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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菜花的笑声

 东营微文化_ 2022-02-17

苦菜花的笑声

伴着日月,沐浴风霜,阳光搀扶,雨露滋润,苦菜花儿顽强向上,终于一朵朵花蕾裹着春天的故事,被一阵春风吹开了。
花开的声音,玉米听到了,高粱听到了,一只花蝴蝶听到了。
1978年,在中国历史上必将刻下深深的印记。一场划时代的会议,使共和国这艘巨轮改变方向,重新启航。一场和煦的春风,吹绿了祖国大地,吹化了人们思想中的冰块。
生产队的田地被切割成一块块“蛋糕”,分到每家每户。扛着锄头集体出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踏着日头脚步的劳动规律被打破了。庄稼人像休眠中苏醒的牛,使出吃奶的力气,顶着太阳背着月亮不分昼夜,全家老少齐上阵,向田地要粮食、要梦想、要明天。
村上那棵老白杨树高高悬挂着的铁钟失业、失声,变得沉默不语。
乡村的黎明是雄鸡叫出来的,嘹亮的啼鸣是庄稼人出征的号角;乡村的夜晚是老牛拉回来的,还有一车的汗水和满天闪烁的星斗;乡村的歌是锄头和镰刀奏出来的,一首首装订成一本厚重的书,存放在田野的书架。乡村的梦,从春天出发,在风雨中成长,被一阵秋风吹熟,挂在一朵白云之上。
田野中,老老少少甩开了膀子拼着力气,迎着朝阳,举着月亮。欢歌笑语在碧波上翻着跟头,一浪接着一浪。一棵棵墨绿墨绿的庄稼,憋足了劲,被一根根阳光拉长、拉高。秋天到来,金色田野,一派繁忙。一个个挺着大肚子的玉米棒槌,呲着黄黄的大牙,欢喜的笑声在地上打着滚儿;一棵棵怀孕的高粱耷拉着脑袋羞答答,涨红了脸;一个个沉重的谷穗,满是学问,却谦逊地低着头......
党的好政策当年就开花结果,到处是丰收的景象!
那年秋天,终于告别了十几年地瓜也吃不饱的生活,吃上了黄黄的玉米饼,日子小鸟儿一样飞起直上。随后,小麦也有了好收成,产量一年比一年高。
刚收完小麦,娘偷偷蒸了一锅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嘱咐道,千万别让外人看到。那天,堂姐英子叫我出来玩,无意我发现她的上衣兜里装着一个大大的白馍。
庄稼人的生活实现了“三级跳”。

敞开心胸的中国好戏连台。
国家大力倡导尊师重教的风尚。经过严格的考试、考核,按照政策爹转为正式公办教师,成为名副其实吃“皇粮”的人,分配到离家20公里的汀罗镇王家中学教数学。爹终于有了“名分”,甩掉了“泥腿子”的标签。
一只脚站在讲台,一只站在庄稼地的民办教师沐浴在崭新的晨曦,眼前展现一条宽阔的阳光大道。
然而,爹始终甩不掉身上的泥土,因为爹的根已经深深地扎下,爹的血脉已经与大地紧紧相连,爹的灵魂已经在那方热土安了家。

两年后,我以全公社第一名的好成绩考上初中,全村人啧啧称赞。
“老三啊,恁两口子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恁这些孩子都很有出息哩。”邻居李姥姥是个有侠义心肠的人,平时谁欺负我们,她都会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恁的福气都写在了脸上,恁爷四个的嘴唇都那么厚!嘴唇厚,多吃肉啊!”
东瞅瞅西看看,嗨!真是的,我们一家人的嘴唇都是厚厚的,红红的,紫紫的,像两片厚重的肉片,都随奶奶。老人家把宝全押在我们兄妹仨身上。娘最听李姥姥的话,把她奉为菩萨。
爹是种庄稼的好把式。
犁地、播种、锄地、施肥、浇水、收秋样样行,与那些壮劳力相比丝毫不差。每逢暑假,爹常常让我在学校复习,自己回家独自顶起一轮毒辣辣的太阳。
春天,爹推着满满一车土粪,一双大脚丫踩得一条土路咚咚作响。一滴滴汗水滴答滴答,在路上画着一条虚线,将村庄和庄稼地紧紧连在一起。
庄稼地就像一床棉被,需要翻转、叠韵、晒晒。庄稼地也是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翻不完的页码、读不完的词语。播下了庄稼的种,就播下了绿色的梦。
酷暑季节,闷热难耐。一有空闲,爹光着膀子和脚丫,扛着锄头和骄阳,一头扎进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禾苗也是爹的孩子,他浇灌着疼爱,喂下从血汗中提炼的营养,希望的眼神伴着绿色的禾苗一点点拔高。夏夜,繁星点点,虫儿吟唱。劳作了一天的庄稼人才会歇下来。有时,爹躺在天井的麦秸栅子上,翻来覆去,让我踩踩背。我知道爹痛,知道爹累,不忍心双脚都踏上,一边踩着,泪水一边悄悄滑落到爹的背上……
一张张拱背,一个个浓缩的身影,在发烫的汗水中喘息。天,挤不出一丝风;一张老锄,张着大口,翻动着跌落的阳光,将凝固的日子松动,阳光和汗水织就的外衣,黑红,古铜般的凝重,抵挡蚊虫,抵挡风雨,抵挡岁月的利剑;黢黑的脸蛋,一张嘴,一个憨憨的笑,一朵圣洁的花朵,开在七月。背了一天的太阳,又背着月亮回家。爹像一头老黄牛,耕耘着火辣辣的岁月。
我要和爹一起背起家的大山。于是,学着爹的样子,我光着膀子和脚丫,把自己交给日月,交给田野。
然而,做一名合格的庄稼人就像炼一块好钢,须经严寒酷暑、风雨冰霜地锤打敲炼。一天下来,我白嫩的肌肤被阳光咬得好痛好痛,浑身上下密布红红的牙印。
太阳也喜欢吃点嫩肉啊!
晚上,刚一躺下,我的后背不敢着地,一接触到土炕,钻心般的疼痛。我感觉肉被烤熟了,闻到了肉香。
那晚,我彻夜未眠。
爹说,咬着牙坚持下去!
三四天后,肌肉渐渐不痛了,红红的肌肤转换成棕黑,黑色能遮蔽太阳、阻挡风雨。
正午,我推着独轮车载满土粪,载着骄阳,一趟趟在家和田地之间来来回回。突然,鼻子淌出鲜红的血。听小伙伴们说,滴进“囔囔子”的汁液就能止血。
“囔囔子”是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一种野菜,浑身上下长满了白刺,高兴的时候盛开着粉色的花儿。但因为是“刺头”,很少有人欣赏她的芬芳。
我突然悟到:做人不能像“囔囔子”,太多的棱角和芒刺,会让人远离。要学会包容和低调,否则纵使你才华横溢、出众超俗,也没人欣赏你、认可你。
我拔了棵“囔囔子”,揉烂挤出汁液倒灌进鼻孔,然而,进去的是绿色,出来的是鲜红。回到家,爹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马上带我去医院。大金鹿自行车在滚烫的热浪中飞奔,爹的汗水像滚落的珠子一个劲地向后摔。到了陈庄镇医院,医生处理了一下鼻孔,然后开了一些口服药。
爹害了怕,再不让我摸独轮车。
“啧啧,看看恁家大小子就不是庄稼人,人家就是富贵命!恁以后跟着享福吧。”李姥姥笑哈哈。
轻轻地,秋天来了。
天突然长高,几朵悠闲的云儿,好似白色的抹布,将蓝天擦得明亮如镜;一群鸟儿飞起,又落下,似跳动的音符弹奏着秋天的乐章。
放眼田野,高粱、玉米脱去绿色的衣裳,换上了金色的盛装。浓浓的十月啊,柔静似水,摇摆着各种舞姿,展示着自己的风情。鸟儿欢叫,一朵朵闲云像放牧的白羊,在头顶漫步。一会低头啃草,一会昂首眺望远方...... 到处流金淌银,欢歌笑语。田头,一朵朵黄色的苦菜花像一盏盏明灯,将庄稼人的心映亮;远处,耸立的钻塔挂着几朵白云,一只只大雁像一架架飞机盘旋,飞走,飞来......
 对于庄稼人来说,秋天是一年苦苦的期盼!自从春天播下了种子,就掐着指头算,遇到天旱或多雨多灾,愁眉不展,心一直被揪着。好不容易盼着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自打立秋,恨不得推着日头向前跑,磨好镰刀,修好独轮车,整装待发,只待秋天一声令下。
柔柔的风,柔柔的云,柔柔的心。裹着头巾的娘臂挎竹篮,把一个个成熟的玉米棒锤掰下放进篮筐。掰一个,她都会自言自语:好实诚啊......笑得好像脚下的野菊花儿,灿烂、明亮;爹紧跟在后,把自己做成一张弓,手挥着镐头把一棵棵玉米放倒在地。一会儿,直起腰瞭望天边那朵白云,汗珠子一个接着一个滚落,却遮挡不住内心的喜悦。一只只蜻蜓在身边飞来飞去,欲帮忙却无处下手,一个劲地嘟囔......
深沉的黄豆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啪—一个豆荚爆裂,蹦出一粒粒黄色的秘密.....
醉熏熏的高粱,红着脸儿耷拉着脑袋打着瞌睡。爹叫醒它们,一一剪下,装入麻袋,然后,扶着一棵棵高粱倒下,它们站累了,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金黄的谷子低头笑而不语......一只只蝴蝶飞来飞去,检阅着梦的成果。秋风吹过,一棵棵谷子摇晃着脑袋,诉说着身孕之喜。爹弯下腰,手挥镰刀,一把把谷子离开了生长的土地。一排排、一行行谷子躺下了,排队等待回到梦的家乡。
夕阳一点点下落,染红了天边的云彩。踏着斜斜的夕阳,
沐浴着金色的秋风,汗珠在爹的脸上荡漾,独轮车一路吟唱,载着累累果实和太阳、月儿回家,身后的花狗撒着欢儿。
丰收的村庄挺直了腰板,一缕缕炊烟是村庄飘逸的秀发,清香、漫舞、歌唱。

(摄影  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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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樊俊利,笔名一帆,男,汉族,1967年9月出生,山东利津人。中共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石化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理事、胜利油田作家协会副主席,东营市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中国作家》签约作家。1989年开始发表作品,1998年从事文学创作。先后有诗歌、报告文学、散文等发表在省部级、国家级报刊杂志,多篇作品在全国获奖,出版诗歌散文集《回家的河流》,纪实文学集《荒原,今夜星光灿烂》《荒原作证》,诗集《守望》,散文集《雪花那个飘》等。现供职于胜利油田电力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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