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50年12月的一天上午，中共华南分局大门口，两名身着黄色军装的解放军战士，手持冲锋枪威严地站立在大门两侧，警惕地注视着进出的人员，不时对陌生及可疑人员进行着盘查。 突然，一辆军用吉普车疾驰而来，戛然停在分局大门口，从车上跳下来一名手拿黑色文件夹的解放军军官，疾步向大门走来。 两名哨兵“啪”地并拢脚跟，向来人行了持枪礼。军官举手回礼，但并没有停下向里快步急进的脚步。 这名军官叫李华，是广东军区司令部机要科科长，因经常出入分局大院，所以哨兵们都熟悉他。 李华来到中共中央华南分局第一书记、广东省人民政府主席、广东省军区司令员兼政委叶剑英办公室门外，大声喊到：“报告！”
主政南方分局时的叶剑英 正在埋头批阅文件的叶剑英，听到熟悉的报告声，赶紧招呼李华进屋。 “主席急电！”他边说边赶紧递上一份电报：
一股暖流从叶剑英心中蓦然升起，新中国刚刚成立，毛主席日理万机，但依然不忘关心他这位老战友、老下属的安危。 这使他想起，新中国成立前夕，毛主席亲自提议正在任北平市市长、北平军事管制委员会主任的他，牵头组建中共中央南方分局，并任第一书记，决定抽调第2野战军第4兵团、第4野战军第15兵团组成一个独立兵团，由他和两兵团负责人统率，向华南进军。清剿残敌后，守住并建设好新中国的南大门。 这是党中央和毛主席莫大的信任。 1949年9月初，叶剑英到达江西赣州，开始领导南方分局的工作。 10月14日，叶剑英指挥部队拿下广州，广州宣告解放。 10月21日，叶剑英到达广州，开始了他主政华南的3年多的不平凡生涯。
到1950年底，经过各级近一年的共同努力，广东的经济社会秩序逐渐得到恢复。 但广州毕竟曾是国民政府所在地，在此盘踞经营多年。国民党撤退台湾后，潜伏和遗留下来的大批特务、土匪和各种反革命残余势力依然在进行着十分猖獗的颠覆和破坏活动。 特务头子郑介民、毛人凤、徐志道、王新衡等人都曾先后坐镇港澳，指挥对广东的特务渗透和破坏工作，而仅在香港一地就有“中美合作所东南亚情报局”等15个特务、间谍组织，55个组、台以上的单位。
毛人凤 尤其是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蒋介石感到反攻大陆的时机已经到来，于是又向大陆派遣大批特务，进行搜集情报和恐怖破坏活动。 蒋介石要求毛人凤在香港专门成立一个代号“黑鲨”的特务小组，小组负责人赵一帆，使命只有一个：秘密潜入广州，伺机刺杀中共在华南地区最高负责人叶剑英。 随后，广州市公安局连续截获台湾“保密局”指令电报，电报命令赵一帆尽快寻机暗杀叶剑英。我公安部门侦获了这份情报，立即向华南分局和中共中央作了汇报。 毛泽东看到情况报告后，对叶剑英的安危非常担心，因为他感到：国民党特务当局处心积虑制定的这一行动计划，不仅威胁着叶剑英个人的安全，而且关系到整个华南地区的稳定。 他也深知叶剑英一贯乐于深入基层、接近民众，这无疑会给无孔不入的敌特们提供可乘之机。于是他一方面电告叶剑英注意安全，一方面指示公安部门尽快破案，坚决打击特务的嚣张气焰。 叶剑英在收到主席提醒的电报后，深深感激毛主席的关心，但他又深知，作为党的华南分局负责人，面对百废待兴，刚刚起步的华南地区，他又怎能不深入基层，整天坐在办公室发号司令呢。 工作人员知道他的工作作风，只好不断地加强戒备，以防不测。 公安部根据主席指示，派出政保局一处处长李广祥，前往广州指导破案。 李广祥是一位老情报，早年就在聂荣臻所领导的八路军晋察冀军区锄奸部任干事，多次参与晋察冀边区重大反特案件的侦破工作，反特经验非常丰富。
新中国成立前夕，他更是在侦破“新中国第一案”——特务炮轰天安门案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公安部派他来，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这次李广祥的对手，是老牌特务赵一帆，他生性狡猾，心狠手辣。 赵一帆，江苏无锡人。没落地主家庭出身，父母早亡，30岁的他仍是孤身一人。1937年底日军打来前，他在一个手工作坊给别人弹棉花。 无锡被日军占领后，作坊倒闭，他随之失业，靠打零工和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为生。 1938年，戴笠按照蒋介石的要求，以抗日名为，反共为实，从沦陷区采取亲友同学互相介绍的方式，和共产党抢失学学生和失业青年，组建了“临澧特训班”，并将这些人培训成特务骨干。 最终这个班从山东、江苏、河南各省共召集1100多人。 赵一帆也在亲戚的介绍下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其实赵一帆也知道这个亲戚是特务，但在当时的条件下，反正自己也走投无路，就报名了。
戴笠 如果按照戴笠设定的招生条件，他是不符合标准的。戴笠规定，只招收18- 25岁的初中以上文化程度学生或工人。赵一帆当时已经30岁了，而且仅仅读了几年私塾。 但是，他的这位亲戚上下打了招呼。再加上，原来招收的1100多人，往湖南送的过程中，沿途逃跑了不少，到临澧时还剩下800多人。在这种情况下，也就不那么严格卡条件了，赵一帆就这样留了下来。 事实证明，在以后的受训过程中，赵一帆的年龄优势逐渐显现了出来。他开始因学历太低被分在行动队学习，后来因成熟老道、进步较快，又转入情报队，逐渐崭露头角。 “临澧特训班”毕业后，赵一帆作为优秀毕业生，被分配在军统广州站。 前文说过，他参加军统前，30岁了还没有找到老婆。他刚到广州不久，就奸污被捕的女地下党员，后强占为妻，并迫使她登报声明脱党。 不仅如此，他还策划或直接参与暗杀、活埋地下党员、游击队员多人。在华南地区横行近十年犯下累累罪行，欠下一笔笔血债。 戴笠死后，他见风使舵，转而投靠了毛人凤。国民党败退台湾后，因为他对广州的情况比较熟悉，毛人凤把他留在了香港，隐匿了起来，负责联络潜伏在广州的特务和反革命分子进行破坏活动。 在毛人凤看来，赵一帆的工作是很有“成效”的。 据不完全统计，仅1950年，广东全省残存匪特所进行的袭击、暗杀、破坏、纵火、投毒事件就达488起，杀害中共军政人员，农村干部及农民积极分子1898人，破坏桥梁18座，毁坏粮食14140担。 其中有多次是他参与策划联络。 为此，毛人凤报请蒋介石给赵一帆的军衔由中校晋升为上校。 在受领刺杀叶剑英的指令后，他一直在积极策划。推出的第一个行动计划就是利用隐藏在广州的特务，搞清叶剑英的活动规律、外出返回路线、车牌号码等情况，然后再伺机行动。 不可否认，叶剑英深入基层、深入一线的工作作风确实为他们摸清情况提供了一定的便利，很快他们就有了收获。
任广东省军区兼司令员时的叶剑英 他们得知1951年的国庆节前夕，叶剑英会去集中会见民主人士。 赵一帆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就遥控指挥潜伏在广州的两名特务李全和张阿林，完成这次行动任务。 两名特务受领任务后，准备了卡车和枪支，预先埋伏在叶剑英返回的必经路线上，寻机动手。 9月的广州骄阳似火，闷热异常。 30日上午，叶剑英在中山五路一个剧场参加一个民主人士座谈会后，驱车返回东山的住所。按照往常的行车惯例，叶剑英和秘书及两名身携卡宾枪、手枪的贴身警卫员坐在第一辆车里，后面一辆车则载着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卫班。
但是今天因为是会见民主人士，叶剑英特意吩咐，只带一名司机和一名警卫员跟在自己的车里去剧场，其他人员留在警卫班所乘车内，在剧场附近等候。 会谈结束后，叶剑英所乘小车与警卫班的车一前一后，顺着平坦的农林路向华南分局所在地东山疾驰而去。忽然，坐在前排的警卫员小李发现前方公路上有辆卡车，车厢上严严实实地围着防雨帆布，正不紧不慢地向前行驶着。 “奇怪！往常这条路上很少有卡车路过的呀，而且这车速也不像在赶路的样子。”小李顿时觉得这辆卡车有点可疑。司机小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小李将这一情况立即报告了叶剑英。 叶剑英非常镇静，示意要适当采取应急措施，但不要惊慌，要注意观察，沉着应对。 为防止意外，小吴减慢了车速，小李则拔出手枪，推弹上膛，两只虎虎有神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卡车的举动。 前面出现一条岔路，小吴一踩油门，准备出其不意，加速超过去。突然，那卡车后厢上的帆布猛然挑起，从里面伸出了一支黑黝黝的枪口，只听得“哒哒哒！”一长串子弹向叶剑英的座车飞来！
“首长，低头！”早已处于临战状态的小李一边大叫，一边迅速举枪射击。因为早有准备，即使是在混乱之中，小李枪法依然不错，虽然没有击中特务，但是有一枪打在了火车车厢后挡板上，蹦出了点点火星。 卡车上的敌特见“猎物”已有准备、做贼心虚、连忙驾车窜上岔路，向沙河方向逃去。 面对着突然出现的险情，叶剑英异常镇定。他放下手里刚才一直在看的文件，用力地拍了一下小吴的肩膀，示意他赶紧离开此地。小吴飞一般开着车往住地疾驰。 跟在后面的警卫班，听到枪声迅速插到了两车中间，掩护叶剑英安全。但为防止敌特调虎离山，没有继续追赶敌特车辆，而是跟随叶剑英的车辆返回了住地。到了住地后，警卫连长闻讯立即出动，带人往沙河方向追捕凶手去了。 回到住地的叶剑英等人，赶紧查看损失情况。好在因为提前发现，措施得当，车上三人安然无恙，只有小车车头部位中了一枪。 警卫人员纷纷围拢过来。叶剑英走到车前，用手指指弹孔，幽默地说：“你们瞧，就凭这枪法，用不着大惊小怪嘛。应该想法通知毛人凤，再派特务来行刺，非得带上一门美式榴弹炮才行。” 一句话，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了解叶剑英的人都知道，他越是危险紧急越是超乎寻常的镇定，那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这边警卫连长带人追了半天，不见卡车踪迹，特务早跑得没影了。但是，警卫员小李记住了他打到车上的那一枪，如果能够查到卡车，定能找到凶手。 李广祥得知这一情况后，一阵后怕，所幸叶剑英等人没有任何损伤。他找到叶剑英，抬出主席的指示，请他以后尽量少公开活动，不然太危险了。 警卫员小李将他射中敌特车辆的情况，报告给了前来了解案情的广东省公安厅侦查科科长刘思。刘思如获至宝，因为那个年代的广州会驾驶车辆的不多，有卡车更少，还有被枪击后的痕迹更容易查找。 于是他们就从卡车开始查起，很快便查出这辆卡车属于华阳路的一个闵记商行。尽管被枪击部位已经重新做了钣金和油漆，但前去辨认的警卫员小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辆车。 公安部门立即逮捕闵记商行老板。刘思对他进行突审，据老板交代，他的这辆卡车前几天被他外甥李全借去说是搬家用，至于其他事情他不知情。 刘思根据闵老板提供的地址，立即带人前往李全住处进行抓捕，但狡猾的特务意识到这辆车不保险，早晚会被查出来，所以他们早已逃之夭夭。 但是侦查员们并没有因此放弃，而是坚信“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经过近半月的蹲守，终于抓到了特务李全，并在他的诱捕下又抓住了另一名特务张阿林。 据他们交代，行刺当天开车的是李全，张阿林负责开枪。那天在叶剑英到来之前，他们已经在农林路蹲守了近一个小时。当天天气特别热，李全在驾驶室还好些，张阿林在防雨帆布蒙得严严实实的卡车车厢里因为太闷热，已经中暑了。 当叶剑英的车子到了跟前，李全催他开枪，他已经有点恍惚，当打开帆布看到目标已经有所准备，他更是一阵慌乱，胡乱开了几枪就赶紧催促李全逃跑。
这也难怪，为什么枪法这么差了。 这件事情之后，广东省公安厅加强了对叶剑英的安保，同时也加大了无线电信号的监听力度。 但赵一帆在第一次行动失败后便蛰伏了下来，暂时中断了和台湾“保密局”的联络。 1952年2月初，中美在朝鲜开始新一轮谈判，为配合美军在朝鲜的行动，国民党在香港间谍又开始蠢蠢欲动，妄图在南中国制造事端。 从3月开始，赵一帆和台湾“保密局”的电报联络又开始活跃。 从侦获的电报能够看出，赵一帆对保密局也没有说实话，他谎称他已经进入大陆潜伏，到了珠江三角洲新会、江门一带。实际上从信号源大致位置判断，他还在香港九龙地区。 两边不说实话，他在香港的藏身之地就非常隐秘，一直龟缩着，很少出外抛头露面。 但是迫于压力，他开始谋划第二次行动。 1952年7月中旬，赵一帆又向台湾“保密局”报告，说他获得叶剑英在“八一”前要参加集会活动，到时又是动手的好机会。 台湾“保密局”接到报告后，立即电示广州行动组在“八一”建军节采取暗杀行动，广东公安部门再次截获这些情报。情况紧急，经过再三考虑，公安部门建议广州市政府取消“八一”节的广场集会活动，以保证叶剑英等党政军领导人和集会军民的人身安全。
主政华南时的叶剑英 但是叶剑英并没有被特务的谋杀活动所吓倒，他坚持按原计划进行活动，并在庆祝大会上作重要讲话。8月1日这天清早，近百名侦查员化装成各行各业的游人，在广场四周分兵把守，交通路口、制高点也都设了便衣岗哨。直至翌日天亮，整个广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才鸣金收兵。
第二次计划由于广州公安厅提前得知信息，进行了充分的防备，特务们无从下手，刺杀行动宣告破产。 第二次行动失败后，赵一帆并没有气馁，他准备亲自出动，实施第三次行动计划。这次他的计划是先到澳门，寻找时机，再潜入广州，以完成“主子”交给的使命。 对于广州公安厅来说，这样等着特务出招，被动应对总不是办法。于是李广祥决定回京同上级领导好好研究下一步怎么办。 公安部副部长陈龙听取了李广祥的全面汇报后指出，假如能肯定赵一帆没有在大陆，就应当把侦察的触角伸向香港和澳门，主动出击，到那些地区去寻找赵一帆的踪迹。 李广祥立即调整工作方向，把侦察重点放在香港，指示公安部设在香港的情报人员，尽快查出赵一帆的踪迹。 很快香港方向有了重大发现。 9月24日中午，广东省公安厅侦查科科长刘思忽然接到我情报机构从香港发来的一份加急电报：赵一帆手持一本假护照，护照上的名字叫“赵持火”，于24日晚11时乘英国“德星号”商轮从香港去澳门。 为避免在澳门抓人引起麻烦，李广祥协调新成立的海军华南舰队江防部队派出三艘快艇和一艘扫雷艇，配合刘思他们到香港至澳门的必经公海海域——伶仃洋，临检“德星号”，抓捕赵一帆。 李广祥一面命令在香港的侦察员跟牢盯死“赵持火”，一面命令刘思等人立即出动。 很快，刘思带领快艇和扫雷艇在通往澳门的海面上设下了埋伏圈。
当看到“德星号”商轮渐渐驶近，刘思命令三艘快艇一字排开，拦住“德星号”去路，并按国际惯例连续三次发出要“德星号”商轮停驶接受检查的信号。 不料，“德星号”商轮竞置舰艇发出的信号于不顾，一路气势汹汹地冲撞而来。看来再发信号让它停驶并接受检查，它也不会听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开炮警告。 可是一旦开炮拦截，就有可能引起国际争端。但是，情况紧急，刘思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当机立断，果断地下达了“开炮警告”的命令，在机关炮的警告下，“德星号”商轮不得不停下来接受检查。 “德星号”商轮上共有2000多名乘客。赵一帆为了蒙混过关，与别人换了衣服，又与邻舱的旅客调换了位置。其实，这一幕早被我方的情报人员看在眼里，刘思用扩音器对乘客解释说，检查的目的是搜查一个伪造人民币扰乱金融市场的逃犯，并当众喊“赵持火”，让他出列接受检查。 赵一帆自恃是在英国商船上，刘思等人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但当他走进船长室，听刘思亮出身份说他们系奉广东省公安厅之命，缉拿他回大陆受审时，顿时傻了眼。 把赵一帆押到炮艇上，天已经亮了，刘思命令给“德星号”商轮发信号放行。随后，四艘舰艇全速返航。 就这样，经过我方公安战士大智大勇、惊心动魄的较量，国民党特务企图暗杀叶剑英的阴谋被一举粉碎，“黑鲨”小组也就此覆灭。 1953年初，赵一帆被枪决。 从此以后，直到叶剑英1954年10月返回北京，国民党特务再也没有能力把叶剑英列为刺杀目标。 叶剑英在特务的几次公开行刺中均能全身而退，除了他本人的胆量和机智之外，还要归功于党以及公安部门对他的关怀和保护，他不是“孤胆英雄”，这是真正的群雄斗顽敌，这是我们打败任何凶残敌人，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重要法宝。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