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昭和男儿”到“平成废宅”，日本人到底被抽了哪条民族脊梁？

上文提到三岛的“国家主义”是凌驾于普世价值，也凌驾于人的解放，他相信惟有通过纪律、天皇和国家，才可以堂堂正正做个日本人。这篇小文会通过一个小切面－“七生报国”，来看“三岛们”的亡国感。从“昭和男儿”到今日戏称的“平成废宅”，日本人到底被抽了哪条民族的脊梁呢？

众所周知，三岛的死是事先张扬的，通过小说以及改编、自导自演的《忧国》，早已言明他会发动政敌、然后失败，最后以日本武士的传统切腹自尽。日本人相信灵魂藏在肠子里，死前将肚皮剖开，就可以展示自己灵魂的高洁。传说中切腹也有分级别的，越是折磨自己，也就证明灵魂越是高洁，日本战国时代的名将清水宗治就用“十文字切腹法”自剖，也就是自自剖两刀笔，构成“十字形”，但到了三岛的年代，早已不是武士的年代，象征式的做“一文字”切腹，再由友人介错（砍头）便了事。

后世看三岛由纪夫多著重在其死亡的仪式，很少有人留意到三岛由纪夫切腹前缚著“七生报国”四个字。“七生报国”也是神风特别队出发前大叫的口号，意思是轮回人间七次，也都要报效国家，以示自己对天皇、国家的忠贞。这种精神勇武至极，昭和年代的日本人对外战争、生意经营也是“开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方”了，因此也有了“昭和男儿”的名号了。

“七生报国”是日本二战前每个学生都必须读的经典故事，出自日本南北朝年代名将楠木正成临终前的故事。日本南北朝年代，南朝是正统的天皇势力，北朝则是足利尊氏的武士集团，楠木正成最终在凑川合战里战死，死前，与弟弟正季自知必死，正成便问弟弟：“来世，我们要做甚么？”正季就回答道：“轮回人间七次，也都要报效国家”，言罢两人相笑，相用长枪刺死，一同为国战死。

“七生报国”是二战前日本家传户晓的故事，同期还有“樱井诀别”，主角同样是楠木正成，在凑川合战在樱井与儿子正行诀别，训勉儿子要像自己为国尽忠，最终儿子正行在多年后也为南朝战死沙场。这两个“忠君爱国”的典型故事都在日本战前教育必读，甚至还编有“大楠公之歌”，供小学生诵读，在战前为了动员群众支持战争，一九三五年纪念“楠木正成战死六百周年”的大游行“楠公武者行列”，就有五十万人参加。

但上述一切一切在日本战后都忽然消失了，麦克亚瑟把这条畸型的日本民族脊梁抽掉了，教育体制里面再也没有“七生报国”、“樱井诀别”，更没有了“大楠公之歌”，盛极一时的“楠公武者行列”在战后很长时间都没有举办，在三十年后的昭和四十年（1965年）才办过一次，接著就以“修地铁为由”，不许举办，这当然是托词，怕的是引起社会不安。直到日本在“经济战败”后的十年，二零零二年（平成十四年），才被允许复办，此时日本已没有能力威胁美国，也就听之由之了。

笔者曾在2018年到神户看过一次“楠公武者行列”，参与的已多是上了年代，六十开外的老人了，到场的年轻人都是被企业动员来的，笔者差点就被热情老太太以为是日本年轻人来参加游行，得知不是后才一脸落幕地离开。

日本战后的家长们发现与子女们在意识形态上已差了很远，在国家意识上已属于两个世代的人物，日本战后的流行文化教父们，例如“特摄之父”圆谷英二等人基本上都是左派，在超人打怪兽背后的是浓浓的反战思想。早在三岛、川端康成活跃，成为日本文坛宗师的时候，他们已发现自己是社会的少数派，他们的年代已渐渐远去。

时至今日，日本近代民族建构的神话当然完全崩溃，没有人会相信“皇国史观”、“一君万民论”、“万世一系”等等的鬼话，至于衍生而来的“天皇机关说”的宪法理论更加不合时宜，成了历史研究一部份，而非“宪法研究”的范畴了。

三岛这代日本人经历了“皇国体制”的极盛到消失，在意识形态上面对真空，他们不是思想家，没有将思想创造性转化的能耐，在叹息日本民族的毁灭时，他们没有能力为民族注入新的动力，只能朦朦胧胧地抱著旧的日本前行，却受到战后已被解放的一代所嘲笑，他们注定是悲剧，可惜的是这个悲剧仍然在延续，在看这套纪录片的台湾人、香港人，你们看懂这个悲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