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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茶神话 | 天价岩茶的社会心理学

 雾霭霾 2022-02-20
向往

岩茶里有好多款天价茶,它们的客群主要在福泉厦,但让天价茶list出名的却是在上海。这份黑底白字的目录,被圈内人士称为黑表格。它的内容和价格一直在变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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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截止目前最后一次更新的list

我是在很后面才发现这个沪上神秘组织的创始人我曾多年前加过微信,当时以为是个玩艺术的设计师,朋友圈晒的也是设计和意境方面的内容,没发觉他品茶方面有啥见地,是我肤浅了,识人水平不行。

由于这个list曝光产生的经年影响,以及有央视记者暗访福州茶叶店挖掘出用天价茶来变相套现的龌龊之后,再加上疫情期间还顶风作案,一年前有关部门强行设置了岩茶的零售价上限,即不得超出6万元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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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价岩茶的另一个list

这事我是这么看待的Image

上限定为6万元一斤,差不多是黄金价格的腰斩。先前有多款天价茶超过黄金价格,影响恶劣,最夸张的是母树大红袍,520万元一斤,相当黄金价格的38倍左右。

而母树大红袍从2006年起国家严令停止采摘,以延长其寿命。那么某些人是冒着坐牢的风险偷偷爬上山崖去采摘吗?当然不是,这是一种炸胡,如果不是为了洗钱,那就是真有任性土豪会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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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树大红袍

6万元一斤限价的新闻出来后,有几位茶友向我感慨,原来岩茶可以卖那么贵啊。让我想起最近的新闻说针对男足的限薪令即将执行,上限定为年薪300万,我看评论许多人惊呼原来工资可以这么高啊。

其他绝大多数茶类,哪能卖到6万元一斤那么高啊,当然,每个茶类里总有自说自话报天价的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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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香曾卖到9600元一泡

以目前人民币的购买力,我觉得去掉一个零,6千元一斤的岩茶已经相当上乘了。同样,男足去掉一个零,30万年薪我觉得比较合理。即,市场泡沫率在十倍左右Image

从社会心理学角度,黑表格与其说是价目表,更像是岩茶产业的光荣榜。某些品牌和名家为了跻身高端天价行列,会故意抬高指定款的价格,以确保榜上有名,这对宣传自己和品牌有益。

显然,贵到令人咋舌的天价岩茶不可能出现在普通消费者的生活中。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某人有一款进入天价茶行列,那么他的便宜岩茶也容易卖。我买不起你的天价茶,买你的才一千元左右一斤的岩茶,心理上觉得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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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套路最早是岩茶非遗传人们操作的。后来通过斗茶赛,拿过状元名次的一些茶农也开始这样玩。再后来,自说自话编造故事报高价的人更多了,已经形成泛滥的局面。

举个例子,非遗传人刘国英的手艺确实高超,经营头脑也好。并且和政府层面走得近,天价茶限价令出台后,他马上发言表决心。那他自己的那款超标的老牌天价茶空谷幽兰咋办?2021年干脆不生产这款,并且还声明打击市场上的假冒空谷幽兰。

其他非遗传人们的老牌天价茶,如陈孝文、刘锋等人的,就变成非卖品了,并且力求低调。而他们的其他常规岩茶,则暗暗地普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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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价茶的价格形成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呢?

首先,得选取质量优良的茶叶,炸胡的情况除外。与葡萄酒中那些昂贵款一样,茶很强调山场,即风土、terroir。天价茶的鲜叶基本上采摘于核心山场,主要指三坑两涧。凡是有名气的岩茶品牌,它真用三坑两涧的鲜叶做的岩茶款式,零售价目前已经不会低于1万元一斤关口了,请不要抱有实惠捡漏三坑两涧岩茶的幻想Im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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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价还取决于制作工艺。品质上乘的岩茶,即便不是天价茶,也要经过非常复杂繁琐的工序,经历半年以上才能做好。岩茶是世界上最复杂、最耗时的茶类,这是形成高价的一个重要依据,也是最初懂行的消费者心理上得以接受和理解的一个主因,后来逐渐形成了消费市场的共识。

三坑两涧的山场独特、产量稀少、风味特别,其他地方的岩茶无法与之相比,但同样在三坑两涧内部,品质档次差别较小,价格却能相差十几倍、几十倍乃至百倍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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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山场与制作工艺是生产天价茶的必要条件,但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背后的力量:资本。

对于专业的岩茶制作工艺,普通消费者知之甚少,最多是旅游或茶学培训班现场体验一下而已。因此,当贵的岩茶进入市场时,其制作工艺需要一个符号化的代言人,塑造大师就成为重要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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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茶历来有大师叙事的传统,从唐代茶圣陆羽,到当代茶圣吴觉农,以及几年前去世的张天福等等。那些是真大师,甚至可以称作宗师,流传下来的内容相当干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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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近十多年来,各种茶叶品牌和名家的广告中,大师身着传统中式服装制茶饮茶的形象已经成了标配。譬如小罐茶品牌,非遗传人王顺明的6k元一斤的大红袍,全国销量一直不错,以它的风味和品质档次,我觉得售价在1~1.5k差不多,这个品牌溢价比例其实还可以(考虑到巨大的营销费用)。许多消费者肯长期买单,说明社会心理分寸拿捏得高超。

大师叙事所产生的巨大商业效应让“制造大师”的风潮愈演愈烈。制造大师的最佳手段是斗茶赛,通过斗茶赛来“斗”出大师。二十年前,岩茶只有一个斗茶赛,随着岩茶均价一路看涨,各类斗茶赛层出不穷,现在武夷山境内的岩茶斗茶赛已经达到了20个,武夷山以外的自说自话的岩茶斗茶赛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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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地方政府对斗茶赛的泛滥不管管吗?实际上,出于普及惠农政策,武夷山政府主导的一个斗茶赛是规模最大的,即茶叶局春茶评比。我认识的那么多岩茶茶农们,分为两种,一种是不参加茶叶局春茶评比,另一种是参加并拿奖。也就是说,茶农们卖茶时至少能拿出一个春茶评比的奖状来跟消费者说故事Im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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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套路最早是台湾兴起的,然后传播给大陆。去过台湾的人,不管是进城里的茶叶店,还是山里的卖茶地方,必然能看到一等奖或特等奖的匾额,做的还挺大。台湾每年会举办不少于一百个的茶叶比赛,所以惠泽整个茶行业。但有一点,台湾做的好,有关部门会惩罚包装材料和茶叶含量严重不匹配的情况,所以台湾的高价茶在包装方面不像高价岩茶那么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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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绝大多数消费者,哪搞得清楚哪些斗茶赛的含金量高,以及拿到真实的得奖名单啊。

塑造岩茶大师的技巧,还不止于此。会有品牌策划高手来进行专业包装,譬如针对某位非遗传人或斗茶赛得奖名家来虚构出一个“岩茶世家”谱系传承的故事,找来对方的族谱(闽北山区大多保留了族谱),在族谱中翻出两三个名字,结合查找的地方史料,替对方梳理出了五代以上传承人的谱系。(关于岩茶技艺的时间追溯和人物传承,可以详见我写的枯燥而漫长的19世纪中叶武夷秘史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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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的品牌策划会制作一整套文案,图文并茂地介绍大师学茶的师承、做茶风格、对茶的理解等等。逼格视频要拍全套的,譬如大师制作茶叶和介绍山场的过程。费用更多的话,配上由著名建筑师设计翻新的老宅院、岩茶传统技艺展示馆、风格雅致的接待空间和布置好古董家具等等。

这些营销动作的背后,都离不开资本的推动。拥有天价茶的品牌通常都有资本投入,而这些大师要么拥有自己的品牌,要么与某一品牌深度绑定以技术入股为天价茶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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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真正让天价茶保持天价的,并非其实际价值,更多的是其象征意义。在6万元一斤限价令出台后,一些品牌方解释称,出现在相关目录上的天价茶实为非卖品,其标价也仅是内部回馈高端客户的象征价格。

高昂的象征价格恰恰反映了天价茶的象征意味。一方面,喝到或收到天价茶的人往往不需要自己买单,天价茶高不可攀的价格象征着其社会地位。另一方面,愿意为天价茶买单的人大多不是买来自己消费的,而是希望通过送礼实现自己的切实利益。因此,他们要找的就是天价茶这样带有地位象征的文化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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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维持这种象征,需要有高端场所(名称甚至可以叫做博物馆),往往不对外开放,只内部接待重要客人,墙上挂满了各级领导、名人明星到访的照片,可以看到岩茶手工技艺的演示,品茶与合影留念,一整套操作下来,成为一种社会身份的象征。这是一种把喝到这种茶的人与其他人区别开来的经历,即社会区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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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真正使岩茶从农产品变为奢侈品的力量,是人们的炫耀性消费心理与点石成金的资本之间所达成的默契。在这种局限于某些社会圈层的礼物交换中,天价茶最终得以维持其高昂的价格神话。如同电影【爱情神话】里没有爱情,岩茶神话中也没有岩韵Image

抗日战争时期,茶学宗师林馥泉还是个年轻人,在武夷山研究岩茶,他探秘天心永乐禅寺后嘿嘿笑道,僧人为了赚钱,喜欢诱导参观者,以及编造寺庙历史。古往今来,人心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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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心永乐禅寺卖的岩茶


林馥泉并不因此看轻岩茶,而是写出了至今没有被超越的岩茶干货书。他的这个态度,我一直深以为然,戳破龌龊和爱它喝它之间并行不悖Im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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