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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竹扦担

 唐白甫grpj8q5p 2022-02-14


 扦担

  罗东成
 
       一根扦担,一根山里人担柴的扦担。此刻就那么冷漠无情地摆放在床中间。是一条分界杠,又恰是一道不可逾越的红线,来验证那个年代,那个岁月青年男女的道德底线。
       其实在此之前,他和她并不认识。是什么原因让两个并不熟悉的青年男女居然以这种独特的形式隔着一根竹扦担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楠竹扦担哟!两头尖啰哟,我挑担柴火下山来。山路崎岖哟,径难寻啰哟,龙潭红鲤哟,浅水游啰哟……”傍晚时分,他肩挑柴火,唱着自家改编的山歌,走在弯弯的小溪边。
       “帮帮我!帮帮我!”......是一个柔弱的女声,在阴森森的山坳里,幽灵似的钻进他的耳里,莫不是遇到了传说中的田螺姑娘?他定下心,前后看了看空旷旷、阴森森的山径小道,仔细辨听着——终于,他听清了那声音是从水车小屋里传来的……

       她是个回乡知青,本来是要和同学们一起下乡到绥宁白玉公社去的。谁知要走的前几天,家乡的表叔到市里开贫下中农代表大会,听说她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便对她父母说,回老家吧,我那里正需要你这样有文化的知识青年……父母本来就不放心她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这下好了,回老家有个当大队书记的表叔照顾,真是太好了。表叔临走时,还说,我还要到战友家里去,争取帮你找个伴。
       表叔对她还可以,把她安排在大队小学当代课老师。只是这所学校……怎么形容呢?那是本家的一所祠堂。教室就设在正堂屋里,两边厢房,一厢是两间卧室,一厢是厨房。表叔说,这小学原来有个代课老师,去年嫁了个军官走了,她走后,孩子们一直都是我在教,可难为我啦!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学校条件虽然差,学生也就那么三十来个人,那些孩子们都很听话,特招人喜爱。母亲说,当老师好,你爸就是从一名乡村教师走出来的……乡村教师,苦是苦了些,每教完一段课程就要翻山越岭十几里到公社联校去汇报、去拿教材。这天,她就是去公社联校拿了教材回来的路上把脚崴了。当她走到那个水车小房旁边时,想进去洗把脸,喝口水,谁知刚迈进小屋,脚踏着个小卵石一扭,脚踝关节就肿起个大包……

      谢天谢地,总算是来了个人。此人一看就是个城里人,高个子,细皮嫩肉的肩上那担柴晃悠悠的不足六十斤,特别是那根油绿绿、亮晶晶的扦担,一看就知道那是一根新做的竹扦担。
       这姑娘是谁啊?简直是仙女下凡,莫非真遇上了田螺姑娘……他把柴担靠小屋墙边放下,走上前对坐在门槛上的姑娘轻轻的说:
       “你怎么啦!”
       ″我脚崴了,好痛!”
       姑娘擦擦眼角的泪水泣声说。他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说:“哎呀!肿得这么大了。”他小心地生怕弄痛了她,慢慢地脱下她的鞋子和袜子,望着她柔声说:
       “怎么办呢?我又不是医生,不敢揉,我……”
        她上下仔细地打量着他,说:“你扶我回去吧,我家里有自备的小药箱。”她还告诉他,她就住在山脚边的祠堂里。
       他扶着她才走了两步,就停住了脚步。
       “怎么啦!”
       他头点着,目示前边的山径小路,那眉眼、那嘴唇不用言语,她就明白了。山路那么窄,扶着她,猴年马月都到不了家。她用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娇嗔嗔地把另一只手也搭在了他的肩上,大方地说:
       “那就让你背我,看你蛮老实的,心思却挺坏!”

       一路上,言谈中她知道他也是回乡知青,她还知道他就是表叔那天在她家时说的那个伴。
       那个伴,母亲上个月来看望她时,特意问他是不是也在这个小学教书,母亲还告诉她,她做过调查,那个小伙子人很好,蛮老实的,他父亲是汽车发动机厂的车间主任,跟你表叔是战友,他母亲……母亲还说,她和他的父母都见过面了,都说好……
       就是这个伴,他在公社报到时被公社书记安排到文艺宣传队去了。证实了他就是那个伴,姑娘头依偎在他的肩上望着他高高的鼻梁,甜甜的笑了。
       回到小屋,她坐在床沿边,吩咐他从床头小桌上的那个小药箱里拿出一瓶跌打止痛药(那是回乡前,当医生的母亲特意给她准备的),开心地对他说:“你这个样子在宣传队演什么角色?”
       “我这个样子,哼!当然是杨子荣的角色!”他替姑娘抺上药,包好纱布,起身,双手叉腰,走到门边,突然转身,一个劈叉大跳,落地后,又一个金鸡独立,圆睁双眼两手一挥,那形象分明是杨子荣打虎上山。惹得姑娘忘了脚痛,手指点着他笑着说:“臭美,你那样子那像杨子荣,活生生一个……″

     
  ″一个什么?″
       姑娘望着他笑得腰都直不起,好半天才伸出食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说: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秋收时,我看过你在晒谷场演的'打虎上山’,笑死人了,打虎上山,虎没打着,一个跟头从舞台上翻到了地下……″
       ″那是台子太小了,才四个扮禾的大桶子拼起来……″
       他涨红了脸,为自己辩解。
       ……
       他返回水车小房把那担柴挑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跛着脚要去烧火做饭,他扶着她来到厨房,小心地伺候她坐在灶台边,说:“你脚崴了不能动!我来吧。”她望着他:“你会做饭?”那眼神分明是十万个不相信。
       “不会做,没关系,有位小仙女教我做。”
      “哪来的小仙女?”
       她故意问。
       “我从水车小屋背回来的小仙女,就坐在这!”
       他嘻嘻哈哈地躲过她扬起的吹火筒。 
       小屋里有了这个伴是那么地温馨。
       星星点灯,月老笑眯眯地望着她和他坐在屋前的阶沿上,望着星空他俩谈了很多很多,谈到了现在,也谈到了乡村的将来。她说,她喜欢这里的孩子们,淳朴、诚实、坚强,希望这些孩子们将来能到城里去读书。他说,来之前,爸爸的战友(她的表叔)是动员他来当乡村教师的。他还说,你的脚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尽量少走动,我明天就来帮你教那些学生。“真的!”“真的!不信!来咱俩拉勾!”“好!拉勾上吊,五百年不许变!”月光下,姑娘满脸都是笑。

       他悄悄地挪动着身子,她也挪过来了。″还痛吗?"他把她的那只伤痛的脚放在自已的大腿上轻轻的抚摸着……
       天已经很晚很晚了。
        他说,他该回去了。
        她说,天太黑了,七、八里山路你就别回去了。
       话才出口,姑娘就觉得自已的脸发烧了。
        是的!她和他都明白,屋里就一张床,一床棉被,怎么睡?
       “我把课桌拼拢来。”
       “那怎么行,冻病了,我可陪不起。”
       “总不能睡一张床吗?”
       他怯生生地咕噜着。
       是不能共睡一张床,此时她想起了母亲的再三叮嘱:“妹子!女儿家在外最要紧的是洁身自爱。”
       可眼下这个男人多好,她的心纠结着,她真想对母亲说,我总不能让他就这样,就这样……母亲,那天就在这屋里你说过他那么多的好……都同意我俩……为什么还要说女儿家要……此时你能在我身边多好。她就这样纠结着左右为难……
        “我还是回去吧!手里有根竹扦担什么都不怕。”他站在她的身旁,双手握住那根竹扦担对她说。
       “嗯!”
       她应了一声,望着他扛着竹扦担迈过了祠堂的大门,又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她一眼……
       “你给我回来!”

       她跛脚蹦跳着走上前,从他手中夺过那根竹扦担,扶着他的肩走进了小屋。
       他傻呆呆地望着她,望着她把那根竹扦担摆放在床的正中间,放好了回过头来满脸严肃地冲他说:“这是道红线,你睡这边,我睡那边。说好了,谁也不准越界!”
       谁也不准越过那根竹扦担……
       那一晚,星星点灯,月儿作证……

作者;罗东成,湖南省邵阳市作协会员,1950年11月出生,1966(老三届)初中毕业。湖南省建工集团第四工程公司水电施工员,下过乡、当过工人、曾借调军营搞过地下国防工程。爱好写作,其作品散见于省内外报刊及各公众平台。

本刊顾问龙国武 刘诚龙 俞荣斐

总编:唐白甫

主编审稿:  陆秀   唐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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