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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名场面:襁褓联姻,折射出西门庆小人得志的势力嘴脸

 书剑庸人 2022-02-19

《金瓶梅》第四十一回上:两孩儿联姻共笑嬉,二佳人愤深同气苦

小说这一回写的是乔大户的女儿长姐和西门庆的儿子官哥襁褓联姻的故事。透露了暴发商人西门庆小人得志的势利嘴脸和潘金莲妒火中烧,尖酸刻薄的恶行,折射出晚明时代,商人生活的奢靡荒唐。

众所周知,西门庆是个纵欲无度的禽兽,家中妻妾成群,佳丽成行,却一直未能生出儿子,这是西门庆的心病。

西门庆没想到的是,第六房娘子李瓶儿过门不久,居然为西门庆生下一白净儿子。未过三天,官禄临门,西门庆竟平地做了个金吾卫副千户。西门庆生子又加官,不仅万贯家财有了个合法的继承人,而且跻身官宦缙绅之列,真是“欢从额角眉尖出,喜向腮边笑脸生”。他连忙为李瓶儿养的孩子取名为官哥儿。恣欲之余,每每不忘前去看视逗玩,视若掌上明珠。

正月十二日,西门庆的妻妾吴月娘一行和吴大妗子等人应乔大户的邀请,光光鲜鲜去他家吃看灯酒。席间,吴月娘、孟玉楼、吴大妗子到了乔大户娘子卧房中。

只见官哥儿在炕上和乔家新生的长姐,并排卧着。两个小儿你打我下儿,我打你下儿玩耍。把月娘、玉楼见了,喜欢的要不得:“他两个倒好相两口儿”。

吴大妗子笑道:“正是……小姻缘一对儿耍子”。

待乔大户娘子和众堂客都进房来,吴大妗子连忙提亲,不等乔大户、吴月娘推让谦辞,众人不由分说,把乔大户娘子和吴月娘、李瓶儿拉到前厅,两个就割了衫襟。

割襟,古时候指男女议婚时,由双方母系指腹割襟以表示定亲。

这是元朝以前即有的一种陋俗。

一群无知的妇人,既把孩子无知的嬉戏看成真事,又把孩子一生的大事当成儿戏,在她们自己闲得无聊的嬉闹玩笑中,为七个月的官哥和六十天的长姐结为姻缘,实在是荒唐透顶、可笑可恶。

对这件事,孟玉楼、潘金莲都有议论。

孟玉楼一语道尽了世情:“论起来也还早哩,才养的孩子,割什么衫襟?无过只是图往来扳陪着耍子儿罢了。”

诚然,这一群妻妾整天的生活,除了围着西门庆转还能做什么呢?给孩子儿结了亲,无非是有了个理由往来聚在一起玩玩罢了,在封建制度奴役下的妇女,她们的精神生活是空虚而苦闷的。

而潘金莲却骂道:“多大的孩子,一个怀抱的尿泡种子,平白扳亲家,有钱没处施展的……”

撇开她因妒恨李瓶儿生子的刻毒和醋意以外,她说西门庆不该有钱没处花,乱摆阔,还是有道理的。

明朝晚期,由于商品经济的发展和金银财富的大量集聚,社会风尚日趋奢糜,滋长了商人市民好虚荣讲排场、凭借金钱纵情享受的风气。

西门庆是个市侩商人出身,他不像封建地主那样对钱财过分悭吝。他那急剧增长起来的财富,除用于扩大经营以外,大量靡费于他的家庭的物质享乐和精神享乐。他逞强卖富、穷奢极欲,确实着急“有钱没处施展”,处处显露出一种暴发户的贼气。

且不说西门庆宴请宋巡按、两番庆寿旦如何地“一饭千金”“挥金买笑”,也不说为李瓶儿办丧,光买麻布和孝绢就耗银百两(据书中描写,买个小丫头才四、五两银子),只看这两小儿联姻他们是怎么铺张浪费的,就可见当时的社会风气了。

你看,刚在乔家前厅割了衫襟,月娘就吩咐玳安、琴童回家,旋即抬了两坛酒、三匹缎子、红绿板儿绒、金丝花、螺甸大果盒等礼品送来。

第二天,乔家以为官哥送节为由回了礼,有元宵、蜜食、细果等吃食和珠子吊灯、羊皮屏风灯、大红宫缎、以及吉样帽儿,男鞋女鞋;同时还以“亲家”的名义给李瓶儿送来了酒食、尺头、寿桃、寿面等生日礼物。

正月十四西门庆家给长姐送节,又是罗缎衣服、金镯宝戒等物装成盒担“叫女婿陈经济和贲四穿青衣押送过去”,十五日皇亲乔五太太带着乔大户娘子等人前来西门庆家会亲、吃看灯酒,西门庆家大摆筵宴,扮戏唱曲、赏月观灯、燃放烟火,一直闹到三更才尽兴而归……

仅此列举联姻后几天的馈赠酬酢,就可见当时新兴的商人阶级生活奢靡的一斑。

自此以后,两家人三天一宴、五日一游,四时八节“往来扳陪着耍”,不知花费了多少钱财!

作者在回末诗中表达了他的遣责:

“西门独富太骄矜,襁褓孩儿结做亲。不独资财如粪土,也应嗟叹后来人。”

西门庆对联姻的态度,表明了他的势利。当月娘将酒席上结亲之事告知他时,他道:

“即做亲也罢了,只是有些不搬陪些。乔家虽有这个家事,他只是个县中大户白衣人。你我如今见居着这官,又在衙中管有事,到明日会亲酒席间,他戴着小帽,与俺这官户怎生相处?甚不雅相……”

这一段话,写西门庆已经瞧不起他的这位股东兼亲家。西门庆原是个家道衰落的流氓市侩,他因交通官吏、包揽词讼、说事过钱,渐次有了点权势,开始发迹。得到孟玉楼、李瓶儿几注外财之后,他的基础开始厚实,越发地做起了投机生意,放起贷来。同时,他与朝臣陈洪通婚,勾结提督杨戬,并用重礼厚币上通蔡京。终于,一副生辰担打动了蔡太师的心,蔡京高兴之余,顺手签押了一道空名告身扎付,就给了西门庆一个提刑所副千户的官。

西门庆确实已是今非昔比了,他不仅是腰缠万贯的富商而且是掌管地方刑宪,与守备、都监、县令平起平坐的官僚。他嫌弃乔大户家虽有些家事,却是个平头百姓,担心会亲席间一个顶乌纱,一个戴小帽,不成体统。于是左一个“不搬陪”右一个“不雅相”。

照说,像西门庆这样的出身阅历,封建主义的门第观念应该是淡薄的,然而他献财获官就那么几个月,就讲起门当户对,足见这个暴发商人的势利。

后来,他得知乔大户家有一门皇亲乔五太太要来他家赴宴会亲,于是连忙改变态度,指使吴月娘卖富逞豪,百般趋奉,极尽攀附之能事。

这种前倨后恭、前骄后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差,构成了绝妙的讽刺,刻画出这个极端利己主义者的市侩嘴脸。

两家的女人对联姻这件事的态度各不相同,却都合乎她们的身份、个性。乔大户虽是个大户人家,然而论财富,他只是跟西门庆合伙经营缎子铺的一个股东,不及西门庆财大气粗;论出身,他是一介平民,未得一官半职。

所以他家娘子在联姻席上处处抱小面、低声下气,一口一声“小家儿人家,怎敢攀的我这大姑娘府上?”吴月娘请她去赴宴,她却说“家老儿说来,只怕席间不好做的”,分明是没有见过场面的土财主的口吻;但听说十五日是李瓶儿的生日,她又说:“亲家十五日好日子,我怎敢不去?”作者着墨不多,却写出了他们趋附西门庆财势的苦衷。

西门庆的几个妻妾在联姻中不同表现,这跟她们对待官哥出生的不同态度是一脉相承的,折射出西门庆妻妾之间的宅斗真相。

李瓶儿生下了一个儿子,那震动无异于在妻妾群中扔下了一颗炮仗:有喜的,有羡的,也有喜妒参半的;有关心的,有旁观的,也有切齿痛恨的。

吴月娘的性情一向矜持寡欲,她作为主母的地位是稳固的,对于李瓶儿为西门庆生了儿子,继了香火,她满心欢喜。官哥出生时,她里外张罗;满月时,她摆酒庆贺。所以对待小儿联姻这件事,她是积极赞同的,话说回来没有她的赞同这事就成不了。

这一半是出于她对西门庆家有了儿子的得意和卖弄,一半是出于她的浅薄和无聊。

但是她同西门庆一样,对这门亲事也并不感到十分相配,只不过没有像西门庆那样强烈和直露罢了。

所以,当乔大户娘子谦辞的时候,她说:"我与你爱亲做亲,就是我家小儿也玷辱不了你家小姐,如何却说此话?”

谦中带傲,然中有否,然而却堵住了乔大户娘子的嘴,是促成此事的口气。

联姻后回到家里,西门庆表示“不搬陪”,她轻轻一推,把责任卸给了她嫂子:“倒是俺嫂子,见他家新养的长姐……说将起来,酒席上就不因不由做了这门亲。”“不因不由”四字,准确地表达了她促成了此事而又心尚不足的微妙心理。直到乔五太太到了她家,她低三下四,自称“乡民”“寒家”“有玷老太太名目”,阿谀奉承不迭,我们才知道在西门庆市侩气息的薰染下,真是“一床被子不盖两样人”!

潘金莲对官哥的出世是恨之入骨的,因为他提高了李瓶儿的身价,动摇了自己的地位。这个心狠手辣的妇人,整日里兴风作浪,用她全部心机,织成一面面毒网,要置李瓶儿母子于死地。这一天,她们到乔大户家,本来是吃看灯酒的,没想到席间一撮合,竟为官哥儿联了姻。一个官哥已使潘金莲咬牙切齿,如今又添一个长姐“搬陪着耍”,当然更使她心里流血。

割襟的宴席上,吴月娘、乔大户娘子、李瓶儿一个个簪花、挂红、递酒,真是荣耀光彩、出尽风头。而潘金莲只能一语不发,被冷落在一边。回到家里,潘金莲憋着一肚子的妒火,就好像打开醋坛子,正瞅着机会倾泻。没想到西门庆的说话,使她找到了撒泼的契机。

西门庆由跟乔家联姻,想到前日张亲家为荆家小姐提亲而他没有应承的事,说是“我嫌他没娘母子,是房里生的。”“房里生的”是指妾生而非正房娘子所生。西门庆这句话确实是在骄纵得意之中忘乎所以,潘金莲抓住这句话把全部嫉恨倒了出来结果遭到西门庆的羞辱。于是,这个恶妇更如火上加油,她疯狂地打骂秋菊出气,对李瓶儿母子发动了一场猛攻,引出了另一段争风吃醋、争宠斗强的绝妙文字。

纵观全篇,围绕两小儿联姻一事,写西门庆的骄奢、势利和妻妾争宠。在结构上承上启下,事关紧要:既为“卖富攀亲”对比映衬,又为李瓶儿母子之死张本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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