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蒋勋《欲爱书》:我以荒谬爱你,并产生合理的结局

 正在读 2022-02-18

这是「正在读」的第42篇原创文章

阅读大约需要5分钟

如何与爱人说告别?

有人头也不回,发誓与对方老死不相往来。有人纠缠不止,把自己和对方虐个千万遍。有人一个拥抱、一个微笑,维持看上去的体面。

1999年,蒋勋做了一次长途旅行,在三万英尺高空给爱人写长长的信。他从小岛启程,前往阿姆斯特丹、巴黎、罗马、佛罗伦萨,在世界的倒影中把爱人的身影反复咂摸。这些在分离时写就的十二封信,像十二封炽热的情书,集结成这本《欲爱书:写给Ly's M》。

 2021繁体新版《欲爱书》。文末抽作者签名版。

《欲爱书》的繁体版首次于2000年出版,2010年逢十周年再版,等到2021年第三版来到我手中,这些书信已经穿越了20多年的岁月。20多年,已经足够让壮年人步入老年,让浓烈的激情渐渐平静,让人对分离司空见惯了。可是当我翻开这本《欲爱书》,像是端着20多年前那还带着体温的手写信,其中的爱恋之深、相思之苦、离别之痛几近要将人灼伤。

「欲爱」,我们容易理解为现代语境里的欲望和爱情,可是我觉得更贴切的概念是古希腊的「eros」(爱欲)。在柏拉图的《会饮篇》中,参与宴饮的人们讨论了「eros」的本质,苏格拉底认为,对「eros」的追求也激发了对真理和永生的追求,爱欲总要依托于具体的、不完美的爱的对象,但它会带领人向最高的智慧和美靠近。爱欲永远不会完美,但它会永远追求完美。

 雅克·大卫的油画《苏格拉底之死》  

1999年1月11日,是关系的终点和旅行的起点。在第一封书信中,蒋勋写道,「Ly's M,我不要我们的爱成为堕落和停滞的借口。因此,我承诺给你的爱,是在分离的时刻,借着对你的一切记忆,建立起自己对完美、健康、开朗、善良与智慧更大的信仰。」

这样的告白,不恰恰符合了苏格拉底对「eros」的定义吗?

爱具体的「你」,也爱超越层面的智慧与美德,所以在分别的时候,不会陷入愤怒、沮丧、纠缠。希望继续,当然也可以放手,有耐心去等待两个灵魂的完善。俗世的幸福、人情的美满固然美妙,但可遇不可求。即便分离,因了这对爱的信仰,仍然可以去行走,去书写,去创造。

在《欲爱书》中,蒋勋看过清晨阿姆斯特丹机场的荒凉,拜访过巴黎展示中世纪文明的博物馆,在意大利瞻仰帝国的废墟,在不断的行走与观看中,一幅人类文明和人类历史的画卷徐徐展开。这样的行走与反思,是将与对方的爱推到一个永恒的维度去反复打磨,是重新发现自己,也是重新发现对方,以期靠近这样的理想:用健全的爱抵达完美的生命。

爱包含欲望,欲望不必然是爱。欲望所指向的是占有和得到,而爱则是一种成全。在书信中,作者并不掩饰对宇宙万物和爱人肉体之美的迷恋,但是这具体的痴迷指向的却是一种精神性的对美和生命的爱。红颜易老,物理性的存在总逃脱不了生死规律,但是在这样的热爱和痴迷背后,人作为精神性的存在而具备超越一切、抵达永恒的野心。

 波提切利的油画《维纳斯的诞生》

蒋勋写道:「我将在你身体巨大的碎裂与改变中认真了解我眷恋你,热爱你的原因。我们是在永恒的毁灭中,以及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毁灭的时间中相遇与相爱。」

人类欲望和精神强烈至此,以至于向毁灭、向死亡发出挑战。

在行走中,蒋勋反复思考什么是艺术、什么是美、什么是人。

「我不要在抽象的意义上爱你。我要一种实在的拥抱,我要那种不可替代的气味、体温,形体与抚触时真实的质地的记忆,我要的爱是将有关『人』再次革新的开始。」

 2021繁体新版《欲爱书》内页:蒋勋手稿

这是爱的理想,也是人的理想。它不被道德和血缘束缚,是作为一个人去真实坦荡地爱另一个人。这是革命性的爱的实践。

2021年《欲爱书》的20周年纪念版中,蒋勋附上了手写的新版序。1999年,还是电脑未完全普及的年代,移动互联网更是未见踪影。2021年,移动通讯如此发达以至于人们到了「提笔忘字」的程度,再将一个人的笔迹细细读来,像看画,也像看人。

20年后的蒋勋写道:「『爱』,需要好多笔画去完成,和手机里传简讯敲出的『爱』是如此不同。『欲望』也要一笔一画慢慢书写,没有速成。」

20年后的蒋勋说:「所以,Ly's M,我一字一字书写,笨拙的线条,突然遗忘了笔画的书写,这新版的序如此狼狈,希望是十亿劫来生死里的回响。」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