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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弗洛伊德遇上张爱玲

 民国女子 2022-02-15

意料之中又有点意料之外,在李国庆控诉董事会内部宛如《雍正王朝》那样的逼宫、表演了徒手摔杯的舞台剧后,沉默已久的俞渝开始发声:同性恋、梅毒、贿赂官三代外加吸毒嫖娼六进宫的大伯哥,每一点都是满满狗血。这对夫妻搭档在利益面前终于开始也许是最后的表演。

想当年,俞渝采访中说:“对象是谁并不重要,结婚的时间很重要。谁在你很想结婚的时候出现,基本上就是他了。”

这话很熟悉,颇似张爱玲《心经》里段绫卿的那句:“任何人,当然这'人'字是代表某一阶级与年龄范围内的未婚者。在这范围内,我是'人尽可夫'的!”

奥斯丁在《傲慢与偏见》中有过更生动也许更刻薄的评价。“大凡家境不好又受过相当教育的青年女子,总是把结婚当作仅有的一条体面退路。尽管结婚并不一定会叫人幸福,但总算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可靠的储藏室。日后不致挨冻受饥。她现在就获得这样一个储藏室了。”

奥斯丁的时代女子束缚太多,纵使受过教育,也几乎不能通过就业维持体面的阶级地位和生活。莫说奥斯丁,便是几十年后的勃朗特姐妹,对薪水微薄寄人篱下的家庭教师生涯也是满怀怨念。可那时的英国受教育的女性职业无非就那么几种:家庭教师、私人学校教师、女伴、期刊撰稿人亦或像奥斯丁或者勃朗特那样成为畅销书作者。前者地位低微,薪水微薄,后者则需要才华和运气。结婚当然就成了仅有的一条体面出路。

张爱玲生活的上海自然要晚于奥斯丁许多,女子有了读大学的机会。可是对于大多数普通受过教育的女子,出路也许并不宽阔多少。张爱玲笔下的职业女性诸如做家庭教师的虞家茵、在集美药房做销售员的匡潆珠,在工厂里上班的顾曼桢等,工资也许可以糊口,养家就困难了。若是旧式大家庭,难免还要觉得出去工作失去了淑女的身份和底气。至于女学生们,毕业后的出路也未必指望受教育而自力更生,家境阔绰的自不必说,家境窘迫的诸如绫卿其实不过是希望教育能为她日后的婚姻铺平台阶。


《心经》是在1943年完成的,那时候的张爱玲尚未和胡兰成相识相知相爱结婚。小说中恋爱与婚姻种种描写,其实不过来源于观察和想象甚至有点对概念的解读。

《心经》便套用了弗洛伊德的恋父仇母概念。弗洛伊德认为男孩子在成长中会有恋母仇父情节(又称俄狄浦斯情结),而女孩子成长中会有恋父仇母情结(又称厄勒克特拉情结)。张爱玲的《心经》便是一个中国版本的恋父仇母情结。

许小寒与父亲许峰仪有着精神上的爱恋关系。二十岁的成年礼上这段感情到了“生存亦或死亡”的选择关口。无论如何佯装天真无邪,小寒二十岁了,毕业了,此后的人生无论怎么走,都维持不了完美的理想家庭的光景,也维持不了精神上的父女之恋。许峰仪选择了与许小寒相似的段绫卿作为情妇,走出父女之恋的怪圈,让小寒开始新的生活,自己去追求健康的正常的爱。而失恋后的小寒与母亲达成了和解,到北方三舅妈家暂住。

这个故事虽然借用了精神心理学的概念,但小说中的人物反倒是顶顶健康的。许小寒生气勃勃,许峰仪也有别于张爱玲小说中那种旧式的病弱的不合时宜的父亲,他“高大身材,苍黑脸的人”,在女儿的同学面前,他有着开明父亲的姿态;作为丈夫,他没有情妇小妾,没有诸多恶习,是一个事业有成的银行家。

许太太是一个贤妻良母式的旧式女性,哪怕刚确认女儿与丈夫的一段畸恋,哪怕刚得知丈夫要搬出去和情妇长期同居,她也忙着收拾行李,嘱咐丈夫:“别的没有什么,最要紧的就是医生给你配的那些药,左一样,右一样,以后没人按时弄给你吃,只怕你自己未必记得,我还得把药方子和服法一样一样交代给你,整理好了,你不能不过一过目。”还是这个存在感似乎极其薄弱的家庭主妇,从段绫卿母亲门口拉走了歇斯底里的小寒,安抚她,让她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告诉她母亲始终在等她。

最后支撑这个家的正是这位无私的旧式贤妻良母。

我一直认为张爱玲的《心经》把弗洛伊德的恋父仇母情结翻拍成我心中的理想父母。新式的父亲加旧式的母亲正好颠覆了张爱玲自身的旧式父亲加新式母亲组成的原生家庭。

张爱玲的原生家庭,她的封建遗少的父亲张志沂和她沐浴过欧风美雨的母亲黄逸梵在她的笔下无数次以真实的或者虚构的形象的出现。大多时候,这对父母都是不负责任的,母亲抛下幼子幼女前往欧洲,父亲在脂粉铺子鸦片榻上糊涂度日,也不是没有努力过重修旧好共育儿女,可惜一个陋习太深,一个自我太重。张爱玲曾经怀着无限绝望逃离父亲的枷锁,又怀着无限希望投奔母亲的新生活,结果发现自己固然遭父亲厌弃,也只不过母亲的累赘。

张志沂与黄逸梵

父母子女一场,有相爱的时候,父亲曾经抱着她教背古诗,母亲曾经是她向往的诗和远方。

然而伤口也许比爱深。

于是她用金条还掉了母亲的债务,于是她在文字里进行着一次一次的弑父。

可总归还是向往的。

所以许小寒有个走在时代前列的能干父亲,她也有个忍辱负重又能为女儿一力担当的母亲。

不过许小寒未必是张爱玲的理想化身,可能那个急于逃脱家庭的段绫卿更像。张爱玲用文字获得了经济独立,彻底逃脱了原生家庭,而段绫卿则像大多数受过教育的女性试图逃到婚姻这条体面的退路中去。

大约未婚女性如奥斯丁,如1943年的张爱玲,对婚姻的深刻洞见固然来自对世态人情的敏锐观察和用心揣摩,也常常来自旁观者身份。那些小小私心和些许算计,那些刹那糊涂和长久沉沦。

也是因为未婚,总是冷静观察无情解析,也还存在着一种朦胧的期待和向往。《心经》中绫卿口口声声说着人尽可夫,也没有嫁给年龄相当家世尚可的龚海立,而是做了峰仪的姨太太。终究是有感情的。

无论世事如何不堪,曾经爱过,总会让这千疮百孔的人生没那么不堪。

作者:

刘洋风,高校教师,文艺学博士,写作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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