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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多师”是学医成材的捷径

 金方TCM 2022-02-09
祝师在看病的时候经常给我们讲一些其他老中医的病案,介绍哪个经验是从哪位老先生那儿学来的,比如刘渡舟等老先生看病效果好,我就感觉到老师很有胸怀,不是“噢,看病我是最好的”。这些听多了,我就问祝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向老先生们去学习?”祝师说:“当然,学习一定不要太偏喽。”

祝师当时是农工民主党北京市主任委员,他立刻着手安排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祝师把北京这些中西医名医们都组织到一起,在中山堂、历史博物馆、政协礼堂等场馆先后做中医专题讲座。老先生们不是照本宣科,而是讲自己在临床中反复撞击形成的好经验。这些唾手可得的经验对于我们年轻医生来说太宝贵了,这样在临床上遇到同类的情况我们就去应用,如果辨证准确的话,大多临床效果都很明显;老先生们讲的都是自己反复应用且有效的心得经验,而偶尔有效的经验也会提示我们:“这些我验证不多,还希望同道们继续努力。”

第二件事,是支持我创办杏园金方国医医院(当时的国医院)。当时农工民主党有一系列想法,就是支持农村的医疗卫生事业,为农民做一些医疗上的贡献;我跟祝师讲:“我愿意做这件事”,我当时家住顺义农村,有很方便的条件。祝师说:“好啊,你愿意做,我绝对全力支持你!”刚一开始我们邀请到了五位老先生:祝师、刘渡舟刘老、赵绍琴赵老、董德懋董老、李介鸣李老;虽然他们年事已高,手头还都有各自的工作,还要带研究生、参与很多社会活动、到全国各地搞学术活动,但仍旧每周挤出时间轮班到我们这所京郊小院里来应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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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谌予先生与学生薛钜夫合影

祝师说:“小薛,这是一个机会,你原来跟我一个人学;现在这里每个老先生你都可以跟他们抄方学习。” 就这样,星期一我就跟着刘老和董老两位老先生,我的师弟阮金玉和我轮流给两位老先生抄方;当然还有一起在祝师家里学习的其他同学,像刘莉、祝肇刚大夫和祝镕大夫、李琏、陈薇薇、王驰。后来祝师和李老来了,我们也是轮流给两位老先生抄方。后来又是赵邵琴赵老。翟济生翟老、张秀琴张老、印会河印老请来,老专家越来越多……我们这些学生可过瘾了,今天跟这位老先生抄方,明天跟那位老先生抄方;我虽然还兼着院长的职务,但更多的时间还是在跟老先生们抄方学习。

这些老先生中医功底很深厚——就如画画一样,他的每一笔都是有出处的——他辨证的每一种方法,用的每一个方子,大多都有自己的经验和出处。但他们也会告诉你,会提醒你用药可能会出现什么反应,有哪些疗效,有哪些副作用。

如我会经常跟祝师汇报或者讨论,“祝伯伯,李老临床用气药特别多。”李老在阜外医院心血管科,擅长治心血管病,冠状动脉硬化、冠心病、心绞痛等,大多都是气血问题。李老在用血药的同时更注重用气药,用气药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比如用理气药檀香,别人一般用3克、5克,李老用10克,香橼、佛手等现在我在临床用得还很广泛。李老提出“心胃同治”,治心脏病的同时不要忘记胃的重要,所以像佛手、玫瑰花、玳玳花、厚朴花、炒枳壳、陈皮等开胃理气的药用得非常好。

我个人体会:学习中医,除了读经典、系统地学习理论的方法外,临床抄方是最大的捷径。

但一开始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矛盾,比如说一个肝炎患者来了,我会想刘老是怎么用的,祝师是怎么用的,常常在这些方药的取舍上就把握不好。后来我的体会是,每一位老先生对同一个病的治疗各有己见,这是中医所言证型之不同,有人偏于调湿热,有人偏于调痰瘀,有人偏于调气血,有人偏于调肝脾;我在临床中就恰恰感觉到,有的肝病是湿热,有的是痰瘀,有的是气血,完全没有必要把从老先生们那里学到的矛盾对立起来。

对这些方药的化裁与取舍,我起初感到过矛盾,但最后自己把它统一起来,这种统一是大量临床经验逐渐积累出来的体会。我在看病时,把每位老先生的经验学来去应用,把各位老先生都融合到自己身上,再加以调整与改善。

我重点讲讲我受益“一人多师”的心得体会。多跟师、多临证,会丰富自己的治疗方法,并且思路不偏。多跟师不光对学生有好处,对老师也有好处。我就是从多跟师、多临证这个过程走过来的,我在带学生的时候,也主张他们多跟师、多临证,避免形成偏见。

我跟随祝师出诊时,有一次,接诊一位功血病人,接近更年期,面色很不好,还有轻度贫血的指征。因为这个病人又气短、乏力、出汗、面色恍白、头晕、血压偏低、脉细缓、舌淡苔白,用圣愈汤和补中益气汤气血双补,同时又加了一些炭类的药;治疗一段时间,有效,但还是有些反复;后来祝师在这个方子基础上又加上补肾药,像菟丝子、枸杞子,有效,但是效果还不是很满意。这个时候祝师就跟翟老说:“来来,你帮我会诊一个病人吧。”在祝师和翟老那儿抄方的同学,我们都在一起听着;翟老认认真真看完了祝师的治疗经过,“是不是可以加点参类的药?”因为他们俩同为施今墨先生的学生,施老有一个特别好的经验:大剂量的四君子汤,就是在原方基础上突出四君的用量,结果用在这位患者身上立竿见影,治好了。

祝师有好的经验,也会毫无保留地跟别人去交流。一位将军的孩子得了不育症,张老给看了一段时间,后来请祝师给调整,顺利怀孕生子。张老就问:“别的药都能理解,这里面有两味药,尤其是羌活这味药您是怎么想的?”祝师回答:“羌活有很好的'通’的作用。”祝师就是这样,常常用一两个字来概括一味药功用的广泛,比如临床输卵管不通、冠心病冠状动脉供血不足,拿羌活配菊花有很好的疏通作用——仅一个“通”,就大有学问。

老先生们之间的学术交流毫无偏私狭隘,对我们有很好的影响。老师这些言行,对我们都是一种潜移默化的熏染。“一人多师”,“多师受益”的学习习惯在杏园金方一直保存了下来,我现在临床带教学生,给弟子班同学们讲课时候也经常说:同学们一定要多跟师、多临证;如果你当医生不多跟师、不看病、不多积累,不可能有经验提高。

刘渡舟刘老也有一些很有意思的病案,我在临床跟诊时,都记录了下来。
一位三十七八岁的女性,患急性风湿性关节炎,进来的时候两个人搀着,衣服一撩起来,膝盖红肿、热疼,急性炎症全都存在。请刘渡舟刘老给看,舌头上有水光,一平脉是滑象,问的第一句话:“你小便怎么样?” “小便可费劲了,尿黄,热烫热烫的,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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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渡舟老先生与学生薛钜夫合影

当时病人发烧39度。刘老给开了五苓散:桂枝、白术、茯苓、猪苓、泽泻五味药,除了桂枝以外,看不出哪味药是对治疗关节炎有效的,后来又加了羌活3克,六剂。病人还在输液,问刘老:“还用输液吗?”“不用输液了,吃我这药就好了。”

病人走了,我有点不放心,这么重的一个病人,发烧39度,还疼得那么厉害,一个五苓散加3克羌活就能把这病治好?我心里没底,就问:“刘老,您开五苓散,把关节疼痛、小便不利作为主证还好理解,不好理解的是这个羌活3克,羌活是治上半身风湿的而独活是治下半身风湿的,病人是下边关节疼痛,而我们用3克羌活?”刘老回答说:“看病你得研究理呀,一大堆利水的药,水是往下走,我要是用独活往下走,水不就壅在那儿了吗?我用羌活往起一升提,'提壶揭盖儿啊,往起一升提水就下去了。’”一周以后,这位病人自己走着进来了,笑呵呵地,烧也不烧了,腿肿也消了;最让人惊讶的是,他到医院去作“抗链O”检查,第一次来时候是1:800,而第二次来时候是1:400,指标也改善了!

有一位顺义的老干部,肝硬化腹水晚期,危象就是睡不着觉,镇静药用到极量就是没有睡意。这个时候来请刘老给看,刘老开了黄连阿胶鸡子黄汤;这位老干部有西医陪着,“这鸡子黄不能用,因为病人胆固醇极高。”刘老说:“现在胆固醇我不去管,这方子首先解决的是病人睡觉的问题,病人现在已经到了晚期,失眠很痛苦。”病人家属也一再说我们同意吃刘老这方子,如果胆固醇高了或者出现别的危险,我们也不后悔。三剂药,服完第一剂,当天晚上就睡了两个小时,三剂药吃完,病人能睡五六个小时了;这个方子连续着吃了好几天,病人睡眠大有改善,每天晚上都能睡六七个小时,并且睡得很好。不仅睡眠改善了,其它那些症状也大有改善,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一化验,胆固醇指标非但没有上升反而下降了——中药复方的巧妙,不能拿现代医学的所谓单一成份去简单对照。

有一次看一个咳嗽病人,咳嗽三个月了,不能吃饭,很痛苦;不吃饭不咳嗽,只要一吃饭就咳嗽。翟老给病人平脉是肺胃两虚,用的方子是古方三拗汤,麻黄、杏仁、甘草,同时加上开胃药佛手、苏藿梗、苏子;有一味药用得好,浓姜汁——拿一块鲜姜砸碎碎的,开水一沏,先喝,过二十分钟病人再吃饭,饭后再喝中药。得了三个月的咳嗽,病人说吃完第四剂药就明显改善了;并且第一次喝完姜汁以后,吃饭就没咳嗽。翟老能够把握看病过程中的急和缓,并且特别强调胃的重要,后来我在临床给病人应用,效果确实很好。别看咳嗽不是大病,确实有很多咳嗽治不好就会潜伏下来,给病人造成很大痛苦;前些年农村医疗条件不好,因为咳嗽没有治好而发展成慢性气管炎、慢性支气管哮喘的太多了,看着很苦恼。

董德懋董老是脾胃病大家,用药看似平淡,但见效快。董老有一个观点,很多慢性病在用很多方法却无效的时候,从脾胃入手常常能够获得很好的疗效。有一位病人患肾囊肿,早期没有明显症状,后期出现腰痛——他是个屠夫,每天干活很重;请其他老先生给治,从腰疼角度治,从肾病角度治、甚至从瘀的角度治,都不见效。请董老给看,舌苔黄、厚、腻,大便粘而不畅。董老处方,主方是香砂枳术,“你吃完我这药以后,你的胃口就开了,大便不那么粘,想吃饭,你身上就有劲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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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德懋先生

病人来复诊,“我看过的所有老大夫,您才是专家呢。”董老问:“怎么讲啊?”“哎哟,我吃完您这药,别提吃饭多香了,我现在身上可有劲了,腰不那么疼了。”我问董老:“咱们整个方子木香、砂仁、枳壳、白术、厚朴、苏叶,一派都是开胃利湿的药,怎么会对多囊肾有效呢?”再一看舌头,更惊讶了,舌苔干干净净的,黄腻苔一个礼拜有这么大的变化!董老说:“这一吃饭就有力气了。我要特别讲白术这味药——他病在湿气内存,白术治腰疼是很好的药啊。”

我感恩祝师和给予我学习机会的老师们,他们给我创造多跟师、多临证的机会,他们传授我好的方法。这是很难做到;祝师经常跟我讲:“你坐在那些老师面前,一定要多问;如果你没有问,你就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我和杏园金方能有今天的发展,和前辈恩师们的悉心指导与提携分不开,我非常感谢这些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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