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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槐荫书话 来源 | 孔夫子旧书网APP动态
昨天读完黄永玉先生发表在《新民晚报》上的记述他家保姆曹玉茹阿姨的文章，一整天脑子里都想着曹阿姨的形象和言语。这位有幸进入黄门的高大魁梧的北方女性，她的对日本侵略者的国恨家仇，她的坚毅乐观，她对黄家孩子的关爱，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很早就喜欢读黄先生的散文。他的散文风格豪放、率真，是能从文章中听到人的声音，看到他记述的对象的形象的。黄先生今年九十八岁，是人瑞。读他的新作，感觉仍旧是大声大气，豪爽快乐，乐观主义，没有丝毫的暮气。想想现在有些年轻人在职场稍稍受点挫折就扬言躺平，有些退休老人成天抱怨，唉声叹气；他们都应该照照九十八岁的黄永玉这面镜子。
从黄永玉记述他家的保姆，我又想起，冰心先生有一篇散文《记富奶奶》，是回忆她家的保姆的。这篇散文，作者还加副题“一个高尚的人”。
冰心先生回忆，她在燕京大学的时候，因感冒住在女校的疗养所里，所里有一位美国女大夫和两名女服务员。其中有一位叫“富妈”的服务员，满族，说一口纯正的北京话，性格文静，说话轻声细语。传说富妈是一位王爷的堂妹。帝制被推翻后，不少王公贵族生活无着，沦为下层人。冰心从认识富妈开始回忆——
有一天她忽然低声问我：“谢先生，您结婚后用人吗？我愿意给您帮忙。”我说：“那太好了，就是我们家里只两个人，事情不多，而且人家已经给我们介绍一个厨师傅了（那时在燕大教师家里的大师傅一般除做饭外，还兼管洗衣服、床单……收拾楼下的书房客厅等等）。楼上我们卧室什么的，也没有什么重活……”她说：“我能给您做针线活。您新房子里总得有窗帘、床单、桌布什么的，我可以先给您准备。这方面我倒没想到。那时候燕大指定给我们盖的小楼——燕南园六十号，已快竣工了。我感冒好后，就和她到我们的新居，量好了门窗的尺寸，楼下的客厅兼饭厅想用玫瑰色的窗帘， 楼上的卧室用豆青色的，客房是粉红色的（那种房子一般是两重帘子，外面是一层透明的白纱布，里面只是一道横的短帘和两边长的窄窄的长帘，里层的帘子是有颜色的）。我就买了这几色的苏州棉绸，交給了她。那年的六月十五号，我同文藻结婚后，就南下省亲，我们到了上海和江阴的家，暑假之前赶回上课时，富妈已经把这些窗帘都做好，而且还做了各间屋子里的床单，被单都用的是白细布又用和窗帘一色的布镶了边，还补上一些小花，真是协调雅淡极了！”
富妈从认识冰心到布置冰心和吴文藻的新房，就开始进入谢家，成为家庭一员。到冰心有了孩子，“富妈”就变成了孩子们的“富奶奶”。冰心记家庭琐事，何况是记家里的保姆，我为什么读后难忘 ，老是记着富奶奶呢？且听我再表——
一九三七年，北平沦陷， 冰心一家要南下去云南，考虑到富奶奶有心脏病，不宜远行，就介绍她去一位美国教授家继续工作。但是，富奶奶说：“您一个人带三个孩子走，我不放心，我送您到香港再回来吧。”那时去云南，要从香港转道，故富奶奶有“香港”一说。等随冰心和孩子到了香港，富奶奶又说：“您和先生两个人，绝对弄不了这三个孩子，我还是跟您上云南吧”冰心说：“我只得流着眼泪同意了。”谢家到了昆明，安置好了以后，还把富奶奶的丈夫和女儿接到昆明，并给富奶奶的丈夫找了一份体面工作。乱世见真情。富奶奶跟着冰心一家从北平远行到云南，又从云南到重庆，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从没分开。在重庆，富奶奶得了重病，冰心回忆——
有一天她断断续续地对我说：“我看我这病是治不好了，您这房子虽然是土房，也是花钱买的，我死在这屋里，孩子们将来会害怕的，您送我上医院去吧。”
富奶奶到医院不久就死去，冰心用她的稿费买了一口棺材，把这个跟随他们漂泊西南天地间的满族格格级的女性安葬重庆。她的三个孩子和富奶奶很亲，“吴平在坟前严肃地行了一个童子军的敬礼后，和他的两个妹妹吴冰吴青，都哭得站不起来！”
冰心的《记富奶奶》，是为小人物立传， 论曰富奶奶是个高尚的人。我很早就读过的这篇散文之所以至今不忘，又由黄永玉文章唤醒记忆，就是这个高尚的富奶奶随主人到西南前以及她临死前说的话。一个在他人家里帮工的女性，时时处处为主人着想，明知道北平沦陷后主人把她介绍到美国教授家是安全的，还是毅然决定跟着主人一起踏上艰苦的逃难路；到自己病重时，还担心死在主人家里，为主人的孩子着想！一个高尚的人，死心塌地为主人奉献的平凡女性，由大作家的手笔为她立传，我辈后生，知道民国还有这样高尚美丽的中国人！
我国进入老龄化社会后，城市对保姆、今称“家政员”的需求激增，社会上早就有了各种各样的家政培训机构。家政培育，用的是什么教材呢？如果有辅助培训教材，我建议学员读读冰心的《记富奶奶》和黄永玉记他家保姆曹玉茹阿姨的散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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