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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开芹/与诗歌相遇(附诗六首)

 杏坛归客 2022-02-16

与诗歌相遇

文/纪开芹 

我从小就喜爱文学,并在心底埋下理想的种子。阿里巴巴集团创始人马云说过这样一句话: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也许在某个际遇中,梦想真的能重新复苏。

我只是一个普通农村中学的语文老师。我曾放下工作去安徽教育学院中文系进修两年。什么高大上的目的都没有,也从来没想过换一个热门专业。我就是想多了解一点中国文化,多读一些书。中文系在当时是冷门专业,别人并不看好。学习期间,我的一部分工资被扣除。有人认为我的学习毫无意义,不过是按照既定路线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可我一点儿也不后悔。人活着,总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追求一些内心的东西吧?不要那么物质,那么现实。现在想想,如果没有那两年的文学熏陶,我就永远不会拥有诗意人生。

我在学习期间知道海子、顾城、舒婷,知道上个世纪80年代的朦胧诗群,他们对我的影响很大。也是从那时起,我才发现自己眼界如此狭窄,发现诗歌多么美好。但我一直没有动笔写过一句诗。真正让我写诗的契机是源于《大别山诗刊》。偶然一次机会,我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大别山诗刊》杂志论坛。我几乎欢呼雀跃了。那时,我们寿县在行政规划上还属于安徽六安,看到故乡有这样一份纸质刊物,这么一块文学净土,觉得一颗漂泊的文学之心终于有了停泊的港湾。于是注册会员,成为论坛一份子。我像翻阅书籍一样,打开一页又一页链接,在美妙的阅读中度过一个安静的下午。

那是2011年的某一天。其时,我主要是写散文随笔,还是诗歌的门外汉。后来我在论坛中也以发表散文为主。写的是散文,却偏偏花很多时间去品味论坛中的诗歌帖子,偶有触动,也会临时写下三言两语,算作读后感。

就这样,我与诗歌有了最初接触。

偶然一个契机就会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生活轨迹。我欣喜地发现,诗歌成了我的知己,她懂得我内心里埋藏的酸甜苦辣。我在诗歌中改变自己,并慢慢成长。爱上诗歌,比爱上这个尘世更为容易。从接触到理解到热爱,多么像爱情本身。从此,我眼中万物都具有诗意。白天有明亮的色彩,夜晚有孤独的影子。你若说简单,它就是简单的。简单到听一听鸟鸣,你都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觉得那是天籁之音。看一看落叶,你也会格外珍惜当前拥有的一切。生活再平凡,再琐碎,再渺茫,都有诗意存在的空间,都应该捕捉出来,给她一个美好的理由。

也许现在的你和曾经的我一样,诗歌的光芒还没有照到身上。但是无意间的机缘,会让人沉醉其中。那些零碎的句子像风中落叶,让人感受到摄人心魄的苍凉之美,让你产生投入其中的愿望,在麻木的神经中注入清凉的药剂,在赞叹文字魅力的同时感受到精神的慰藉。

从2011年接触诗歌,到现在也有好几年了。

时光匆匆催人老。我把自己放在诗歌的光环下,让它照耀着,感受到诗歌给予我的温暖与力量。虽然曾经迷茫、彷徨,甚至一度想放弃诗歌写作,但最终我还是在挑战中战胜自我——一个人的成长史就是在不断自我超越中完成的。

对于中国新诗发展呈现出来的繁盛景象,客观上说是值得欢喜的。我以为在现代网络媒体作用下,诗歌艺术达到了空前的繁荣。但这种繁荣究竟是不是一种假象,有没有真正的推动诗歌艺术的发展,还真不能过早定论。面对现在“百花齐放”众多流派各显神通的诗坛局面,我曾反思过自己的写作行为和努力方向。

有一段时间,我专注于外国诗歌的解读,尤其迷恋玛丽·奥利弗的叙述方式,对自然保持着甜蜜的亲近和对时代保持着深刻的距离。我一直觉得自然既简单又深刻,既神秘又给人以惊奇。还有一段时间,我又非常迷恋古典诗词。我以为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经过历史淘洗流传下来的古典诗词具有永恒的魅力。我追求古典诗词的意境,沉浸于其中,像一只蜜蜂汲取花蜜一样汲取古诗词的营养,感受到从《诗经》到唐诗宋词绵延而来的血脉相承的亲切。

在良莠不齐的诗歌创作中,传承创新是始终需要坚持的一条道路。

传承,就是将传统文化之美带入诗歌创作,吸取古典诗词的美学成分,激发民族审美意识,在诗句中融入至真、至善、至美因素。诗歌能够唤醒人类的良知,唤起人类之间最朴素的情感,能够陶冶我们的情操。如中国作协主席铁凝在诗歌周开幕式上所言:“诗人是民族的夜莺,诗人是世界的良知,诗人是文明的信使,诗人是和平的福音”。我并不一味强调文学的教化作用。但我们写出来的东西一定是美的。它不是消极沉沦,负能量。它带来的是人性的美好,散发出人性温润的光辉。

无论是玛丽·奥利弗的诗,还是中国的古典诗词,在人性这一点上都为我们提供了大量范本。故沉浸于外国经典之作和流连于中国古典诗词是不相矛盾的。古今中外,为我所用,让美好的人性之光普照身上。因此我们创作出来的诗歌,不应该是狭隘的,偏见的,而应具有民族情怀。我们的诗凝聚着普遍的深刻的哲理,包含着爱。它是纯粹的。这就是人性的体现。无论在哪个国家,哪个朝代,经典流传下来的诗必定是带着这样一种优秀的特质。我希望在以后的创作中,我的诗歌具有人性之美。

另外,我觉得诗还应该具有神性之美。

我在《淡然悠远的诗境》中说过,我不主张诗歌干预时事。远离政治并非不关注生活。艺术是需要过滤的。有意识的忽略掉一些东西,我们的目光可能会更纯粹。对生活某些方面的拒绝不是用批判或不屑的态度,而是以平和之态去理解或忽视。能做到这一点我为自己深感欣慰。那么,诗歌中究竟还能有多少可写之物?宇宙自然,大千世界万事万物都能触动敏感的神经。那些微妙的欢喜或悲苦,明亮的,黑暗的,肤浅的,深刻的一切一切不都是创作的源泉么?我们有没有注意到一切表象之下隐藏的神秘与神性?社会固然是生动的,充满生机与活力。我以为一个诗人通过对自然的观察,完全可以进行更为深入的思考。宇宙之大,足以装下天马行空的思想。一个诗人足以借助语言,为自己构建一个神秘的乌托邦,借助诗歌来拯救破败的灵魂。

诗歌确乎有伟大的神力。它能让我们摆脱狭隘,获得无限可能性,也能让我们在平凡生活中感受到伟大神秘的自然之力,从而敬畏自然。其实,敬畏自然就是敬畏生命,敬畏我们自己,敬畏人除却肉体之外的灵魂存在。我们通过诗歌俯视人间疾苦,带着神明的慈悲胸怀关爱人类,剔除粗鄙,虽平凡,想想也的确很伟大。回到文本阅读上来,你读玛丽·奥利弗,难道没有感受到自然的神秘与壮观,由此体会到人类之渺小,如蜉蝣于天地之间么?你难道没有体会到她诗歌中蕴藏的对一切卑微生灵的悲悯么?

说到现在,归纳起来无外乎两点:诗是具有人性和神性的。当今纷纷攘攘的诗坛,怪相百出,流派如雨后春笋,各竖旗帜,成一家之言。然很多派别并无真正践行自我的诗歌理论,对诗歌发展做出贡献,不过是自我标榜的幌子罢了。我们不需要那么多花枝招展的理论作为支撑。我所写的这两点是我的导师娜夜老师对我的指点。我有豁然开朗之感,今把这两点大致捋了一遍,充实它们,谈一点不成熟的感受,对我自己来说不无裨益,希望对写诗的朋友也有点滴启发。

我期待在边写边反思中能有新的突破。

纪开芹的诗(六首) 

还乡记

最好是在暮春,麦子齐腰深

金银花到处都是

闲置一冬的农田与水交融

他们卷着裤脚

扛着铁锹在劳作

这时你带着诗句还乡,从肤浅

到深刻

中间只需走过几条田埂

最好是在隆冬,大地萧瑟

放学孩子坐在老人三轮车内

眼神飘忽。一年将逝

还乡的你是一株蓬蒿,落在哪儿都能生长

就选择在野外

与村庄比一比荒芜,苍凉

让北风吹着哭声

去南方

大雨下了这么久

大雨下了这么久

稻子是悲伤的

鸟是悲伤的

泥土是悲伤的

我看到很多人不悲伤

他们在黑暗中麻木太久了

身体里

长不出悲伤的事物

八月

过了七月,雨水突然饱满

我由灼热变得清凉

整天游荡在芝麻与玉米之间

苦瓜与丝瓜的藤蔓之间

并不具体做什么。我把自己当成梭子

穿来穿去,把夏日当成织布机

我忙碌而充实,想着锦绣色彩

被缓缓涂抹上去

这中间有一望无际的绿,柔软的白

村路上三三两两移动的黑点

他们有的人

是我生命中的点缀

有的是我诗行中的败笔

独自在你的深度里

你喜欢养不开花的植物

沿着叶子纹理

观察它,美不在花朵上显现

却在纤细的脉络间伸展

你要像它那样,聚拢,屏息

在深处凝聚成一种精神

像墓碑上镌刻的字迹

或者夜晚本身

经书里诘屈聱牙的句子

从出生直到老去鲜为人知

有人在水面漂浮,有人贴着墙壁滑行

有人踩着影子评判黑暗

有人在嘈杂中突然要求你作诗

他不知道他的话

把你推向一个更广阔的沉默

冬天的麻雀

那么小。每只麻雀体内

都站着一个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时间擦过它们的羽毛

冬天麻雀们在叫,替体内的那个人

在叫。欢喜时叫

悲伤时也叫

其它大多时间都是沉默的

风雪来临时,屋檐才显得温暖

麻雀们满心欢喜

也有少数几只依旧孤单

北风是巨大坟墓,吞噬它们渺小的呼唤

那么小。每只麻雀体内都站着一个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春风不来,它们就显得无助,戚惶

黄昏时像碎屑那样飞

每天散步的那条路

一条细长的带子

一片开满鲜花,长满果实的乌托邦

你是否看到

令你向往的生活

像丝绸,温柔地把你缠绕

这是我在黄昏所走的路

寂静而悠长。沿途喂养的大雁

把嘴埋在泥水中

它们的翅膀是斑驳的叶子

是一片铺在水面的光

配合这条路,风吹,云散,落日下滑

一切飞翔之物

都贴地而行,与人间融合

那么温顺低垂

缓慢地等待夜幕降临

诗人简介:纪开芹,女,安徽寿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安徽文学院第六届签约作家。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解放军文艺》等。参加《诗刊》第33届“青春诗会”。出版诗文集《修得一颗柔软之心》等四部。获第十一届“中国红高粱诗歌奖”、安徽省政府社科(文学类)奖、“中国春泥诗歌奖”提名奖、入围2018年华文青年诗人奖、第三届“中国诗歌发现奖”等。现居淮南寿县。

本期插画:东山魁夷,1908年生于横滨,是日本画坛最具影响力的画家,也是一个毕生以风景为题材作画的艺术家。他一生走遍大川名山,常年只身作画于人迹罕至的高原、丛林、海边,观察四季的小草、树木、花叶、溪流的微妙变化,把风景的神貌与光色巧妙地结合,再现大自然的单纯与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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