都不如猫。

经过几分钟的时间,眼睛对周围可见光基本适应到位,我可以看见了。这是视网膜内一种叫做视紫质色素体,在虹膜里的光敏感色素代替大脑完成适应黑暗的工作。我感谢光敏感色素巨大贡献。

全大娘家住在前沿沟。那里位于大洋河边,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村子里最聚“地气”的地方。

抱着孩子从家走到前沿沟,黑夜里差不多要走40分钟左右。去全大娘的家必须要经过“下砬嘴儿。”

“下砬嘴儿”与前山相连,位于前山岗的最东头。“下砬嘴儿”山根有个“山神庙”,山神庙里没见过老道。

“下砬嘴儿”山峰陡峭,怪石嶙峋。怪岩奇峰犹如鸭舌帽伸出的帽沿儿。“帽沿儿”缝常年滴水,落地成溪,清澈透明,水流不断,最终汇于大洋河团聚。

“下砬嘴儿”的冬天,流水的小溪结冰。冷胀热缩和岩缝久滴不停的滴水,使得冬季的结冰日夜加厚,形成层次清晰分明的拱形小冰山。

凡是冬季要去前沿沟的人,拱形的小冰山是必经之路。

冬季的”下砬嘴儿”没有光照,拱形小冰山坚固久不融化。“七九河开,八九燕来”的谚语,早以把”下砬嘴儿”排除在外。

“下砬嘴儿”的怪异形状和独特结构,使得有生物质和非生物质最喜欢聚集和玩耍的地方。自由自在的任性,还不时的弄出点奇怪动静,玩弄和恐吓有思维的人类。

早就听老人说过“下砬嘴儿”晚上邪性,置于怎么邪性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妈我爸都不让我们晚上去“下砬嘴儿”。

今晚“下砬嘴儿”北风呼啸,风声鹤唳,下面的冰面层层叠叠光滑如镜。“滴答滴答”,岩石缝水滴不停,如飞珠溅玉。

刚踏入冰面,我“噗通”一下摔个大腚墩儿。刚爬起来又一下,摔得屁股很痛,缠在脚上绑的草绳子也掉了。

我姐小心翼翼,像裹着三寸金莲的小媳妇,颤颤悠悠的迈着莲花步,一步一步的走在冰坨上。她的姿态很优美,左摇右摆的像在莲花上跳舞。

她双手上下穿插,把小弟弟抱在怀里,脸紧紧的贴在小弟弟头部的棉被上。还不时的和小弟说着悄悄话。她的轻言细语被呼啸的北风淹没,除了棉被中的小弟之外谁都听不见。我只能在北风喘息的瞬间才能听到她的声音,具体说什么听不清。

突然,呼啸的北风恶狠狠的扑向我俩。“呜啊,┗|`O′|┛ 嗷啊哦,哇啊,嗷~··”怪异的叫声聚力冲击我的鼓膜,鬼哭狼嚎般的吼叫在阴森的夜里显得诡异和恐怖。

我顿时吓得两腿直打哆嗦,全身鸡皮疙瘩立起,喉咙发紧失声,双手使劲的拽着我姐的衣襟儿。

我看见有黄色光亮环绕在我姐和小弟身上,一圈一圈的好像旋风。

“小TM,你别使劲拽我,冰垛子上有水太滑了,你使劲就把我拽倒了,会摔着咱小弟弟”

“姐,我害怕……”我哭咧咧的说,浑身哆嗦犹如筛糠,感觉裤子有点湿,木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有了。

 “TM,咱不用害怕啊,什么都没有,就是刮风的声儿,扯住姐的衣襟儿别松手”。

虽然她嘴里安慰我“不害怕”,但我感觉她也很害怕。因为我拽着她衣襟的手感觉到她身体也在颤抖,她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儿战战兢兢。

“啊哦,嗷啊,哦偶啊~~”呼啸的北风像摇滚乐队,极其卖力疯狂的演奏着。原本有些像洞箫的幽怨,却变作厉鬼哭泣似的哀嚎,吓得我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我们不怕,你们叫唤什么,鬼哭狼嚎的吓唬谁?是人是鬼你都给我出来,别装神弄鬼的吓唬人”我姐响亮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洪亮。

”下砬嘴儿”的回音壁很给力。光滑平整,弧度适当的岩石,声波规则的反射着,真是天斧神功。我姐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久久才消失。

我看见她紧贴在小弟的头抬了起来,不停的四下看。她把剪刀从被子出来,紧紧的握在右手里,左手紧紧的抱着小弟。叮嘱我千万拽紧她别松手。

我看见有淡淡的白雾在我姐的边稍微停顿,便瞬间从她前面瞬间飘过。

我双手扯紧她的衣襟儿,既不敢使劲儿拽也不敢松手。使劲儿拽怕把我姐拽倒摔到小弟,松手又怕妖魔鬼怪把我拽走。只能适度跟着她的速度往前走。此刻早已把“及时准确”和“洪荒之力”抛到九霄云外。

我姐左手抱着三十多斤的小弟弟,右手拿着剪刀,尽管左摇右摆幅度很大,她不但也没摔倒,还好像很轻松的样子。

我双手拽着我姐的衣襟,感觉没有那么害怕了,身体也不颤抖了,身上的鸡皮噶疙瘩也消了,只是裤子依旧湿着。

这段才不到300米的”下砬嘴儿”,冰路大概有150米左右。我姐抱着小弟弟,我俩整整走了二十多分钟才走过去,全身都是汗却没有感觉。

走过千难万险的“下砬嘴儿”,我万分佩服我姐关键时刻展示出的英雄气概,真不愧为主力角色。在为主力点赞的同时,庆幸今晚后备队员的好运。但更感恩的是我爸的保佑。

经过千难万险,终于走到了全大娘家,大娘家的大狼狗,对着我俩“汪汪”直叫。

我姐赶紧捂把小弟贴在脸上,同时捂住了耳朵位置的被角,站在大门口“大娘,我是TGZ~~~”。

全大爷和大娘听见狗叫和我姐的喊声走了出来,把我俩迎进屋。

全大娘看着满头冒热气的我俩,立即接过孩子。她递条毛巾给我,让我们赶快擦擦汗,她说好好擦擦别感冒了。大爷倒了两碗热水,让我和我姐赶快喝下去。

“咕咚咕咚”的满满的一“二号碗”热水瞬间入肚,一股暖流涌入全身,舒服的超过分泌肾上腺素。

全大娘把小弟放在炕头,刚打开棉被的第一层温热气息就迎面扑来,“这孩子包的太多了,小孩不冷,酱缸不冻”。

我瞪着眼睛看看全大娘,又看看我姐,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全大娘笑笑,她看着满脸疑惑的我“小孩儿不怕冷,不能多捂,捂多孩子该热着了。孩子热着就不欢实了(不精神)。”我有点懂了,差不多有百分之五十二。

等到大娘打开包着孩子的倒数第二层,她说先不用着急,先消消汗再说,汗没消不能挑。

她把小弟的手从板板正正的包里轻轻拽出来,在煤油灯下,仔仔细细的揉搓着孩子的小手看。她挨个手指头反复揉搓,看完左手看右手,尤其食指揉搓看的格外仔细些。

她说小儿一指定三关,指小儿食指向内(掌面桡侧)脉络浮露的地方。

“三个骨节从第一个开始,分别是风关、气关、命关。如果孩子不醒醒(不精神)了,把孩子放在亮亮堂堂的地方,左手握小儿食指,右手大拇指力度适中地从命关向气关、风关推动。推几次后,小儿食指上的脉络渐渐明显,看看这个线在那。如果没有病,线在风关内不打紧。线越往上越重,如果线超过了第二骨节就很严重了”。她现场教学,拿着小弟弟的手边比量边讲,我听得云里雾里,除了食指和一根线,其余什么都没记住。

我姐聚精会神听她讲,把全部内容都记下了,估计一字不漏。我姐属于“耳闻则诵,过目不忘”的人。

自此以后,我姐通过看孩子的手指头,诊断孩子是不是有病了,或者是病的重不重。不但是她自己的两个儿子,左邻右舍的街坊邻居也都找过她。只可惜她没有证,如果有证开个推拿诊所保证小有名气。

等汗消得差不多了,全大娘也讲完了。她把马蹄针在灯火下烧一会,再用嘴反复吹温,开始给小弟挑马牙子。

小家伙属于疼痛敏感型的,针尖碰到小白泡,他“嗷嗷”的哭起来。

我姐看小弟弟挥舞着小拳头哭着,她轻轻的握住小弟的手“别哭啊,一会就好了哈”心疼的皱下眉头。她希望如果可以,但愿针扎在自己身上。

我看着满脸泪水的小弟,轻轻擦掉他流到耳边的眼泪。我妈说耳朵不能进水,进水长大了耳朵不好使。

我姐继续抚摸他的额头,我轻轻的拍着他。他好像感受到我俩的爱,震耳欲聋的哭声有所减弱。

全大爷立刻走过来,“你轻点,看给孩子疼的,你可不疼哈”他皱着眉头数落全大娘。

全大娘“嘿嘿”一乐,没理全大爷。“没事儿,小孩哭不坏,不哭不长”看着我们俩笑着说。

小弟好像适应了针尖的触碰,不再使劲的哭,偶尔还歇一会儿,但还是不时的憋着小嘴,表示他受到极大的委屈。

大娘继续聚精会神,有条不紊专心致志的挑马牙子。精湛娴熟的技术在套着灯罩的煤油灯发挥的炉火纯青。

粉红色牙床上一个个圆溜水灵的白色小颗粒,在大娘的马蹄针尖下偃旗息鼓,像泄了气的皮球憋憋的趴下,失去了以往的兴奋与狰狞。

大约两个时辰或者多些,艰难而巨大的“挑马牙子”工程宣告结束。

她拿块白矾,再沾点凉开水,在挑过马牙子的地方轻轻的蹭。她说这是消毒,不消毒会发炎。

全大娘说这孩子什么毛病都没有,马牙子挑了就好了。让我姐告诉我妈不用着急,小孩儿头疼脑热的很正常,都不用太在意。这小小皮实,保证好养活。

长大了才知道,其实,儿长马牙子家长是不用紧张的,它是胚胎发育的时候,牙板的剩余,最后成一个过角化的上皮,在婴幼儿齿槽脊上看到的白色的小米或大米样大小的白色球状颗粒,数目不一,看上去很像小牙。马牙子不痛,也不会影响进食,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一般不需要做特殊处理。家长不要给孩子擦更不能挑,注意孩子的口腔卫生就可以了。

我姐从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5毛钱塞进全大娘手里。大娘“看你这孩子,家里都这样了,大娘怎么还能要你的钱?”大娘红着眼圈,硬是把钱塞进我姐的兜里。我姐抱着孩子,她泪含眼圈儿深深的给大娘鞠个躬,“谢谢大娘,您老的恩情,我TGZ今生不忘”。

我举手想给大娘打个少先队礼,才想起晚上没带红领巾。便深深的弯下腰对着大姐敬个老师礼。

走出全大娘的家,原本漆黑的夜空中星星点点,“三星”已经很高。

全大爷把我们送过“下砬嘴儿”,呼啸的北风停了,除了“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外,寂静无声。却没看见围绕在我姐身边的淡黄色旋风光柱。

我们顺利回家,心情轻松也高兴,尽管经历了下砬嘴儿的重重历险。

我妈站在门口目不转睛的看着大门口,直到我们进院进屋,我姐把小弟弟放在炕上,她才放心。

她让我和我姐赶快去睡觉,说明天还要上学上班。......

 我突然发现天黑了,自己置身于黑暗中。

 我的周围不仅黑暗,而且悄无声息。我感到冷清。我看到林道静伏在庙门上,而我伏在坟前的石碑上。

我感觉自己被刺针荆棘捆住无法站起来,更无法往前走。我开始艰难的往高处爬。好不容易爬到山顶,看到妖魔鬼怪张着血盆大口奔向我。我拼命逃跑,眼前是悬崖和是黑不见底的深渊,我跳上悬崖便开始向下坠落。坠落中我看见了我姐、奶奶、爸爸妈妈和弟弟妹妹。我姐使劲拽我的手,但最终也没拽住。我还是从寒冷的悬崖上往漆黑的深渊里坠落,自由落体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吓得拼命喊叫“姐-姐~快来救我~救我~”。

我姐使劲摇晃我的肩头,才把我摇醒。

“做噩梦了”“嗯~姐,我害怕~吓死我了”我使劲儿抱紧她,趴在我姐的肩头上哭了。

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TM,咱不害怕啊,那是做梦,不是真的,梦醒就好了”。抱着我姐,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三星”正中,这个时候正是午夜子时。

我和我姐都一点睡意也没有,我是被噩梦惊醒的,可我姐好像是一直没睡。

她说她昨天和好姐儿打了一仗,表面上看是他是服了,可狗改不了吃屎。咱以后要多加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一定要保护好咱妈和小弟。

她说她昨天还放了狠话儿,活说的有点过头,咱爸说“能吃过头饭,不说过头话”。你可千万要争气,上学一定要好好学习,给弟弟妹妹带个好头,每次考试都要争第一。她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咱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我说“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保证每次都考第一”我坚定像我姐承诺,保证能说到做到。

她说她下班回家晚,让我放学后先把鸡蛋给妈煮上,锅叉上面再蒸饭菜,她回来再给妈做小米饭

她说咱没有爸,咱俩是大的,外边的活只能咱俩干。咱妈照顾小弟弟,她不能干外边活。她俩还都小,等咱小弟长大了就好了。

她说天气暖和不用再砍刺针了,趁青草还没出来,抽空得去山上搂些草,草叶垫底引火刺针好烧。

她说等地的冻化透了,咱俩要去地里“打渣子”。渣子晒干了留着烧火。渣子就是苞米根子,秋天割苞米留在地里面,春天需要挖出来,把地收拾干净好接着种粮食。

她说化冻了还要出猪圈粪,出来还要晒几个日头才能干。晒干了再二尺子捣细,咱俩再挑到地里面,春天种地要用。咱家没有劳动力,这些活都得早点干,别耽误种地。

她说天暖和了,冻坏的手脚要反冻,会钻心的痛和刺挠。你要忍着点千万别挠,如果挠破了就反毒(感染)了。

她说放学回家你要多干活,千万别惹咱们生气,咱爸不在了咱妈都没扔了咱。你看看北沟xxx家,她爸死了她妈自己走道了(嫁人了),没妈的孩子多可怜。再说了,你没看见咱妈有多老实,她要真走了也能把小弟带走,那她和小弟还不得让人家欺负死?……

我姐安排家里接下来的要做的每件事,我用心的听和记着我姐说的每句“嗯,嗯,好”不时的答应着。我心如刀绞,很想大声的哭但却不能,属于我们的眼泪只能往下咽。我感觉一口气就卡在嗓子眼上,上不来也不下去。

我问我姐每天都干这么多活儿累不累?她说小时候多干点儿能锻炼筋骨,长大了不但体质好而且个子还高。

我问我姐每天都没吃饱饿不饿,她说不饿,时间长了也不知道饿。反正也饿不坏,咱爸半月没吃饭都没饿死,只要有水和空气人就饿不死。

我姐说了句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话:“苦我一个没念书就够了,千万不能让弟弟妹妹再受苦。”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感动了一辈子,兄弟姐妹也感恩了一辈子。

我俩就这样说着话儿,从“三星”正中说到“三星”偏下。

我妈哄睡孩子来到东屋,她眼圈红红的在炕沿边坐下。她说我看着你俩睡觉,明天还要上班上学。我握着我妈的手闭上眼睛。

我暗暗下定决心,我比我姐只小4岁,今年都十二岁了。家里的活我都要和我姐一起干,重担要和我姐一起扛。

突然间,我为自己的长大和懂事感到欣慰,尽管肩上的担子很重。但一腔热血沸腾,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

我知道这是荷尔蒙的提前分泌,提前预支着只属于我和我姐的青春岁月。

 “不被伤害吞噬,不被苦难压垮,不成为恶的一部分,就是做好人最幸福的理由”。我发誓要好好学习,永远争第一,做个正直善良的好人。

清晨的阳光带着微笑,穿过窗户照在我的脸上。仰望朝阳,我感觉前所未有的温暖。

泰戈尔说:丛然伤心,也不要愁眉不展,因为你不知道谁会爱上你的笑容。

我相信岁月人生一定会爱上我的笑容。眼前山重水复,终会柳暗花明。

一间屋,六尺地,虽没庄严,却也精致。幽幽的茅草屋在金色的阳光下煜煜生辉

草秀故春色    梅艳惜年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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