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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奶奶的故事||李沛轩

 安蓝2021 2022-02-13


北方人习惯把外婆称为姥姥,有的地方还叫外奶。我自小是在姥姥家长大的,因为没有姥姥和奶奶的概念,在小学之前我一度把姥姥认为就是奶奶,这种内心深处的朴素认知,一直延续到现在。
在我的心里,姥姥依旧是奶奶。虽然我知道奶奶和姥姥在宗族或者家族观念上,有一些传统的区别。但是,对我来说,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声 “奶奶”中,包含了二十年来无法割舍的祖孙之情以及我心底的依恋和怀念。
奶奶一辈子共养育了三个孩子,大舅是老大,妈妈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小舅。大舅因为工作原因一直在外地,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平时留在奶奶身边的就剩妈妈和小舅了。妈妈说奶奶从小就很疼我,虽然我是外孙,可能因为我是奶奶的第一个孙子吧,所以从咿呀学语到蹒跚走路,直到我长大成人,奶奶一如既往地疼我,甚至有些溺爱。爷爷一说起家里的旧事,都会说到我小时候成长过程中的点滴往事,总会提到奶奶和我之间的温馨场景。
三伏天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午后的太阳正毒。别人都在阴凉处小憩,奶奶却双腿跪在滚烫而又坚硬的水泥院子里,扶着我学走路。我向前迈一小步,奶奶便跟着颤巍巍地挪一点。一条湿毛巾挂在脖子上,但是两只手扶着我,来不及擦额头上的汗,从院子里回到房间,奶奶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毛巾上都能拧出水来。爷爷每次说起,我仿佛都能感觉到浓浓的暖意扑面而来,让人心潮难以平静。
奶奶特别爱笑,她的笑声总是那么洪亮。她的个头不算高,身材也是胖胖的,每次笑的时候,两个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线。她十分爱帮助别人,巷子里不管谁家有大小事,奶奶都会前去帮忙,从不计较回报。
奶也有生气的时候。印象最深的一次,有一年暑假里,我和表弟一起玩,因为被别家小孩吃零食而馋到,一直缠着奶奶给我们买。大概是因为我和表弟的死缠烂打惹怒了奶奶,她瞬间变得十分生气,随手抄起墙角的笤帚,不由分说地“收拾”了我和表弟两个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是记忆中唯一一次奶奶动手打我,而且当时感觉特别疼。上小学的我当时已经有了简单的爱憎分明的判断,自从奶奶打了我之后,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奶奶似乎不再喜欢我。
童年的大多数时间,是在奶奶家度过的,不管是周末还是寒暑假,只要有时间妈妈都会带我去。夏天的傍晚,我们会在院子里铺上凉席,晚风拂过,一边听着妈妈和奶奶聊天,一边享受着西瓜带来的清凉。到了冬天,窗外大雪纷飞,北风嘶鸣,我们围炉而坐,丝毫感觉不到寒冷。火炉里的红薯和土豆,在炭火的炙烤下,丝丝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等到微微有点焦糊味的时候,剥掉外面一层沾满灰的皮,就露出了金黄金黄的诱人的颜色,趁热咬上一口,别提有多美味了。
爷爷和奶奶每天早上都会喝茶,夏天是电炉子,冬天是碳炉子。茶叶、桂圆、枸杞,大枣,和在一起放进一个小铝罐中,大枣要烤焦才有味道,然后放在火上慢慢地煮。奶奶喜欢喝甜一点的茶,还会再加点冰糖。这就是北方特有的罐罐茶,直到今天,老家许多人,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仍然喜欢喝这种罐罐茶。他们管这种喝茶叫熬罐罐茶,非常形象。
熬罐罐茶,烤馍是必不可少的。将自己做的馒头或者花卷放到垫有油纸的炉子上,一边熬茶,一边翻烤,馒头底部会被烤上一层焦黄硬脆的外壳,偷吃这层外壳是我和表弟最常干的事,趁冒着热气将其塞进嘴里,咀嚼时会发出“咔呲咔呲”的声音,虽然极有可能会被烫到,但还是抵挡不住馒头烘烤之后散发出来的小麦香味的诱惑。由于我和表弟经常偷吃,到后来每次煮茶时,奶奶也会专门给我俩烤上一个。
上学之后,跟奶奶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每个周末妈妈还是会带我去看奶奶。于是周末成了我最向往和快乐的时光。每次回去都有奶奶做好的饭菜等着我,奶奶清楚地知道我的每一个喜好,西红柿炒蛋,青椒土豆丝,炸带鱼,炒粉条,还有肉丸子。
说起来很奇怪,和奶奶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总会不由自主的多添一碗,奶奶看着我吃得高兴她也高兴。那个时候妈妈总是限制我吃零食,我也只有在周末的时候,仗着奶奶宠我便放肆地摄入平常只能眼巴巴而吃不到的“美味”:魔法士的干脆面、涂满巧克力的威化和各式各样的夹心饼干、五颜六色的糖果、三色杯的雪糕还有最不被大人看好的辣条......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短暂,每次和妈妈离开,奶奶总会把我们送出大门,我们一起穿过巷子走上那长长的坡道。到分手时不忘递给我们装满了食物的布袋子,妈妈每次都推辞着,但终究拗不过。
对奶奶的牵挂,多年来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味道。夏天的时候,是奶奶亲手做的凉粉、凉面,从老家捎来的有机蔬菜和瓜果。到了冬天则显得格外丰盛,腌泡菜,炒酱菜,烙馅饼,以及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要准备的油饼、麻花、“年馍馍”......就好像是机器猫的任意门一样,任何时候只要想吃到记忆中的美味,打开袋子就能品尝到专属的味道。我知道,这些袋子里,不仅仅是我们喜爱的食物,更多的是奶奶对我们的疼爱和思念。
上了大学后我离开了家,表弟也去了外地工作,身边的孙子也都一个个长大在外奔波。和奶奶相处的时间显然少了,就连她住院做手术还是妈妈告诉我的。得知这个消息我很是自责,要是能主动给奶奶打个电话就好了,如果奶奶有什么意外,这将会是我这辈子心中最后悔的事。我不知道也无法想象奶奶在与病魔抗争之后,在那些无数个辗转反侧的黑夜里是怎么熬过来的。
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奶奶在恢复过程中显得更加困难。在那段日子里,每天只靠南瓜粥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那是多么漫长而又煎熬的一段艰难日子,以至于妈妈和两个舅舅都不愿再提起,这件事成了家人心里最不可触碰的记忆。我没有经历过,自然也无法体会到至亲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揪心之痛,那段时间我多么希望世界上有神灵可以听到我的祈祷,保佑我最爱的奶奶不受病痛的折磨。
奶奶出院后我去看望她,一进家门就看见奶奶斜靠在床边,许久未见的奶奶苍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发更白了,也更稀疏了,她的背比之前更弯了。当时正是寒冬腊月时节,奶奶身上的衣服穿得比往年厚了一倍。看到我之后奶奶便笑着招呼我过去坐下,把我揽入她的臂弯中,一边拉着我的手一边对我嘘寒问暖,早餐有没有吃,外面冷不冷啊,还时不时地抚摸我的头,所有的牵挂在那一刻都融进了这简单质朴的关心中。
这一刻,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奶奶抱着我的场景,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奶奶虽然生了病,但每天依旧挂满笑容,遇到熟人也会笑呵呵地同他们打招呼,看到如此积极乐观的奶奶,我的心里终于有了些许宽慰,就像是当时的祈祷得以实现,那一刻深感福寿康宁的意义有多重要。
参加工作以后,虽然离家不远,却总是以各种理由来搪塞自己探望奶奶的机会。有工作的压力,生活的不易;或许,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记忆中的奶奶,仍然是我心底最温暖的回忆。因为一个人童年的某些记忆,往往会伴随一生。我的童年承载了奶奶太多的爱,就像那些三伏天的阳光,一旦记忆的阀门打开,就会升腾起融融暖意。但是,很多时候,内心波涛汹涌,表面却波澜不惊。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奶奶还像以前一样,隔一段时间,就会打来电话,问我的近况,操心我的饮食起居,而我总是敷衍几句。也许奶奶心里会有失落,但隔几天,奶奶熟悉的声音又会在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有时候,我觉得因为和奶奶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丢失了彼此之间曾经的亲切感,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竟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我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和奶奶坐在一起吃饭,也有多久没有一起遛弯,记忆仿佛变得遥远起来。
但是当我细细梳理起有关和奶奶多年来的点点滴滴,那种熟悉的场景,那种无微不至的关爱,那种至亲之间血浓于水的关联,已融入到灵魂深处。也许,朝夕相处和遥远的回忆,都是亲人之间彼此恋念的方式。
又到了一年辞旧迎新的时候,照例应该守在奶奶身边陪她取暖的我,却只能借文字来寄托这份思念。当我放下笔,我一抬头,仿佛又看见奶奶在厨房里忙碌着,为一大家子准备年味,就像一直以来从未变过。

作者简介
李沛轩,女,生于1996年3月20日,毕业于甘肃政法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现为甘肃建投临夏建设管理有限公司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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