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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来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随着春节渐渐远去，一年一度的元宵节就要来临，小镇的大街上，卖灯笼的渐渐多了起来 。龙灯、虎灯、凤灯、鱼灯，公鸡灯、兔子灯、走马灯、绣球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除了这些充满了现代科技感的电子灯外，还有一种特别不干起眼的灯笼，本地叫“牤牛蛋”，那种灯笼是我儿时最流行的灯笼。 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那时日子过得艰难，加上又经历了“破四旧，立四新”运动，许多传统风俗都渐渐势弱，虽然元宵节“挑灯笼”的习俗得以延续，却已没有了老辈人口中的昔日辉煌。灯笼的品种也相对单一，孩子们手中挑的，大多是那种造型简单、价格低廉的“牤牛蛋”灯笼。 “牤牛蛋”因形似而得名，骨架是用高粱杆的篾片编织而成，外边用白纸糊了，用彩纸配上花边，虽做工粗糙，但皮实耐用，更最主要的是便宜，一毛钱能买三、四个，所以，“牤牛蛋”就成了普通家庭给孩子们的首选。却不太受孩子们的待见，因为“牤牛蛋”不但名字难听，形状也不好看：圆不圆、扁不扁、灰头土脸的，越看越像牤牛的那玩意。大过节的挑在手中，实在有些提不起精气神来。好在挑“牤牛蛋”的孩子阵容强大，大家彼此都是“王八看绿豆”，“一窝老鼠不嫌臊”了。 和“牤牛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那种造型别致，做工精良的龙灯、虎灯、凤灯、兔子灯之类的，这种灯笼不但价格昂贵，而且非常脆弱，经不起一点磕磕碰碰，更禁不住那些野马般的孩子们折腾。在普通家庭眼里，那些灯笼是奢侈品，只有家庭条件特别好的孩子才能挑得起。也因此，挑灯笼的队伍无形中就分成了两大阵营：“牤牛蛋”们自成一派，龙灯、虎灯、凤灯、兔子灯们臭味相投。“牤牛蛋”们对龙灯、虎灯们“羡慕嫉妒恨”，龙灯、虎灯们对“牤牛蛋”们斥之以鼻。于是就产生了江湖恩怨，在一片灯火通明的海洋里，那些手里挑着华美灯笼的孩子们飞扬跋扈、耀武扬威，而那些灰头土脸有“牤牛蛋”们也不甘示弱，仗着人多势众和手里的家伙皮实，在人群中肆无忌惮地寻找机会和那些飞龙舞凤们来个亲密接触。就像一伙泼皮无赖，满脸贱着蹭到俊男美女身边碰碰瓷、揩揩油。在“牤牛蛋”们围攻下，稍不小心，那些中看不中用龙灯、虎灯、凤灯、兔子灯轻则折胳膊断腿，重则支离破碎、灰飞烟灭。所以，一看到“牤牛蛋”们不怀好意的身影，那些挑着龙灯、凤灯，趾高气扬的家伙们往往会望风而逃。 在这两大阵营之外，挑灯笼的队伍中还有一个群体是“忽闪子灯”。这个群体的孩子年龄较大，而且都是男孩子。因为对“牤牛蛋”发自内心地厌恶，孩子七、八岁后就对“牤牛蛋”不屑一顾了，他们开始自制“忽闪子灯”。“忽闪子灯”大多是用白菜疙瘩做的，把白菜疙瘩中间的肉挖掉，做成碗状，在靠近底部的地方扎进一根削尖了的长竹片或软荆条做把，里边放上一块猪油或倒上一些棉油，用一根布条做成灯芯，点燃后双手端着，借助“把子”的弹性让灯忽闪地忽闪地上下翻飞，挑起来特别过瘾，所以叫“忽闪子灯”。只是有时候忽闪得过高，往往会把油倒出来弄得一身一脸。 “忽闪子灯”点起来火光熊熊、气势如虹，是大男孩们的最爱，只是特别费油，家里提供那点油难以尽兴，孩子们只得另寻出路。记得那时曾经偷挖过食品站的猪油，也曾偷倒过生产队的柴油。因“忽闪子灯”火焰凶猛，在挑灯笼的队伍中所向披靡。别说见火就着的龙灯、虎灯、凤灯、兔子灯，就连一向“我是流氓我怕谁”的“牤牛蛋”们也会闻风丧胆。所以，“忽闪子灯”才是真正的灯中霸王。 元宵节的灯笼要挑三天，从正月十四开始到正月十六结束。十四叫“试灯”，十五叫“正灯”，十六叫“摔灯”。按照习俗，十四之前是不会点亮灯笼的，就像那时的男女在结婚之前一般不会发生两性关系一样，为的是那份对传统习俗的敬畏和坚守。而十六那天晚上，一定要将手中的灯笼摔碎燃烧，因为留下来的灯笼被称为”药篓子”，预示着一年中将会有家人不停地生病吃药。 十六晚上的“摔灯”仪式，也是灯笼界各大门派“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时候，因为灾难面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都逃不掉灭亡的命运。所以，到夜深人静时，大伙都聚拢在一起，气氛肃穆而悲壮。随着一声“摔灯！”，十几、二十个孩子围在一起拉开架势，嘴里边喊着“一、二、三！”手中的灯笼猛撞在一起，在瞬间燃起的熊熊大火中，孩子们一年一度的狂欢就此结束。 如今，随着生活的富足和科技的进步，那种竹扎纸糊的灯笼很难再见到了，虽然仍有“牤牛蛋”售卖，但也变成了塑料制品，“忽闪子灯”更是无迹可寻，孩子们挑的是不怕风吹雨淋、不怕碰撞起火的电子灯。人们也不再对未知的东西盲目迷信，所以也没有了正月十六的“摔灯”仪式。面对现代文明对传统习俗的逐步更替，有时候真的说不好是应该欣慰还是悲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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