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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郊古道芳草(中)

 平型关杂志 2022-02-16



荒郊古道芳草(中)



——逐梦文学路

晋  蓝
(四)

栗老师忙得不亦乐乎,分身乏术,《繁峙文艺》的编辑事务基本上委托给了邮电局的余有力。有力兄文学造诣颇深,功力不浅。

我俩第一次接触当是在一道街(现名永丰街)距西门口十几步远的新华书店。我站在嵌了玻璃板的栏柜外,正观望着靠墙书架上稀稀落落的图书,一旁的顾客向售货员要了一本外国文学作品(中文版)浏览,我怀着几分倾慕之情,不由地打量起了这位同好,只见他浓黑的眉、毛毛的眼、一张白皙的娃娃脸,是南方人特有的那种清秀。我说,读外国作品太费劲啦,光书中那一长串一长串的人名就记不住。他抬起头微笑着说,那好办,你把每个名字用一个字代替就行啦!他说的虽然是普通话,但难掩外地口音,其中还似乎有意夹杂了繁峙土话。我很感激。那次毕竟是萍水相逢,不便深谈,遂各自走开。

再次见到他好像是在栗老师的办公室,他从栗老师那里取了要编的稿子正准备走,我们推门进去,栗老师把双方只作了简单介绍。他说单位还有事,便匆匆告别,我们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去,我印象他是骑了橄榄绿的邮政专用车,临上车,一手扶把,一手抖开墨镜(太阳镜)戴上,飞身上车,很潇洒。随着我们交往逐渐增多,对有力兄也有了更多的了解。有力兄的父亲是个老革命,安徽人,是从部队转业到繁峙工作的。他也参过军,属通讯兵,故复员后安置到县邮电局搞技术维护。康石、郁林和我的稿子经他的手编发不少。他曾到村里看望过我们一次。

那是初冬的一个午后吧,午睡醒来,我正坐在炕上独自发愣,门开了,“来稀客了!”康石立在门侧微笑道,跟脚进来的便是有力兄,我又惊又喜,赶忙下炕、让座。他说,这次下来主要是给我们几个鼓鼓劲,要坚持写下去,千万不可半路夭折。他说,当下支撑《繁峙文艺》的,全县打得起数的也不过八九人,稿源严重不足,今上午他还给另外几位打电话催要稿子呢。他拿出我上次送去的一篇(我记不起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稿子直接送有力兄那里)嘱咐我修改后再送去。他抱怨县里对这一块并不重视,他干了两年多的业余编辑也从没有听到哪位领导过问此事……聊了一阵,我们三人又骑了单车直奔小砂村小学——小砂村离我们学校不到1.5公里,在学校找到郁林,晚上,郁林留我们在他家喝酒。郁林的父亲会经商,在周边村小有名气,见多识广,待客热情,大家都很尽兴。饭毕,有力兄返回县城,我和康石各自回家不提。

有力兄的作品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的那篇《马鬃山下》(中篇),有生活、有思想,艺术表现手法挺讲究,就发在《繁峙文艺》上。我不知他往别处投稿没有,最起码地区级刊物发表当绰绰有余。大约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吧,听说他调到地区邮政部门办公室写了材料,后来又被提拔为某县的邮政局长。他退休后,才又看到他写的诗歌。

那次与有力兄小聚不久,1985年底,郁林被杏园乡借调去干起了广播站的编辑,他很高兴,很乐意干这份工作,之后,再没见郁林写过诗。

(五)

《繁峙文艺》杂志的停刊,当在栗老师1986年初调到省义兴寨金矿办公室之后。这份由县文化馆创办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的油印刊物(“文革”期间,曾一度更名为《工农兵文艺》,后恢复为《岩山文艺》),全县唯一的一块文学阵地,曾推出了一批批文学新人,团结了一大批文学爱好者。我们几个的作品也在上面发表不少,现在停刊了,我们这些还未上道的人,便成了没娘的孩子,沮丧之情,难以言表。

晨曦文学社就是在这种情境下组建成立的。

其实,我最早结识的文友是祥,我俩师范同届,刚毕业我在南山教书,他在北坡教书,他姐夫和我同村,他常来他姐姐家。因为有共同的爱好,也有共同的苦闷,我俩很快就混熟了。一见面我俩有说不完的话,还把各自写的东西让对方看,彼此互提意见。我从南山调到川下,他在上边又坚持了几年才调下。一次,祥欣喜地告我,说又发现了一个搞文学的,在第一知青门市站柜台,不到一年竟然给《五台山》杂志社投稿60多篇(首),小说居多(每篇不下5000字),现在仍几乎每天创作一首诗,已经写了几大本啦,还写小说。他是偶然进这个门市买东西碰上的,那人名叫小静。我俩都认为此人了得,佩服得唏嘘不已。不久,祥专门领我与小静会了一次面,果然人如其名:他身材出奇的瘦小,使人怀疑是不足月份的早产儿,但很文静,一副瓶底厚的深度近视镜将他清瘦的脸衬得更加狭长,身板羸弱,令人担心来一阵大风就会将他吹跑。一问才知道,他是16岁那年患了胸椎炎,读初中辍学的,因为是非农户,便成了待业青年。问起他的经历,他是18岁那年到砂河抬头坡的黄芪厂上班,是枯燥乏味的生活,让他开始写起了诗。之后,黄芪厂关停,他先到西义村跃进门旁的知青服务处培训,随后就与县副食果品公司签订了劳动合同——这个第一知青门市则下属县副食果品公司。    

这年8月底的一个下午,小静来学校找我。我记得那次他穿的皮鞋长不过一拃,鞋底却足有2寸高,走在水泥台阶上,“橐橐”有声,很响亮。他说想邀请我参加他们的“笔会”,我欣然应允,他露出了细碎的牙齿,像个孩子似地笑了,很纯真。他告我,他们公司及周围有几个很谈得拢的朋友,也喜爱文学,时有小聚。他和一位名叫艾野的,曾在《繁峙文艺》上看到过我写的小说《那逝去了的……》,很震撼(未免夸张),云云。我奇怪前几年他们咋不在《繁峙文艺》上发作品,也没听说报名参加县文化馆举办的培训班——也许是不屑吧。

9月初的一日午后,我骑了自行车去县城与艾野见面——这是小静给约的,会面地点就在小静门市。

小静的门市在一道街(现永丰街)西口路北的高台上,门楣上挂着黑底黄字的“第一知青门市”匾额。那天,还没到门市,就远远地看见门口蹲着一个人正朝这边张望,头上还扣着一顶帽子——天气本来正热,近前,只见他有三十上下年纪,上眼皮搭着下眼皮,我疑心他就是艾野——他等了也许有一阵子了,他随我一起进门市,小静一介绍,果然。他热情地和我握了一下手,很有力度,但总觉得有点别扭,一看,原来他是伸出左手和我握的,右手只余俩指——在我印象中,身有残疾者,往往是意志力极强的人,我自然把他和吴运铎、张海迪联系到一起。艾野在副食果品公司做会计,打算盘、或者写字人们通常是用右手,可……我想生活工作方面他一定遇到过不少困难吧。艾野谈起他在读高中时就爱上了读小说,那才真叫个爱,一拿起来就放不下了,他一个劲地感叹文学作品真是魅力无穷!后来我才知道他也报了《山西青年》杂志社办的刊授大学中文系,他和小静还都是鲁迅文学院某期的函授学员呢。最后,我们一致认为,把各自相识的文友组织到一起,成立一个“笔会(文学社)”很有必要,这样便于大家互相交流,共同提高。

记不得确切时间了,那次与艾野相会不久,好像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召开了“笔会”成立大会,大会是在毛笔书法颇有造诣的白小家里召开的,白小是综合门市部的员工,是艾野的朋友。主人以糖果烟茶招待,用五台话招呼,大家边吃边聊天边等人,很快,彼此都已成了仿佛多年的故交。人陆续到齐,十余人吧,艾野把参会人员一一介绍给大家,有好几位是初次见面,大家都发了言。会上通过了笔会章程,好像每年会费5角。艾野既是笔会的发起者,年纪又长,好像也没有搞什么表决——他做笔会的负责人理所当然。讨论决定办一份内部刊物(其实就是会刊)。给刊物取名似乎费了一番周折,最后就以艾野提议的《晨曦》为刊名,取“黎明第一线、光明无限”之意。

刊物由艾野总编,负责稿件把关,再后来,和平(在县汽配厂上班,他和艾野住在西义村的同一道街上)、小静和康石是骨干成员,白小和一位姓黄的女子负责美术设计。刻蜡板是最辛苦的事,又不是谁也能上手,往往由两三人负责,一期刻毕,握铁笔的手,中指有时磨起了茧花。手推滚子印刷也是一项技术活,讲究印出来的字,色泽匀称,浓淡相宜,字迹清楚。这些活儿,大多抽星期天或下班后干。起初,在艾野家里印刷,我们几个都上手。有时加班晚了,好性子的嫂夫人就现蒸了宣腾腾的蛋糕给我们吃,至今想起,口里还有一丝淡淡的香甜。后来,艾野搬到了公司的办公室印,别人下班了,他佯装有事磨蹭着,之后便开始了工作,小静往往作助手,两人一干就是通宵。待别人上班,办公室已打扫清理得不留蛛丝马迹——这事只能偷偷摸摸干,一旦让公司领导发现,那还了得?不务正业不说,还占公司的便宜!艾野后来自掏腰包,花了100多元钱,购买了1台油印机。那时,他的月工资是40多元。

我于1986年10月考入山西大学中文系进修。进修期间,我只在假期参与了一些“笔会”的活动,多是为刊物组稿,记得曾向程守业约过稿,那时好像他所在的矿机厂倒闭后,他们几个又搞起了一个液压件厂,业务正红火,也没心思写作,只是翻出一些旧稿,我记得索回一篇散文稿《我的那件小羊皮袄》,甚喜,还有两三首诗。

因为“笔会”办有《晨曦》刊物,吸引了一大批文学爱好者,队伍不断壮大,会员最多发展到近50人,年青人居多(好像还有个别在读中学生),在社会上小有影响。艾野准备编印一期能拿得出手的刊物——打字油印而不是手写刻印的,以寻求县里的支持。他通过他三姐的关系,联系上了县文化局的局长,这位女局长原本擅长舞文弄墨,便一口答应为刊物撰写刊首语,并将刊物更名为《群星文艺》,临了,还大大鼓励了一番。大家兴奋异常——局长能亲自给刊物写文章,这对咱“笔会” 该是多大的支持呀!

办刊经费还是没有着落。

他们带了厚厚一叠已出的七八期期刊(包括打字油印的《群星文艺》)敲开了分管财贸副县长办公室的门——事先托他三姐的朋友联系过的,领导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客气而又认真地答复了他们,首先肯定他们做得事是一件好事,只是县里用钱的地方太多,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比如,不少学校破烂不堪,亟需维修……那次,是艾野与和平、小静三人一块去的。

这些是小静后来告诉我的。

(六)

笔会停止活动大约是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其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可谓一言难尽。

笔会就像一条内陆河,想奔向大海毕竟是很难的。

艾野在《晨曦》上并没有发过几篇自己的作品,但他就是乐意为之付出,我以为这不仅仅是一种对文学的膜拜,更多的还是一种骨子里的爱。

笔会的骨干成员之一康石,为生计所迫,随着九十年代初兴起的经商热,曾涉足生意,之后,再没染指文学。不过,正是因为写作,他当年获得了一位同行美女的芳心,终成眷属。

期间,小静以基层文学新人的身份参加过一次忻州文联的座谈会(好像是上级指定的),也许是他一封接一封不间断的投稿信,给五台山杂志社留下了深刻印象,会场上,编辑嚷着要会会这个 “小静”,专门找见他,一看是个男的——编辑原以为是位女孩,是从其名字和笔迹上推测的。这位好心的小说编辑曾为她(他)不懈追求的精神所感动,但也很心疼她(他)的劳而无功,在多次以鼓励为主的退稿信之后,最后只得委婉地告她(他),照这样写下去恐难以成功,要反复修改,不必急于投出,云云——那份退稿信很长,他方才停止投稿。

小静的诗歌还是蛮不错的,他的《黄昏》《地铁》和《我的爱》三首短诗入选了由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制作的1990年《星星诗历》上。他送我1本,《诗历》很精致。

小静自费创刊手刻滚子油印的《滹沱河》杂志,是在1990年初春。那时,他的知青门市已迁到原县文化局大门的西侧,专售烟酒,买卖挺火。他早有办诗社、出诗集的念头,他在创刊词中写道“我感谢九十年代的第一缕春风,把我从沉睡中唤醒……我曾胆怯,也曾怀疑自己,但我的激情像烈火在烧灼着自己的心灵——我要沿着自己的路走下去,走下去……”不仅如此,他还表示“我决心要和自己的文学好友还有诗社走向大地,走向辽阔与壮美”。他的周边也确实吸引了几个铁杆文友,帮助刻蜡板(他亲自刻写的居多)、印刷,搞美术设计,社长和主编则由他一身挑。刊物(季刊)每期40个页码,主要是登载他的诗歌——有以前写的,也有新创作的,别人的只占一小部分。记得他曾向我要过稿子,我也给了,属友情客串吧!一期印出,他总是首先给有关杂志社邮去一份,但没听他说起哪家有回音——我怀疑那些编辑大人是否展读过,因为刊物的印刷装订也未免太粗糙了。这样他大约坚持了近两年时间。(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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